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探門

出乎林向陽意外的是3-7的門並沒有關緊，輕輕一敲就吱吱呀呀地打開一道細縫。透過縫隙，隱約看見裡面有一個人影。

「你好？」林向陽抬高音量，再次敲了敲門，「我是新來的病人！想認識一下……」

話音未落，門被倏地拉開，林向陽的面前站著一個白髮紅瞳的女孩，鬆鬆垮垮地披著一件破舊的外套，襪子也沒穿，就光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她長得很漂亮，但是頭髮亂糟糟的，臉上也是一副怒氣沖沖的表情，讓這姣好的面容生生散發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勢：「有什麼事，你？」

「認識一下呀！」林向陽馬上換上了愣頭青特有的那種傻憨憨的笑容，「我叫林向陽，你是？」

「李星。」女孩哼地一聲挪開眼，披散在肩上的柔順長發也因此滑落在胸前，「沒什麼事不要找我，最煩你們了。」

「這樣啊！李星小姐，幸會……」

還沒說出第二個幸會，林向陽的衣領被白皙的手指揪住，下一秒他就被迅速地拽下頭，他來不及為自己的老腰哀悼一聲，就被半逼迫著彎腰直直對上女孩的視線。

「我、不、是、小、姐。聽清楚了嗎？叫我星哥，懂嗎？」女孩一臉煩躁，「都說了你們這些人就是煩死了。」

不等林向陽說點什麼，她一把鬆開林向陽的衣領，拍拍手走回房間里甩上了門。

「……」林向陽摸了摸下巴，一把老腰還隱隱約約地閃著疼。「這小姑娘力氣真大……下一個。」

他走到3-8的門口，敲了敲門。門很快就被打開，一個駝背的男人貼在門板邊怯怯地看著他，雙肩不自然地聳立著：「您……好。找我……有什麼事……嗎？」

「哦沒事！」林向陽露齒一笑，傻憨氣場全開，「我是隔壁新來的，找你認識一下。我叫林向陽。」

「哦……我，我是侯明輝。」男人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嗯……這樣可以嗎？抱歉我……不太習慣……交流。」

「啊，好的，沒關係，您回去休息吧。」關上3-8的房門，林向陽倚著牆長嘆一口氣，面上的笑容像是繃緊的皮筋彈射出去一般迅速地鬆弛下來。

「不愧是一群精神病人呢……也不知道都是什麼病，倒是不知道能不能問。」他嘆息一口氣，前往3-5房間。

3-5比起其他病房來說明顯要大，看起來是普通病房的兩三倍。美中不足的是，3-5的門鎖著。林向陽悠去同樣大小的3-1，門也被鎖著。

「看來得找個時間弄把鑰匙。不知道護士長那邊會不會有。」他無奈地搖搖頭，把三層樓其他病房挨個搜查。不過看起來似乎都只是空空如也的房間。

「這病院空房間好多。」林向陽嘟囔一句，往下一層樓。

前往2-2號房間，他敲響了房門，但門靜悄悄地佇立著，沒有人回應。

「不在嗎。」他嘆了口氣打算離開，轉頭忽然看見身邊站著一個女孩，差點沒把他嚇得彈起來。

「啊，你是……」

「我叫小愛，是住這一間的病人哦！」女孩正是之前林向陽在三層看見的女鬼一樣的短髮少女。此刻她正笑眯眯地打量著林向陽，抱著手中有她半個人大的兔子玩偶，微彎著黑洞般深邃無光的雙眸問：「哥哥你是新來的病人嗎？」

「啊，是。我的名字是林向陽，你好啊小愛。」他點點頭移開視線打算終止會談，但小愛似乎並沒有接收到來自他的電波，

伸出一隻手拉住他，光裸的雙腿輕輕顫動著：「哥哥，多聊會兒天吧，小愛害怕。」

「害怕？」林向陽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半蹲下來攥著小愛的手盯著她看，「小愛為什麼害怕呢？」

「因為，有黑色的影子在動。」小愛抬手指向走廊的一角，「那裡有。」然後又移動指尖，指向走廊的另一頭，「那裡也有。」

林向陽的目光隨著她的手指轉移，但是看見的只是牆壁投下的陰影，在瀰漫的灰塵里看起來很普通。

「到處都有影子。哥哥你要小心，不要被影子抓住哦。」

小愛咯咯笑起來，拍開林向陽的手一溜煙鑽回自己的房間。

「是嗎……」林向陽歪頭，和陰影大眼瞪小眼。小孩說話也許會比較誇張，但是她看起來不像在說假話。

「這個病院真是有點太詭異了，和恐怖遊戲似的。」他晃晃腦袋，把不必要的情緒都隨著地心引力甩出去，正當他打算往下一間去，他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我今天怎麼老是撞人。他心裡吐槽，低著頭迅速把表情扭轉成三分傻樂七分愧疚，抬起頭，他看見一個年輕的女人。

