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白師傅的家
自從玉笙跟白正伯出了祥雲鎮后,半月有餘就來到了杭州。一路上,小黑都十分乖巧,不僅沒有大聲地叫喚,還時常表現得十分膽怯。只是凡見到它的人都不得不躲開或是戰戰兢兢,深怕被這巨大的犬獸來上一口。儘管如此,帶著小黑的師徒倆兒則無法進入城鎮中,只得繞過城鎮,夜宿鄉間,走山路到達杭州城西邊的鄉間,又雇船駛往書逸竹林。只見小舟蕩蕩悠悠穿過一片蘆葦後來到一片長滿蓮花的湖面。
湖面的蓮花已將綠意點綴上了生動的一面,幽綠中帶著粉紅,泥香中帶著純凈,真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綠掌搖影半點紅」。這時,兩岸村中的婦女們也忙著採蓮子,只見她們的倩影穿梭於蓮花叢中,構成了一幅「蕩舟紅綠間」的美景。不僅如此,她們還放歌湖面,只聽她們唱道:「溪亭日暮景,浮雲伴彩霞,搖曳晚歸舟,金輝映嬌顏。待問船家女,白蓮賽芙蓉。」歌聲美妙,真讓人沉醉於此。
這時,玉笙似乎又陷入沉思,喃喃自語道:「白蓮采紅霞,兒眠母懷抱,輕拍竹簍床,人間勝桃園……」
白正伯微感詫異,便問道:「玉笙,你讀過書嗎?」
被師傅這麼一問,白玉笙從沉思中驚醒,忙答道:「也許吧,以前顧婆婆和張老伯有看不懂的東西還拿來給我看呢……,只是我也只知道一些,不能全部看懂。」
白正伯點頭道:「噢,那麼你怎麼會念剛才的詩詞呢?」
白玉笙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只是時常會做一個夢……,夢裡好像很溫暖,總有一個很美的夫人念著這幾句話,我也想不明白,只是剛才看到那些夫人在花里唱歌,很像在夢裡,所以,我,我就想起了那幾句話。」
白正伯沉默了一會兒,微微一笑,道:「她們是附近村落中的婦人,每年都在這個時候出來採蓮,也許你也曾是……,你,你什麼都想不起來嗎?」
玉笙被師傅問得一愣,言道:「我什麼也想不起來,我父母在哪兒呀?為什麼他(她)們不要我了呢?……」。
白正伯嘆了口氣,撫摸著他的頭說道:「真是個苦命的孩子啊!」
這時,玉笙突然抓住自己師傅的手,急切地問道:「師傅,玉笙是不是個壞孩子,所以,所以父母就不要我了?」
白正伯沒有想到他會有此一問,面有難色,安慰道:「玉笙,不要胡說,天下會有誰不愛自己的骨肉,不可如此揣度,明白嗎?你的父母一定有他(她)們難言的苦衷。」玉笙望著師傅,點點頭,難過地轉過身去看風景了。
此時的白正伯也是內心澎湃,他不僅是感慨世態炎涼,人生反覆,更感慨晉亡以來依然是殺戮不斷,百姓還是苦不堪言,可自己縱然滿腹經綸、文武雙全又能怎麼樣呢,不僅沒有任何作為反而還做錯了許多事……。想到這兒,白正伯看著身邊的玉笙,暗自道:「這孩子真是不幸中的萬幸,能在那次的大災難中活下來……,只是不知道他的父母能不能也這麼幸運……,唉……,無論如何,我也要盡我所能將他撫養成人,這也是我該做的啊」。
就在這師徒倆兒都陷入沉思之時,小舟已來到了一塊長滿翠竹的綠地旁,這綠地分明就是一個小島,四周都是水,只是在小島的南邊有一座高山,雖然並不是高不可攀,但卻怪石凌厲。這時,突然從岸邊傳來一陣銀鈴般的聲音,打斷了白正伯的思緒,他定眼一看,只見岸邊跑來一個六、七歲左右的小女孩,邊跑邊叫道:「阿爹,阿爹……」。
白正伯面露關切之色,微笑道:「慢點,傻丫頭!」說完一個縱身就來到了小女孩的身旁,一把將她抱起,開心地吻了她粉紅的小臉。
女孩用小手摟住白正伯的脖子,問道:「阿爹,你想卿卿嗎?」
