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經學大師
申飭完那些落後的秀才,宋教諭留下他們在原地反省,自己就與張、吳兩位訓導一起先離開了。
而那五十來名遭申飭的秀才,則凌亂在風中。
經過這次季考,他們的尷尬之處盡顯無遺,起碼都在用於考評生員的「三等簿」上留了名,哪怕暫無除名之憂的,一時間也有些心亂如麻。
瞧瞧,這好端端的生員當得,在旁人眼中乃是文曲星轉世的他們,竟然被「記過」了。
這讓他們還有何顏面去對鄉親父老啊?
這次季考失利,讓他們備感屈辱。
只能等待下回考試,再一雪前恥了。
不少秀才暗暗下了決心,回去后必須重拾四書五經,好好刻苦一下了。
否則真心無法在這秀才圈子裡繼續混下去。
……
林迎這邊,卻是一副喜色的樣子。
眾人都領到了賞,互相說了些客套恭維的話后,便彼此作揖告別,各自回家去了。
孟夫子也要回去了,臨行前找到林迎和艾金良他們,說了些勉勵的話。林迎則托孟夫子把賞銀帶回去,也好讓家裡人沾沾喜氣。
孟夫子自無不允的道理。
正巧女兒懷了身孕,他原本也打算上門探望一下,此番順道將女婿的賞銀帶回去,也好讓親家那邊高興一下,可謂一舉兩得。
當天下午,參加本次季考的秀才都陸陸續續地回去了,孟夫子也與同行的林家村兩位秀才一起坐上了返回大安鎮的馬車。林迎他們送至黌學門口,直到馬車走遠這才回了學宮。
接下來的日子,學宮這邊儼然恢復了原本的教學秩序,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經過這次季考的再次驗證,不少新科秀才脫穎而出,已然在秀才圈子中找到了自己的位序。
於是乎各種套近乎和宴請就絡繹不絕,民間商賈人士不乏有投資書生、結交未來權貴的意思。
季考成績流出后,便有不少宴帖送至黌學傳達室,大凡學子願意赴約,那麼商賈拋出的橄欖枝便算奏效,體面一點的,聘任學子為家中子女的授課老師,彼此結下師徒之緣,謀求長遠發展;而坦率一些的,則直接以錢財之物相贈,彼此成利益捆綁。
大族顧及顏面,虛交的成分居多,而小族弱枝則有著迫切投資貴人的需要,其行為舉止就顯得粗鄙豪放,不那麼在意別人怎麼看了。
為此,像林迎、蘇泉川、艾金良、簡孟軼這樣的背後無根系的「新貴」,近來也很是頭疼。
送請帖的人太多了,讓他們疲於應對。
從未如此清晰地發覺,小小青川縣居然有著這麼多有錢人!
當然林迎並非迂腐之人,雖然知道這些人的用意,但有些送上門的請帖他在經過一番抉擇后還是欣然赴約了的。
比如遠強商號的掌柜陸遠強,又比如久安當鋪的掌柜湯楚才,以及安穩票號的掌柜萬良傑。
這幾個掌柜……他在馬崇杉家的宴席上有過一面之緣,也抱有結交一下的心思。
君子之交淡如水,可朋友多,在關鍵時候卻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至少在縣城裡辦些事,能方便許多。
這些都是縣城的地頭蛇,且背後都依附他們的東家,辦事效率肯定差不了。
一連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應酬,之後林迎他們稍事準備,就又迎來了升堂考試。
所謂升堂,就是升學的意思,此時林迎他們挂名在低級別的「正義堂」名下,升學之後便是崇志堂、廣業堂。
之後再升入中級別的修道堂、誠心堂。
乃至高級別的率性堂。
這次升堂考試,十一名新科秀才中有半數升堂成功。
這其中就包括林迎、艾金良、範文炳、蘇泉川、簡孟軼、呂秀才他們。於是林迎他們就光榮的成為「崇志堂」生員了,作為插班生,與原來的「崇志堂」生員一起上課。
其實升不升堂,所學的課程和授課老師還是一樣的,只是進度略微有些差異。此外學宮對不同層次生員的管教也有區別,越高級,管教也就越松。
比如升入崇志堂后,其實已經完成了基礎的課業,之後只要按時參加考核即可,平日上課與否,則不太注重了。
甚至到了中級別的修道堂、誠心堂,以及高級別的率性堂,連考核都不太注重了,只要過了學宮組織的季考以及學政主持的歲試、科試就可以。