女子扎著幹練的馬尾辮，微卷的發梢還沒有擺脫慣性的控制，在她的背後又跳動了幾下才服服帖帖。一副方框眼鏡下深棕色的眼瞳正在對林向陽進行掃描，似乎為了留住最後的一點女性的柔和，她穿著淡粉色的長裙，裙擺輕輕撓著她白皙的腳踝。「你好。你是新人？」

「啊，是。」林向陽不覺看得痴了，忙把差點坍塌的表情收拾好，堆出一臉皺褶的笑意來，「我是林向陽。您是？」

「我叫林敏。」她微微一勾唇，面上泛起淺淡的微笑，「我是這裡2-3房的病人，幸會。之後就是病友了。」

看起來倒是很正常，應該可以問話。林向陽在心裡嘀咕，面上卻不露半分破綻：「是嗎林小姐，幸會幸會，好巧啊咱們都姓林。哎對了關於這個醫院哪，林小姐有沒有什麼了解？我初來乍到，想聽一聽你們老病號的說法。」

「抱歉，我也是最近才入院，並不是很了解這裡。」林敏別開眼簡單回應，「不過你可以自己看看這棟醫院，應該很容易就能得到信息。」

「是嗎，哎，謝謝你了林小姐。」林向陽撓撓頭，把傻瓜演繹得淋漓盡致，「那林小姐，我看這樓里1和5號房間好像都是鎖著的，這是有什麼特殊用途么？」

「我不知道。大概是醫院以前留下來的東西。」林敏眨了眨眼，「你是在探索這棟病院吧？」

「……」一下子就被戳破了偽裝，林向陽的下一句話卡在喉嚨口，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應，「您，也在尋找什麼嗎？」

林敏只是安靜地望著他，半晌抬手掩住臉上清淺的微笑：「也許我們可以一道走。」

「那樣正好，剛好我缺個伴。」送上門來的同伴，林向陽自然是不會放過，壓抑下嘴角的歡喜，他點了點頭：「好啊，有林小姐相陪，想必也逛得更有意思。」

「對了……」他話鋒一轉，「林小姐是怎麼入院的？」

「這個啊，我患有PTSD，普通地轉院到這裡來了。」林敏慢悠悠地和林向陽在走廊上散著步，臉上的表情淡淡的，「林先生又是怎麼進來的？」

「啊……」真實性有待考量。林向陽想著，打算說和你一樣，坦白的話語卻下意識衝出口腔：「我不知道。」

才說完這句，林向陽立馬感覺到不對，低下了頭。才認識一會的人，怎麼就這麼直接地把老底都告訴她了？

正埋怨自己，林敏拍了拍他的肩，林向陽抬起頭，滿眼都充盈著林敏臉上柔和的笑意。「林先生，我很高興你如此信任我。」

「……」林向陽撓了撓頭，正想回應些什麼，忽然——

「當——當——」

空曠的走廊里回蕩著打鈴聲，漆黑的窗格將其反彈，在本就讓人毛骨悚然的昏暗樓道里製造出空靈的迴響，「啪」地一聲，走廊里頓時熄滅了一盞燈。

「夜晚快要到了。」林敏神色微變，攥起林向陽的手，此刻燈又滅了一盞，「在燈完全熄滅之前，回到自己的房間去。」

「為什……」還沒說完話，林向陽就敏銳地察覺到自己的視野邊緣正在輕微地顫抖著。

有什麼從黑暗裡滋生而出，攀附著冰冷的牆，一點點侵染這個空間最後的一絲光亮。

影子。他想起來小愛說的話。

「我明白了。」林向陽迅速點點頭，「你也快些回房間去，林小姐。」

「——」沒有等待林敏的回應，什麼東西斷裂的聲音將她的話吸入無邊的黑暗。林向陽的視線滯留在她的身上，緩緩向後推去，通體殷紅的巨物翻開流血糜爛的皮肉伸出人類般的手足，長著真正意義上的血盆大口，緩步朝這裡蠕動而來。

「快跑！」林向陽大腦宕機一秒，回過神來自己已經牽起林敏的手，遵循身體的本能迅速飛奔到最後一盞燈下。那怪物似乎對光有所畏懼，略停下腳步，林向陽把著這個機會拉好林敏衝下樓，一直跑到自己的房間里甩上門。

「媽的，那個玩意他媽的怎麼回事。」他倒在牆角喘著氣正打算抱怨，忽然被林敏捂住了嘴。順著林敏另一隻手的指尖，他的目光聚焦在門上模糊的毛玻璃，那裡正勤勤懇懇地為他們直播怪物的動向。

一步、一步。拖著血肉，怪物走近了房門，在3-7的門口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