此時的白正伯難掩心中的歡喜,說道:「想,怎麼不想,你是爹的心肝寶貝,爹天天都想著卿卿呢。」
看到這父女倆兒親熱的一面,白玉笙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知道這個小女孩就是師傅的女兒也是自己將要面對的小妹妹,此時,上前主動打招呼吧,又覺得難為情,不去吧又覺得自己好像立在船上的木頭,總差點什麼。正在他猶豫不決時,小黑卻跳下了船,開心地向父女倆兒奔去。由於它看到了小孩,天性告訴它這是個可愛的玩伴,於是也就不顧玉笙了,自己獨自忙著去打招呼。
可是當小黑跑到父女倆兒面前時,小女孩一看到它就「哇」的一聲嚇哭了,她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大狗,而小黑卻不解地扭著頭望著哭泣的小孩併發出「嘶嘶」的聲音,顯得很委屈。
白正伯微微一笑,拍著自己的女兒安慰道:「別怕,卿卿,這是小黑,它很乖的,不信你摸摸它。」
此時的白卿卿怎敢去碰這個黑乎乎的大狗,哭得更凶了。白正伯也無可奈何,只得向走來的玉笙說道:「玉笙,來,見見你這愛哭的妹子。」
聽到師傅的召喚,白玉笙趕忙走上前,滿臉通紅、別彆扭扭地說道:「卿卿…妹妹…好……」,看到玉笙如此窘像,不僅白正伯樂得哈哈大笑,就連載他們來的船夫都笑彎了腰,這樣一來,玉笙的臉就更紅了,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白正伯笑著拍拍自己的女兒說道:「別哭了,卿卿,快見過你的新哥哥,咱們以後可是一家人喔。」
不知怎的,白卿卿這次卻不依不饒,把小臉一扭,不理人了。白正伯只得對玉笙說道:「別理她,她現在正生氣呢,估計是氣你帶狗來嚇她。」這麼一來,玉笙就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只得一個頸兒地站在那兒「呵呵」傻笑。
白正伯笑著看看這兩個孩子,轉身對船夫說道:「張老四,船錢我一會兒叫人給你送來,明兒就讓孩子們來草堂吧。」
船夫張老四忙道:「白先生,還說什麼船錢呀,你教咱們村那些孩子念書都一文不收,我們感激您都還來不及呢,這哪還能收什麼船錢呀!」說完,張老四轉身就要走。
白正伯忙拉住他,說道:「你這是什麼話嘛,我教孩子們念書不收錢是我自願的,而你們靠渡人謀生,我怎能盤剝你們的勞動,所以這錢是一定要給的。」張老四無可奈何只得等白正伯讓人把船錢付了才划著船走了。
回到書逸竹林的白正伯,抱著白卿卿,領著玉笙和小黑來到了破劍草堂,只見草堂外種著許多花草,隨風而動不僅美麗動人且傳來陣陣清香。草堂的布局十分的簡單,一派清雅之氣。
這時,白卿卿掙脫父親的懷抱,向草堂里跑去,並嚷道:「娘,娘,阿爹回來啦。」
不一會兒,從裡屋走出一位婦人,中等身材、面容嬌好、舉止優雅,見到白正伯便行了一個萬福,說道:「夫君安好?」
白正伯忙上前將夫人攙起,說道:「夫人不必行此禮儀,我一切都好,只是時常惦記夫人和卿兒。」
白夫人甜甜一笑,站起身仔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丈夫,當她看到玉笙和小黑時,臉突然刷地白了,好一會兒才問道:「這是誰家的孩子呀?」
白正伯忙解釋道:「哦,這是玉笙,我在蘇州城外一個叫祥雲鎮的地方碰到他的,他是一個孤兒,著實可憐便收他為徒,以後咱們便是一家人了。」說完,轉身又對玉笙說道:「玉笙,還不趕快拜見你的師母!」
於是,玉笙趕忙跪下向白夫人磕頭,白夫人雖然臉有不悅之色,但依然柔聲道:「罷了,起來吧,以後有什麼需要就對師娘說吧。」