這倒是方便了艾金良這樣準備開私塾的學子。
平日他們完全可以居家教學,等到了需要考核時再來學宮也不遲。
時間就這樣悄然流逝。
這一天,一位《禮記》經師遊學至青川縣,便被宋教諭邀來學宮開展經學交流。
林迎雖然不治《禮記》,但道理總是相通的,而且這類遊學名師所講授的思辨課機會十分難得,哪怕不是本經也非常值得一聽,於是就與同窗們一起到明倫堂聽講。
在聽完這位經師的思辨課後,林迎果真有很大的收穫。正走在回房舍的路上,就見一個齋夫走上前,說是宋教諭有請。
林迎不敢怠慢,謝過齋夫后忙第一時間趕至教諭廳。
教諭廳,林迎叩門後進入。
宋教諭正在批閱卷子,似是學宮弟子的答卷。
「明序你來了?」
宋教諭放下卷子,站起來道:「你來得正好,待會兒隨我出去一趟。」
林迎心中疑惑,正要詢問,就見宋教諭笑道:「先別著急,等到了地方,你自然知曉。」
說著,收拾了下桌面,就帶著林迎走出教諭廳。
林迎見他這麼說,也知道不是問的時候。
於是耐住心中的困惑,隨他一起走出了教諭廳。
平時宋教諭出行是要帶隨從人員的,不過這次有林迎跟著,也就沒有帶其他人。兩人一路步行,走出了學宮,爾後又從黌學正大門欞星門走出。
之後,一路南行。
穿過熱鬧的街市。
「宋師,再往前走就是縣衙了。」
走著走著,林迎發現距離縣衙越來越近了。
莫非這次宋教諭帶他出來,是去縣衙辦事?
這倒也不難理解,教諭乃是主管一縣教育之事的官員,而縣令又是一地文教的第一責任人,兩者在分工上有一定重疊,教諭主事,縣令管方向,有業務上的往來,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沒錯,前方就是縣衙,今天咱們就是去縣衙……」
宋教諭朝林迎笑了笑,很快兩人就到了縣衙。
「勞煩通報一聲,就說吾等來面見縣令。」
到了縣衙,宋教諭語氣平淡地跟衙役說道。
「教諭大人裡面請,小的這就去通報。」
在衙役的引領下,兩人很快就來到了位於府衙後方的一個偏廳。
這裡是杜縣令待客的地方。
「明序,你可知今日我帶你來這裡,所為何事?」
兩人剛剛落定,宋教諭喝著奉上來的茶,心情不錯地問。
林迎心中一動,但仍是搖了搖頭:「學生不知。」
「哈哈,明序你選的本經不是《春秋》嘛,早先學宮無治《春秋》者,老夫便想給你引薦一位名師,此番到來,正是名師有了著落。」
「宋師的意思,莫非這位名師現在在縣衙中?」
「正是!」
宋教諭吹了吹手中的茶,一臉笑意的樣子。
「前些日子的季考之題,正是這位名師對你的考校,眼下你通過了對方的考校,自然帶你來面見他,看你倆是否有成為師徒的緣分。」
果然!
林迎心中早有這方面的想法,沒想到這麼快就從宋教諭的口中得到證實了。
當日看到考題的時候他就覺得怪異,宋教諭不可能用考過的題目給他「放水」,原來那題果真是出自別人之手!
只是這位名師居然在縣衙中!
難道是某房的典吏,又或者是杜縣令的隨行師爺?
但這個偏廳是杜縣令的待客之所。
選在這裡見面……
要麼那位名師位列典吏和師爺之上,得縣令重視,要麼……
正想著,外面傳來了腳步聲,隨即就看到一身便裝的杜縣令從外面走了進來。
仔細看的話還會發現他的褲腳上有些粘泥,想來這副風塵僕僕的樣子,應該是剛從鄉里回來,來不及洗漱就來見他們了。
林迎和宋教諭移步見禮。
杜縣令擺擺手,笑道:「毋庸多禮,此處沒有外人,我們隨意些就好。」
宋教諭也適時地向林迎解釋:「當下秋收剛過,縣令需負責本地錢糧賦稅的徵集,故而這些天都在各鄉各鎮間連軸轉,直到今日才得空見我們……」
林迎當然理解,古時徵稅可是大事,杜縣令任上勤懇,不惜親自下鄉保障秋收,在他看來這已經是好官的典範了。
「宋師,那位名師……」林迎小聲地問。
「不就在眼前嗎?」
宋教諭揶揄地笑了下,然後朝杜縣令掃了眼。
「明序有所不知,本縣縣令早先可是庶常館庶吉士,治《春秋》的經學大師呢!」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