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向陽躲在李星房間的衣櫃里，關閉的櫃門將他的呼吸都封鎖在這一方狹窄的櫃內，他手指緊緊摳住櫃門，口鼻呼出的潮濕熱氣和垂掛的柔軟衣物讓這個小空間內的溫度漸漸提升。

「哥哥，你在哪裡呢——」

小愛的聲音悠悠地傳過來，伴隨著沉重的金屬物划拉地板的清脆聲響。林向陽不自覺地繃緊了神經。

「在這裡嗎？」

小愛的聲音在林向陽的房間3-8前停下。

「在這裡嗎？」

突然地，「砰」一聲巨響劃破靜謐的空氣，重斧砍門的聲音一下下地落進林向陽的耳朵里。

媽呀，這小孩怎麼回事？林向陽汗毛倒豎，深吸一口氣默默聆聽隔壁的動靜。而小愛似乎還在不停地砍著門。

「哥哥？我要進來找你了哦。」

林向陽聽見小愛拖鞋的趿拉聲，那聲音慢悠悠地移動到屋內。

「是不是在這裡？」

衣櫃被猛地打開，小愛盯著空空如也的衣櫃內，生氣地跺了跺腳，一斧頭就砍向衣櫃。

而此時林向陽和小愛的斧頭僅一牆之隔。

「不在這啊——」小愛的自言自語拖長成拔絲糖似細細甜甜的一道，拖鞋的趿拉聲移動到床邊。

「在這裡嗎！」小愛猛地彎下腰，床底空蕩無人。「不在這裡呢。」

「在這裡嗎！」小愛一把拉開衛生間的門，依然沒有人在。「也不在這裡呢。」

「哥哥，你在哪裡呀？」小愛咯咯笑著，斧頭拖地的聲音來到3-7——林向陽所在的房間。

他屏住了呼吸。

「砰、砰。」斧頭一下下在門上砍動，發出的巨響一下下振動著林向陽的心。

終於3-7的房門在斧頭的攻勢下不堪重負，吱嘎吱嘎地哀鳴一聲為小愛讓開了前進的路。

「我來找你咯！哥哥。」小愛拖著斧頭咯咯笑著，路過衣櫃，忽然她在衣櫃前站定了。

林向陽本來還扒著衣櫃縫隙偷看外面，一下子被嚇得半口氣沒噎回去。

小愛歪頭，盯著衣櫃。半晌后，她拖著斧頭慢慢地離開。

林向陽鬆了一口氣。正感慨精神病院真是人才輩出，小孩也能殺人放火的時候，櫃門突然被「砰」地砍開。

「驚喜！」小愛甜美的笑容填滿了林向陽所有的視野，「哥哥不會以為我真的沒注意到你吧？」

林向陽迅速反應過來，在小愛的斧頭即將向他落下的前一秒，伸出腳將小愛連人帶斧往後狠狠一踹，小愛徑直倒在床上。而這時林向陽就借著這一絲時機，抓緊救命稻草衝出房門。

「別跑！」小愛很快抄著斧頭爬起來，往林向陽離開的方向衝去。

完了，不會在這裡又要被小孩殺一次吧。林向陽無奈地往樓下的走廊跑去，正當這時，2-3的房間門忽然打開，將林向陽的去路攔住。

開門的人是林敏，她正驚訝地看著劇烈喘息的林向陽。

「噓，先讓我進去。」林向陽一把揪住林敏的衣領，將她和門一併拉回房間。

「怎麼了？」林敏壓低聲音問，但是被林向陽用一根食指輕輕抵在唇邊。

「噓。」

「哥哥！你跑到哪裡去了呢！」門外小愛的聲音還在晃蕩，林敏瞥了一眼門，很快理解了情況，閉上嘴默不作聲。

安靜的走廊里回蕩著斧頭拖在地板上而發出的清脆「刺啦」聲。

「我知道了，你在這裡——」

小愛含著笑意的話還沒有說完，

忽然她尖叫一聲，然後失去了聲響。

「？」

林向陽小心地湊近門，將耳朵貼在門上傾聽。小愛就像忽然人間蒸發了一樣，外面一片空落落的靜謐，彷彿沒有任何人存在過。

「怎麼回事？」林向陽皺起眉，輕輕地擰開門把。外面確實什麼都沒有了，連斧頭都沒有留下。

除了一地的血跡。

林敏看起來也愣住了，她抬眼和林向陽面面相覷。

「怎麼回事……？」

林向陽盯著這一地的血，半晌腦子都沒有轉過彎來。「要不先和護士長還有何醫生講一下吧。」

「……也好。」林敏獃獃地注視著地上的一片殷紅，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林向陽察覺到她似乎在思慮什麼。不過這時候也沒功夫管那麼多，林向陽起身，往2-4的護士間跑去，快速地敲響了房門。

