第4章 莫名聲音
蘇和寫出來的東西到了縣令艾元甲的手上。
艾大人橫豎看了兩遍,抓耳撓腮,奈何大字不識,好壞自然無從評判。
之前因為反對修建太一閣,被那幫文人鄙視謾罵,蘇和是自己聘來的,要是真能寫出點像樣的東西,豈不是可以大出風頭?
但蘇和怎麼說也只是個小年輕,寫出來的東西萬一入不了那幫書院老夫子的法眼,只會徒增笑料。底氣不足的他喊來主簿王翔參謀一番,結果後者見到后大吃一驚,直呼神句!一再追問作者是誰。
這王主簿是正兒八經的舉人出身,也是個有學識的主兒,主簿這職位是地方委派,算是劉振南直屬一系,他卻沒有像艾縣令一樣被那幫心高氣傲的學究們排擠,也從側面說明這人的才學是被認可的。
王主簿這反應給艾縣令吃了個定心丸。在得知晚上那幫人還要秉燭夜談,商討楹聯一事後,艾縣令眼珠一轉兒。
另一邊蘇和終於獲得了回家的許可,走出縣衙,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現在才算第一次以自由的身份體驗這個世界。
前前後後這麼多天,家裡那位便宜老娘怕是只能吃糠咽菜,他掂了掂手裡的半貫銅錢,這是厚著臉皮從艾大人那裡預支來的,想了想,朝著坊市方向去了。
臨江並不是大縣,但坊市上三教九流俱全。行人穿著各異,光膀的大漢、穿著粗布衣服的農人、絲綢穿著的富戶、青衫的士子擠在一團,還有雜耍賣藝的班子、穿著大膽的攬客胡姬,市井氣息濃厚。
雖然已經知道這個世界不是前世的某個朝代,但即使多了一些超自然的因素,只要是平行世界肯定也有相似的地方。本體的記憶有哪些缺失無從知曉,很多細節,怕是要慢慢查證補充了。
帶著見識一番的心態逛了一圈,從坊市出來的蘇和,手上拎著一塊豬肉,肩上扛了半袋白米,這才往家裡趕去。
說是「老」娘,蘇氏也就四十歲左右的年紀,擔驚受怕了好多天,見兒子回來,癱在地上嚎啕大哭。看著黃土夯成的矮牆,稻草紮成的屋頂,一張瘸了腿的木桌上放著半碗沒吃完的水煮野菜,蘇和一邊勸慰,一邊紅了眼睛。
前世早已孑身一人,現在卻多出來一位血肉相連的母親,重新獲得的親情羈絆,讓他感到心酸又溫馨。
特別是蘇氏穩定了情緒之後,一邊張羅著給兒子做飯,一邊又開始埋怨他幹嘛買那麼多白米,還買肉,應該買些粗糧,配著野菜填飽肚子就行。
蘇和聽著母親絮絮叨叨,生不出一點厭煩,反而心情舒緩,難得的放鬆了下來。
別的不說,至少要先讓這個家庭吃飽穿暖才最緊要!他心裡如是想。
這個時代烹飪的技術泛善可陳,無外乎水煮火烤。簡單的水煮肉湯,白米不捨得做成乾飯,但濃稠的白粥也不是日常能吃到的。加上鄰居郁虎母子,四個人風捲殘雲,雖然吃到撐,卻還意猶未盡。
郁虎是鄰家孩子,比蘇和小了三歲,兩個沒了頂樑柱的家庭,習慣了相互幫襯。蘇和不著家這些天,要不是郁虎時不時送來一些米面,蘇氏怕不是真的只能頓頓野菜,因此買回來好吃食,縱然不斷抱怨著敗家,蘇氏還是忘不了第一時間請鄰居一起來分享。
這郁虎現在十五六歲的年紀,卻是個潑皮兒,偷雞摸狗的事情沒少干。因為父親去世的早,沒有當家人管教,郁氏又是個沒主見的,家境貧寒之下,少了教育,年紀輕輕只能靠自認為的方式維持生存。
每次他把坑蒙拐騙來的東西往蘇和家裡送,都是放下就跑,被斥責也只是嬉皮笑臉不辯解。只有蘇和知道這孩子內心的自尊還在,越是面上不在乎,心裡越是難受,因此多有開導。也想著給他找個正經營生賺口飯吃,但自己功名在身尚且委頓,郁虎這種沒學識,身板還沒張開的半大孩子,哪能找到好工作?
