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白衣師父
男孩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當他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乾淨的木板床上,蓋著薄被,旁邊牆上還貼著年畫,房內陳設較為簡單,還有一張陳舊的木方桌,幾張長凳,一個柜子和一個盛滿水的大水缸。他有點懷疑,是否自己還活著,但周圍的一切又使他明確這一點,還活著!是誰救了自己呢?
就在男孩百思不得其解時,房門被推開,一位農婦打扮的大嬸走了進來,一見到男孩醒過來,便高興地轉身叫道:「狗子他爹,快來啊!這孩子醒了。」
說完,她笑眯眯地端著一碗清粥走到床邊,輕輕地將男孩扶起,喂他吃粥,嘴裡還念叨著:「唉,你是誰家的孩子?不好好獃在家裡,偏要跑出來,這下好了,搞得自己一身的傷,還要大人四處找你,真是該打!」
聽到這話,男孩真是一頭霧水,忙問道:「大嬸,是你們救了我嗎?」
那大嬸搖了搖頭,笑道:「是你師父救了你,我們怎會知道如何給你療傷,給你上夾板,你師父可真是一個好人!」
男孩驚道:「師父,我怎麼會有師父,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農婦奇怪地望著他,問道:「我說,孩子,你是不是給人打到頭了,連你師父都記不得了?」
男孩這時才發現,自己的胸口上和背部都綁上了夾板,幫助斷骨復原,衣服也換了,乾乾淨淨的。男孩一片茫然,喃喃道:「師父,我有師父?」
那農婦嘆了口氣,搖搖頭道:「你這孩子也真夠可憐的,被人打成這樣,要不是你師父,你早就沒命了。」
男孩點點頭,道:「我知道,那,那我師父呢?」
那農婦把碗放到木桌上,接著說道:「他到鎮上去給你拿葯了,你再躺一躺,多休息一下,你師父很快就回來了。」說完,她笑了笑,轉身走出房間並隨手將門關上。
男孩閉著眼睛,靜靜地躺在床上沉思,真想知道「師父」是誰?他為什麼要救自己,他到底是誰呢?是東村的張老伯嗎?沒可能的,他一天就知道種菜、養豬,其他一無所知,更不用說幫人治傷了,上回小黑弄破爪子,還是跑來找自己呢;那會是誰呢?鎮上的人自己雖然認識很多,但都談不上什麼交情,每次都是被呵來呵去的,顧婆婆也不可能呀!除此之外,自己就只認識秦家的人了,但那更不可能了,到底這師父是誰呀?任男孩想破了頭也找不出個頭緒來,他沮喪地躺在床上,納悶地自言自語道:「會不會是我真的碰壞了腦袋,不可能呀,我明明還記得我住的破廟,小黑、顧婆婆、福兒、蝦臉秦三、小少爺、秦夫人……,除非是我十二歲以前,那段記憶總是模模糊糊,會不會我真有師父,就像那農婦所說的,因為我淘氣跑出來胡鬧,碰壞腦子所以記不起來了。如果是這樣,我就有師父了,就有親人了,太好了!」想到這,男孩不免熱血沸騰,激動不已,再想到很快就可以見到師父了,不免心就開始怦怦地亂跳。
就在男孩胡思亂想的時候,聽到外面的農婦忽然說道:「這位爺,你回來了,你的徒弟醒了。剛才我才給他喝了一碗粥,現在正躺著發愣呢!你快去看看吧!」
有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答道:「多謝大嬸,有煩勞之處就請多多包涵,在下謝過了」。
那農婦笑道:「喲,謝什麼,舉手之勞嘛,再說你也給過我們銀兩了。你們就安心在這住幾天,等孩子的傷好全了再走也不遲呀!我說的對不對,老頭子?」
另一個聲音答道:「對,對,我這口子說的沒錯,你和這孩子就多住幾日吧!這孩子傷得這麼重……,你快去看看他吧!」