「什麼事……」小許頂著惺忪的睡意走出屋外，眼裡忽然衝擊進一片刺目的血紅，嚇得她輕聲叫了出來。「這是怎麼回事？」

「小愛剛剛在和我玩捉迷藏。我躲起來，然後她來找我的時候忽然消失了。再出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林向陽簡單陳述事情經過，小許瞥一眼地上的血，隨意地點點頭：「沒關係，我們之後會處理。」語畢，她就打著哈欠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等等。」你怎麼如此平靜……就像見怪不怪了一樣。林向陽將後半句話咽回喉管，凝視著轉回頭疑惑地看著自己的小許，「不，沒事。小許你先回去休息吧。」

目送小許回房，林向陽「嘶」一聲深吸一口氣，摸了摸胳膊，感覺自己的皮膚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這棟病院還有很多會出乎你意料的事情，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林敏淡淡地道。

「怎麼，你好像很了解這裡一樣，說來聽聽？」林向陽搓著雞皮疙瘩，閉上眼隨著本心吐出想說的話語，話了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已經對這個年輕女子放下了警戒，無意間已經用真實的一面對著她了。

「不了解。」林敏望向門外，「但是你一定會比我更了解這裡，因為你的目的是調查這裡，不是嗎？」

「那你的目的呢？」林向陽抬起頭，對上林敏深棕色的雙眼，她漆黑的瞳孔在黑暗裡舒展，像是一片荒蕪寂涼的沙漠里的風暴中心。

「我的目的……」林敏輕輕笑起來，聲音像是喉嚨里卡著什麼一樣沙沙的，「我的目的是永遠也不能完成的。」

「你肯定要問，'那你為什麼要堅持這個目的'？但是事實就是這樣。我明知道不可能完成，卻還是來嘗試了。因為我不想再看見任何人從我的身邊離開。」

「什麼意思？」林向陽皺起眉，正仔細揣度她的話，林敏忽然抱起臂膀，雙瞳望向暗無天日的窗外：「現在危機解除了。你該回自己的房間里去了。」

送客。林向陽嘆了口氣，「那麼你先休息吧，林小姐。我想問的東西很多，下一次我不會放走你的。」

「真的？」林敏忽然笑起來，凌厲的五官在這一刻都失去了稜稜角角、變得柔和起來，「那你要和我拉勾勾嗎？」

林向陽愣了一下，無奈地微笑：「你都聽見了。」

「所以你要不要拉呢？」

「拉，我拉。」林向陽伸出一隻小指，林敏也伸出小指勾上他的。「拉勾，散掉，一百年，不許變，騙人是小狗。」念完這一句，似乎是感覺自己太幼稚，林敏噗地笑出聲來。

「好的，那我們就正式達成契約了！」林向陽一臉正經地收回手。「真是，你好中二啊。」林敏笑著，一縷鬢髮忽然滑落，她抬手用指尖勾住髮絲，輕輕將其捋回耳後。「對了，你可以不用一直叫我林小姐，叫我林敏就好。」

「好的，那麼林敏小姐，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林向陽。」林向陽的臉上泛起微笑，由衷地、純粹的微笑。

「好啦。那麼林向陽先生，你該回自己的屋子裡休息了哦？」林敏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了點林向陽的額頭。

「好。」林向陽微笑著任由她點，心裡像是被灌進了油一般滑膩膩的，「那麼，明天見，林敏。」

「明天見，林向陽。」林敏站在門口扶著門框，鏡片在燈光下反射出一片空蕩的白色，看不清她眼鏡下的雙眼裡是怎樣的情緒。

「明天見。」

林向陽望著林敏呢喃著，走上樓，回到房間里，撲倒在床上，和被子卷為一體。

灌進他心裡的熱油開始作祟，他感覺整顆心都開始沸騰起來，油滑的泡泡冒出心臟外，啵地破開，爆炸出星屑般的幸福感。

明明今天發生了那麼多呢……林向陽翻了個身，他的眼前浮現出林敏的模樣，嘴角又不自覺地上揚。

「好了，該睡覺了。」林向陽拍拍自己的腦瓜，讓自己努力不去想林敏，閉上眼陷入深沉的睡眠。

……

門扉又被咚咚敲響，林向陽緩慢地眨了眨眼，將被睡眠所抽離的思緒塞回自己的天靈蓋下，爬起來開門：「是送飯的嗎？」

「不……不是。」

門口站著的人是侯明輝，他正蜷著手緊張地看著林向陽。

「啊？是你，怎麼了嗎？」林向陽撓了撓頭，大腦還沒從睡眠當中蘇醒過來。

「那個，就是……你看見李星了嗎？」

「我在自己房間呢，沒看見。怎麼了嗎？」

「李星，她，她本來過來問我要不要一起出門，我害怕就拒絕了……而且，昨天晚上那麼大動靜，我真的很擔心……」

「說重點。」

「李星，她，她……」侯明輝支支吾吾地吐著字，抬眼小心翼翼地看著林向陽，「她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