「哥,前幾天衙里的公人們來找過大娘,你不會犯了什麼事兒吧?」吃飽了飯,倆兄弟放下兩個老娘在家嘮嗑,走出家門透透氣兒的時候,郁虎斜著眼兒瞄著蘇和道:「最近要說大案子,也就江防修繕款失蹤那事兒了,哥你之前正好去過梓州,不會被牽扯進去了吧?」
這小子雖然沒讀過書,心思倒是轉的挺快!
蘇和心下詫異,說出口來的卻是:「我能犯啥事兒?先管好你自己!不過說起這案子,你狐朋狗友多,有沒有聽到什麼特別的消息?」
說到這個,郁虎來勁了:「之前還不知道,就這兩天,坊里都傳開了,說是銀子被奎山大神收了!你說這奎山大神是咱這地界的土地神,為啥要吞了加固江防的銀子?難道和坊西賣面片兒的李大娘說的那樣?」
「李大娘說什麼?」
「前段時間不是修那個什麼大一閣嗎,正趕上秋收的時候,縣裡卻這時候征徭役,這不耽誤事兒嗎!弄得怨聲載道的,李大娘說,指不定就因為這個,奎山大神生氣了!」
蘇和神情一動,接著他的話頭說道:「虎子,我前段時間從梓州回來,確實出了一些變故,很多東西不記得了,特別是……」
他不知道怎麼形容,超自然這個詞兒應該並不通用,說封建迷信估計對方也聽不懂,停頓了一下,只好直白地說道:「就是那些鬼啊,神啊之類的事情都沒印象了,就是那種凡人沒法解釋的事情,發生的很多嗎?」
郁虎驚訝的看著他:「凡人沒法解釋?你說的是那種『顯聖』的事情嗎?」
「對對對!『顯聖』是什麼」蘇和聽到顯聖這個詞,好像跟今天那幫人說到的神降有點類似。
「哥,你不會跟我開玩笑吧,獻上祭品祈求大神顯靈,成功得到回應的雖說不多,但也時不時發生,你小時候有次被嚇掉了魂兒,還不是坊里的大婆兒幫你叫回來的!為了這事兒,-大娘生生吃了一個多月的野菜樹皮。」
「有這事兒?」蘇和腦子裡轉了一圈,毫無印象:「還有別的嗎?」
「別的?咱兄弟倆在江邊遇到鬼打牆,轉了一晚上也沒找到回家的路算不算?」
「算吧……這些我都不記得了。」
小巷幽深,這年代也沒路燈,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兩人停了下來。
蘇和心想:郁虎沒有見過太多世面,所知的也只是些鄉野間的奇聞異事,與自己想要了解的那些煉神鍊氣相去甚遠,再問怕是也不會有太大收穫,還是想辦法找些書籍之類的資料看看吧。
晚上躺在床上,蘇和梳理了一下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的經歷,覺得先找個賺錢的營生比較急切。
他不自覺的想到了今天見到的那幾個人,看穿著舉止,倒像是不缺錢的樣子,能不能抱上人家的大腿呢?
那唐裳姑娘可真是漂亮啊,兩世加起來都沒見過這種絕色。
想著想著,一睜眼一閉眼的功夫,又進入了陌生場景:
腳底下是堅硬的青石地面,除了立身方寸之地,四周充滿了白色霧氣,伸手想要撥散,卻發現這團霧氣濃稠到近乎實質,手都插不進去。
看不見的四周,隱約傳來了奇怪的聲音,時而溫柔的呢喃,又有空靈的好似梵音,間或充斥著野獸般的嘶吼,像在進行某種他聽不懂的交流。
終於有一股能聽懂的聲音,像雷聲從遠方蔓延著傳來:
「顯名!顯名……」
聲音越來越大,他痛苦地捂住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