那中年男子道:「好,我這就去看看他。對了,我剛才抓了幾服藥,煩勞大嬸將葯煎一煎。」
那農婦答了一句:「行,我這就去煎藥。」說完,拿上藥徑自去煎藥了。
男孩聽到「師父」回來了,經不住心怦怦亂跳,連自己都聽到它的不安。當「師父」推門進來時,他馬上閉上眼睛,假裝睡著,他打算偷偷地看一眼「師父」到底是誰。
可當「師父」走到床邊時,笑道:「小鬼,別裝了,我都看見了。醒了就是醒了,不必偷偷摸摸的看人!」
無可奈何,男孩只得掙開眼睛,抬頭望去。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師父」,居然是那位被秦家小少爺喚作師父的白衣秀士,這,怎麼可能呢!也許白衣秀士看到男孩一臉的驚訝、茫然和不解,於是,便坐到床邊,微笑道:「其中的原因,我會給你解釋,我只想問你一句,你是否願意拜我為師,以後就跟我在一起?」
男孩不解地問道:「您,您不是秦家小少爺的師父嗎?為什麼要我做您的徒弟呢?您是不是要我又去做小少爺的活靶?」。
那白衣秀士笑道:「秦齊天是很想拜我為師,但是他小小年紀就生性殘暴,他日,如若學會一身的武藝,卻危害武林和他人,豈不是我之過。我不會讓你再去當什麼活靶,我也不再去什麼秦家,你就隨我回書逸竹林吧!」。
聽到這話,男孩心中一熱,忙道:「那,您會讓我吃飽嗎?我是不是不用再去討飯了?我有家了?不再孤單了?」。
白衣秀士微微一笑,用手輕輕撫摸著男孩的頭髮,說道:「孩子你不用再去討飯了,你以後就跟我是一家人了,你願意嗎?」
男孩感覺自己好像是在做夢,心中的甜蜜遠遠勝過身上的疼痛,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用欣喜的目光看著「師父」。
白衣秀士又問道:「你願意嗎?如果你願意,你就點點頭,不同意就搖搖頭」。
男孩望著眼前這位相貌俊朗,神態慈愛,面帶微笑的「師父」,禁不住點點頭,帶著顫音回答道:「願意,我願意,我有師父了,我有家了。」不知哪來的力氣,他一個起身猛地樓住師父的脖子,高興地叫了起來,但由於胸口一陣劇痛,又縮了回去。
師父忙一把扶住他,說道:「別亂動,你的傷還未痊癒,就靜靜地躺著吧!聽師父把話講完。」
男孩乖乖地照作,靜靜地躺下,此時,師父輕輕地將薄被蓋在他的身上,並微笑道:「首先,你要知道師父的名號,師父姓白,名正伯,字廷秀,號書逸,江湖上的同道稱我為「雙白子」,但,江湖險惡,師父早已不再過問江湖上的事,師父現在潛心研究古詞和詩、書、畫,並在書逸竹林內設有一個學堂,給附近鎮上的孩子傳授一些孔孟之道。這次,路過永福鎮,被秦老爺邀去一同歡慶年三十,沒想到盡會遇上你……」說到這兒,白正伯獃獃地看著男孩好一會兒,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他停了一會兒,接著說道:「當你走進秦家大院並理直氣壯地想要一隻烤雞時,我便注意到你,從來就沒有哪個叫花子有這樣的膽量直接地去向這些女干商富豪討吃的,而且一討就是一隻大肥雞,哈,哈,哈!」說到這兒,白正伯禁不住開懷大笑,男孩也有點不好意思地跟著笑了起來。
只聽,白正伯接著說道:「起初,我想你可能是太過飢餓,才冒險一試,但當看到你頑強地承受秦齊天的侮辱和虐待,依然堅毅時,那股倔強的性子真是像我一個過世的朋友,我不由地有點喜歡你了。於是,在秦齊天向你出第三掌時,我借樹榦以內力幫你,使你免於傷重而亡。」
男孩驚喜道:「原來,是師父暗中幫我,我還以為是神仙幫了我呢!」
