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十一F
11-6的門上畫著一個菱形。
在林向陽的指節即將叩響門扉的那一刻，從門背後傳來了女孩的聲音。
「……小望，沒關係了哦。」
聲音輕輕的，像是在自言自語。
「你不會死，我會救你的。」
「所以不要哭。」
「姐姐可能沒辦法再陪伴你了。」
從門後傳來一聲淡淡的、綿長的，宛如午後的村落里緩緩飄搖的炊煙般的嘆息。
「你要帶著我的這份活下去哦，小望。」
如同輕煙終究會被微風吹散，門后的聲音也消失了。林向陽怔怔地望著這扇門，伸出手，慢慢推開了房門。
在空蕩蕩的房間里站著一個女孩。她的周身都被淡淡的光輝所籠罩，長相和林向陽的媽媽如出一轍，只是年紀看起來更小一些。
「你就是小望的孩子吧。」許願的意志微笑起來，「你叫林向陽對吧？長得這麼大了啊。」
「嗯。」林向陽靜靜地看著她。
「拜託你了，孩子。現在小望再一次陷入了危機，只有你能救小望。」
許願抬起眼，淡淡地看著他。
「什麼意思？是指媽媽昏迷的事嗎？」
「你會知道的，向陽。」許願的目光柔和似水，「接下來我會給你施加一份祝福。它會保護你的。」
「……嗯。」
許願再一次笑了起來，和方才成熟知性的姿態不同，她這一次笑得像一個普通的少女那樣，勾起的唇角里裝著的都是滿滿的天真的幸福。
「真好啊。有你這樣出色的孩子，小望一定很為你驕傲吧。」
「我也為你驕傲哦，向陽。」許願笑著，身形被愈來愈亮的光芒漸漸地包裹起來，然後在林向陽一眨眼的時間裡，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林向陽下意識地伸出手去，只抓到一握虛無縹緲的空氣。光芒似乎還未完全褪去，仍然為林向陽的視野賦予一絲淺淡的明亮。
他收回手，安靜地注視著空無一物的房間。
「……嗯。」
「我絕對不會辜負你們的。」
他走出房間，輕輕帶上門，然後到下一間去。
11-7的門上畫著一個大圓套一個小圓。林向陽的手剛撫在門板上，女孩的聲音就從門背後傳來。
「我以前一直超——級羨慕許願和許望的！她們倆可以互相陪伴，最理解彼此，真的好幸福啊。」
「不過現在我不羨慕了！」
「因為我有了小愛你呀。」
一陣靜默，並沒有人回應女孩的聲音，然而她還是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我們以後也會像許願和許望一樣，互相陪伴，最理解彼此。」
「我們一定會是讓人超——級羨慕的姐妹倆吧！」
女孩的笑聲像是忽閃忽閃的燈光，最終漸漸地黯淡下去。林向陽推開門，裡面站著一個被光芒籠罩、蓄著長發的女孩。
「我是祁琪的意志。」她說，面上漾起清澈的笑意，「謝謝你照顧小愛。」
「嗯那我就大言不慚地收下你的感謝了——雖然情況是我差點被她殺掉了。」
「對不起啦……」祁琪吐了吐舌，「真的很抱歉！作為謝禮我會給你施加一份祝福的。它會保佑你免收太大的傷害。」
「嗯。謝謝你咯。」
「也謝謝你。」祁琪彎起眼眸，「好啦，我該去陪小愛了。」
「她還等著我呢，可別生氣了呀。
」
她轉過身做出一副奔跑的姿勢。眨眼間，她的身影也消失了，房間里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留下，唯有光點的痕迹殘留在林向陽的視線里，讓他的目光更加清晰堅定。
「嗯。希望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和她都能幸福。」
林向陽往下一間走去。
11-8的門上畫著一個大圓套一個小圓。林向陽伸手輕輕拂過門板，指尖的薄繭和粗糙的木質在他的撫摸的動作里耳鬢廝磨，而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門的背後響起。
「嗨呀，今天的工作就到這裡了吧。」
女人的聲音里有一絲疲倦，但聽起來還是很活潑。
「今天晚上該輪到我巡查了……林敏那孩子今晚上大概也和我一起睡吧。」
「許願說想吃糖，許望想喝可樂，祁琪好像想要一雙小皮鞋，李陽想寄信……啊這個，估計醫院不讓吧。」
「啊～真是充實的一天。」
「明明我連戀愛都沒有談過，卻好像養了一群孩子一樣。」
「不過我一點都不討厭哦。這種感覺真好啊。」
女人的笑聲漸漸地弱下去。林向陽推開房門，意外地，這一間房間里並沒有人。地面上畫著一個紅格花病院的標誌，中間放著一封信。