玉笙聽得激動萬分,紅著臉又給師娘磕了幾個頭,才起身,心中依然開心地嚷道:「我有師娘了,有娘了……」。
這時,白夫人指著小黑,問道:「那這狗兒……」
白正伯忙道:「哦,它與玉笙形影不離,我見它形體巨大,將它帶回,可作為護院之用。」
白夫人臉有難色,微笑道:「是呀,這狗兒確實巨大,但……太過嚇人了……。」
還不等白正伯回答,白卿卿便忙著嚷道:「是呀娘,卿卿都被它嚇哭了。」
這時,白正伯反而不知如何回答了,白夫人見丈夫一言不發的表情,笑道:「瞧,我又沒說不留這狗兒,在草堂東邊的坡地上搭個小木屋給它居住吧。」
白正伯笑著向夫人鞠了一躬,說道:「多謝娘子體恤。」
白夫人面帶羞澀,笑道:「夫君這是做甚,如此大禮,反顯得妾身不通情理似的。」這樣一來,小黑也有了著落,全家其樂融融。
六月的杭州,煙雨朦朧,一切都顯得那麼清新和多情,正是這綿綿的細雨使整個大地顯得柔情蜜意。書逸竹林中,晶瑩的雨滴洗去了一切的塵埃,翠綠的竹葉點綴著珠玉般的水滴頻頻地掉落在草叢中,空氣中則透著絲絲的涼意和泥土的清香。
一早,鄰近村落的孩子們都來到了破劍草堂,開始了他(她)們又一天的私塾學習。其中,除了玉笙和卿卿以外,還有十個孩子。一開始,白正伯就給他(她)們寫了一段話,並讓所有的孩子齊聲朗誦,只見孩子們有模有樣地念道:「棲守道德者,寂寞一時;依阿權勢者,凄涼萬古。達人觀物外之物,思身後之身,寧受一時之寂寞,毋取萬古之凄涼。」
朗誦幾遍后,白正伯問道:「你們誰能解讀其中的含義?」只見孩子們你望我、我望你,一片茫然。白正伯突然問玉笙道:「玉笙,你可知其中的含義?」
此時的玉笙真是緊張得小臉通紅,支支吾吾地答道:「哦,師傅,我…我…不是太清楚。」
白正伯皺眉道:「那你清楚多少?」
玉笙更緊張了,低聲道:「好像…是…是說,做好人不要做壞人……」
白正伯對玉笙的回答頗感欣慰,暗想道:這孩子的資質很好,是塊美玉。只見他對著玉笙微微一笑,說道:「嗯,有些道理,不過不太準確。其中的道理說的是:一個能堅守道德的人,也許會寂寞一時,而一個依附權貴的人,最終則是被世人唾棄,落得永遠的寂寞。所以,一個心胸寬廣的智者,會從事物的結果和身後的名譽去考慮,他會選擇忍受一時的寂寞也不會趨向於永遠的孤寂。」
在白正伯解釋完后,再看這些孩子時,似乎他(她)們更迷惑了,只有玉笙的眼睛閃閃發亮,掩飾不住他內心的情感,而卿卿則早就坐不住了,爬上爬下的,白正伯苦笑地搖頭道:「簡單地說,就是要你們堅持做個好人,不要看到誰有權有勢,就去巴結他,從而變成一個壞人,明白了嗎?」此時,這些孩子有的點頭有的搖頭,白正伯又作了一番解釋后,就讓他(她)們回家了,只是將玉笙留了下來。
白正伯問道:「玉笙,你是不是有什麼要問的?」
玉笙忙道:「師傅,怎麼才能做個好人?」
白正伯微微一愣,他思索了一會兒,說道:「好人難做,首先,好人要守忠潔義、扶正去邪,再者,好人要報效國家、為民請命,其次,好人要辨別忠女干……」此時,白正伯的話突然截住了,面色青冷,雙手微顫,似乎被什麼心魔抓住一樣。
玉笙不解地望著師傅,白正伯好一陣才緩和下來,說道:「玉笙,將來你長大成人一定要記住師傅的話,明白嗎?」
玉笙點點頭,答道:「師傅放心,徒兒一定做個像師傅一樣好的大英雄。」
白正伯愛惜地拍拍玉笙,微微苦笑道:「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你要比師傅強,這樣師傅才能安慰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