白正伯微微一笑,道:「傻孩子,世間無真神,真神生於你心中。我雖幫了你,但我可以看得出,你傷勢較重,於是,在你出了秦家以後,我便匆匆告辭,尾隨你到了一老婦人家門口,這時,我才知道你為什麼有勇氣去面對秦齊天,因為你心善良至純。唉,師父當時真是沒有想到,你小小年紀又生活凄苦,卻還有此胸懷,確實是令為師感觸甚深啊!相比之下,秦齊天,一身華服卻無德,而你,破衣爛衫,飢不果腹卻有著別人沒有的勇氣和善良。所以,在你昏死過去后,我便將你帶到這家農舍,為你療傷,並未經你同意便以師徒名份相稱,好在你現在也已是我的徒弟了,否則,真會讓人恥笑呀。」男孩禁不住深深地望了師父一眼,心中熱血沸騰,一股熱浪直衝上來,心口一酸,眼淚奪眶而出。
白正伯看到他哭起來,忙勸道:「傻孩子,別哭了,剛才還表揚你有勇氣呢!怎麼說著就哭起來了呢?男子漢大丈夫遇到再多的苦難都不要哭,要堅強地挺過去。記住師父的話。」
男孩用衣袖狠狠地擦去眼中的淚水,望著師父堅定地點點頭,說道:「師父,徒兒記住了,我以後再也不哭了。」
白正伯欣慰地望著男孩,輕輕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就這樣,這才是男子漢大丈夫。師父今天真是很高興啊!終於找到你了,收了你做徒弟……,我真想好好喝上一杯。噢,瞧你師父只顧著問你願不願意拜我為師了,卻忘了問你……,你知道自己的……姓名嗎?」
白正伯這麼一問,男孩傻了眼,望著師父搖搖頭,低語道:「我不知道,我什麼也記不起來了,我只知道鎮上的人有的叫我小叫花,有的叫我小兔崽子……。」
白正伯憐惜地看著男孩,愛撫地摸著他的頭髮,說道:「唉,你應該是患了失憶症,可憐的孩子呀……」
男孩感到莫明地心痛,黯然道:「我什麼也記不清了,我只是時常會做一些奇怪的夢,夢中總是有人在追殺我和另外的一些人,每次我都會嚇得驚醒過來。」
白正伯略微皺了皺眉頭,道:「那你還記得你是怎麼到永福鎮的,是從哪兒來的呢?」
男孩無奈地搖搖頭,白正伯仰天嘆道:「真是一個苦命的孩子!不過這樣也好,沒了過去,清清白白,乾乾淨淨地從新開始。現在,師父給你取一個名字,如何?」
男孩興奮地點點頭,熱切地望著師父。白正伯微微一笑,道:「不如就先以師父的姓給你取名,好嗎?」男孩高興地都要想跳起來了,但由於胸口綁著夾板,行動不方便,再加上傷口的陣痛,使他只有乖乖地躺在床上。但激動的心情已使他直接嚷道:「師父,快給我取個名字吧!快給我取個名字吧!」
白正伯安撫了一下男孩激動的情緒,微笑道:「好,好,別急,讓師父好好想一下!」說完,白正伯陷入沉思,而男孩則靜靜地、焦急地在一旁等待,等待著他新的開始!
就在這時,那大嬸卻推門進來,笑迎迎地說道:「喲,瞧這師徒兩兒,談得多親熱。你們餓不餓,可以吃飯了。」
男孩哪兒還吃得下,他只想和師父呆在一起,想師父馬上就給自己起一個好名字,而這大嬸這時候卻偏讓去吃飯,男孩真有點惱她,但她總是好意,他也不好怪她,況且,現在都快過了吃飯的時間,師父一定也餓了。於是,男孩只好說道:「師父,您快去吃飯吧,我的事等會兒再說,您一定餓了!」
白正伯微微一笑,道:「不說倒還不覺得,一說可真餓了。孩子,那你餓嗎?要我們給你帶點什麼嗎?」
從男孩現有的記憶中,就沒有人這樣問過他,他帶著感激的心情搖搖頭,說道:「不用了,師父,您進來前,大嬸才給我喝了一碗粥,我還不餓。您快去吃飯吧!」
白正伯嗯了一聲,說道:「好吧,你先靜靜地睡一會兒,等師父回來就給你一個好名字!」說完,白正伯將被子替男孩蓋好,看他閉上眼睛,才輕輕地和那大嬸走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