林向陽走過去，撿起信封拆開。泛黃的信封已經被燒掉了一角，留下一塊殘缺的黑色痕迹，在中央寫著「辭職信」。打開信封，裡面是兩張薄薄的紙片。
第一張紙就是按照格式寫的普通辭職信，日期是20年前的7.15，第二張紙的正面寫著「請給孩子們看這個」。
林向陽把第二張紙翻到背面，紙上娟麗的字體寫著：
「給我最親愛的孩子們：
當你們看見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離開這裡了吧。
我因為各種原因，已經無法繼續陪伴你們了。
不過別擔心，我不會忘記你們，就算離開了這裡也一定會想念你們的。
等你們出來，我一定會去找你們玩，給你們每個都帶上一籃子的糖果。
不要傷心哦，要微笑，不然我可會難過的！
那，拜拜啦，我最喜歡的小孩們。
希望我們未來會在病院之外見面。
你們永遠的小四姐徐玲奉上」
在林向陽看完信件內容的一瞬間，光芒將紙頁點燃，林向陽手中的信件在光里慢慢地粉碎成一縷微風，融化在四周的空氣里。
林向陽握了握拳頭，才悵然若失地將手抽回來。然後他轉向門外，在走廊的寂寥里緩緩騰升起光芒萬丈，他彷彿看見笑鬧地追逐著的姐妹，自己和自己對話的少女，沉默地站在一旁觀看的女孩，扒著窗戶往外遠望的男孩，以及微笑地注視著這一切的年輕女人。
他眨了眨眼，眼前的視界黯淡下來。
「徐姐藏起來的秘密啊……」
他將意志凝聚在雙手，變化出兩根銳利的尖刺。
「我知道了。」
「現在，需要先往樓下去。」
他抬起眼，往樓梯口下衝去。
下到10樓，什麼也沒有，很安全。但是到了9樓，林向陽發現，那些鏡中怪物還存留在這裡，他們看見了林向陽，衝過來向他襲擊。
林向陽抬起右手的尖刺，狠狠扎進第一個衝過來的怪物的胸膛，另一隻手也不閑著，往緊接著撲過來的怪物的胸口一插，結束了兩條生命——如果怪物也能被稱作生命的話。但是在他攻擊的間隙，一個怪物揮舞著鏡子碎片，猛刺向林向陽的脖頸。
他閉了閉眼，做好疼痛的準備。然而意料之中的痛感並沒有到來，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周身環繞起一層淡淡的光暈，而這層光暈將怪物的攻擊抵擋在外。
「這就是……祝福嗎。」林向陽一揮手，將襲擊失敗的怪物掀翻，一腳踩住怪物的小腹，將尖刺狠狠刺進怪物的胸口。
「謝謝你們，已經死去的人們。」
他拔出尖刺，周身的光芒在頃刻間消失，伴隨著一聲輕微的破碎聲。
「那麼，就讓我好好利用你們的祝福吧。」
於是，他往下一層飛奔而去。
8樓的窗口外漂浮著頂著男孩頭顱的怪物。察覺到林向陽出現，它的觸手從窗口的破洞里鑽進來，徑直纏向林向陽。
但是林向陽並沒有停下他沖往樓下的腳步。那些觸手從四面八方朝林向陽襲來，然而在即將觸碰到他的一瞬間，林向陽的周身便泛起淺淡的光輝，將攻擊都阻擋在外。觸手像是被這光芒的溫度所燙傷一般縮了回去，而光暈也盡數消散，在一聲輕微的破碎聲里，林向陽成功來到了7樓。
7樓里肉塊怪物果然也還在這裡，它敏銳地發覺到林向陽的到來，發出嘶啞的咆哮，揮舞著無數手足朝林向陽的方向快速蠕動，張牙舞爪地猛衝過來。
林向陽一閃身躲開肉塊怪物的一擊，讓它撲了個空。不過很快，怪物就重新整頓旗鼓，再次向林向陽撲來。
「真是的，怎麼這麼鍥而不捨。」林向陽這一次動也不動，就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肉塊怪物衝來。在肉塊怪物的手足即將擊中他的面頰的瞬間，從他的周身亮起淺淡的光輝，像一堵單薄但堅韌的屏障，將林向陽保護在裡面，不受到怪物的攻擊。
「得嘞，走你！」林向陽在一聲輕微的破碎聲里裝完了逼，他吐了吐舌，對著無能狂怒的肉塊wink了一下，然後衝下樓去，溜之大吉。
來到6樓，這一次盤旋在他的面前的怪物是「影子」。「嚯，還在呢。」他看都不看「影子」一眼，直接往樓下沖。「影子」感覺到自己被冒犯，怒不可遏地聚攏成一束尖刺，朝林向陽的方向襲來。然而結果如意料之中，他的周身凝聚起光芒編織成的護盾，在一聲破碎聲里，為他擋下「影子」的一擊。
林向陽往樓下猛衝，終於，他來到了他想要到達的地方。
他抬起頭，環顧著1樓的景象，最終目光鎖定在眼前的水池上。
「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