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風姤 第一章 賠禮
乾為天,巽為風
風吹萬物,教化天下。
砰砰砰......
震天響的拍門聲,劃破午後寧靜。
正在前院翻曬草藥的陸凌雲幾步衝到大門前,一臉怒色的拉開門栓。
「誰啊?!」
可等他看清門外之人的模樣,一腔怒火瞬間化為困惑,「嘉寶,你,這是咋了這是?」
程嘉寶哆嗦著嘴唇,眼底泛紅,要哭不哭,表情扭曲,「凌雲哥,我,我娘讓我過來給,給離火磕個頭。」
嗯?
啥意思?
這又是唱的哪出?
還是自己耳朵不好使聽岔了?
見凌雲哥身形未動,程嘉寶忙問,「凌雲哥你沒刷頭條?那輛大巴車,一小時前真的出事了,老慘了,真的老慘了。」
陸凌雲心頭一驚,「就是離火算出來要出事,不讓你們上的那輛大巴?」
「嗯吶。」程嘉寶一臉后怕的從褲袋裡掏出手機,點亮屏幕的手指止不住得顫抖著,「你看,看這,我原本的票,就是這個位置。」
指尖所點之處,鏡頭裡的前車門凹陷扭曲成一條蛇形窄縫。
雖然現在說那話不合適,但大家心裡應該都清楚,坐在那兒的乘客萬萬不會有生還可能。
「進來說。」
陸凌雲讓開身子,關上院門前,不知為何,心蹦蹦亂跳的他探出身子左右觀瞧了一圈,確定沒人,這才重新關好院門。
就這麼會兒的功夫,程嘉寶已經坐進他家堂屋,雙手捧著陸媽媽剛給他到的大麥茶,哭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
陸凌雲嫌棄的將一包紙巾丟到他面前,「大男人家家的,哭什麼哭?你這不是沒事么你?」
陸媽媽瞪了他一眼,輕輕拍著程嘉寶的後背,柔聲安慰,「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咱們這是喜極而泣,對吧?」
程嘉寶放下手裡的杯子,抽出紙巾用力擤了一把鼻涕,又擦擦眼淚,不好意思的問,「那個,離火他?」
「你也知道他身子不好,原本這個時候是要午睡的,不過剛才......你等一下,讓你凌雲哥去給你看看,要是醒了,就帶你跟他說說話,磕頭啥的,就不必了。」
話音剛落,一道身影出現在樓梯上,「不必謝我,要謝,便先謝謝你母親將你教的極好,再謝,就謝謝你自己謹慎且孝順。」
程嘉寶看著他,心情十分複雜。
一方面,他們是情敵關係;另一方面,人家剛救過自己的命。
但轉念一想,程嘉寶又不得不承認自己其實連當情敵的資格都沒有。
從這個人第一天出現在村子里,便吸引住了全村所有女孩子的心。
更何況和他朝夕相處的霖霖?
就好比現在,單單沖著能把一套五十塊錢睡衣穿出仙風道骨的氣質來,程嘉寶就覺得自己其實輸的不冤。
剛才還在柔聲安慰他的陸媽媽,自離火出現后,整個心神便都撲在了離火身上,一邊拉著離火坐下,一邊心疼的念叨,「是不是被吵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現在起來也好,剛燉好的雞湯,我給你端一碗過來哈。」
不等離火阻攔,便不由分說的朝廚房走去。
竟忘了再跟程嘉寶打聲招呼。
程嘉寶壓住內心酸楚,起身對著離火深深一鞠,「除了感謝,我還想向你道個歉,之前,之前不該說你是騙子和小白臉。」
離火看著他,眼底流出兩分慈愛,「沒關係,誤會解開就好。還有,我的臉確實很白,你也不算完全說錯。」
呃......
這算冷笑話么?
他是不是應該禮貌微笑?
「還有,凡事不能光看表面,其實我並非你以為的那麼小,」
噗......
陸凌雲一口茶噴了出來,程嘉寶則不知所措的撓撓腮幫子。
他,這是在開車?是吧?是的吧?
原來你竟是這樣的離火么?
「其實我已經六百,」
話未說完,便被反應過來的陸凌雲一把捂住嘴,隨即轉過身來沖著木愣愣的程嘉寶商業微笑,「離火和你開玩笑呢。行了,你的意思離火都知道了。他本來也沒有怪你的意思。哦,對了,霖霖去了石榴嬸家,麻煩你回家的時候繞個路把她喊回來。」
哎!
聞言忙不迭跑出門的程嘉寶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到底是什麼呢?晃晃腦袋,卻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待程嘉寶背影消失,陸凌雲這才放下捂住離火嘴巴的手,「不是跟你說了么?正常人平均壽命只有八十歲,你,」m.
「怎麼了?怎麼了?」
陸媽媽端著雞湯回到堂屋,「那麼較真幹嘛?就不興你離火弟弟給人家開個玩笑?」
轉頭看向離火,滿臉寵溺,「阿姨知道你是開玩笑呢,你哥不經逗,咱們別理他!來,咱們喝湯,阿姨跟你說啊,今天這湯里專門為你放了三根蟲草呢,快喝吧,喝下去,身體就好了。」
陸凌雲忍不住扶額搖頭。
難怪村裡人都以為他老媽打著招贅的主意,要不是他知道內情,也一定會這麼想。
離火接過雞湯,頂著陸媽媽慈祥的目光,一邊喝,一邊偷眼瞧陸凌雲。
陸凌雲知道他啥意思,可也不敢在老媽的眼皮子底下替離火解決愛心雞湯,只能掏出手機刷頭條,假裝自己沒接收到離火無言的求助。
但很快,他的目光便定格在了一分鐘前才推送出來的事故照片上,面色有些發白。
注意到他表情變化的離火忙放下調羹,「怎麼了?有你認識的人?」
陸凌雲抬頭,卻是看向他老媽,「媽,你上午去二嬸家,看到陳欣月了么?」
陸媽媽怔了下,茫然搖頭,「沒見。聽說去縣裡找同學玩去了,咋了?」
陸凌雲將手機伸到她面前,「您看這人,像不像她?」
照片里,擔架上緊閉雙目的臉正對著鏡頭,陸媽媽的目光自那張熟悉的面孔,緩緩移向血肉模糊的雙腿,隨即拚命搖頭,極力否認,「不,不會的,人有相似,不是她,不可能是她!咱家離火給嘉寶算的那卦,村裡誰不知道?她就算不信,心裡膈應著也不會再坐這輛車。她是去縣裡了,去縣裡也不用上這趟車,你說,對吧,對吧?!」
陸凌雲收回手機,剛想安慰母親幾句,就見他妹妹霖霖拎著個布包包推開院門走了進來。
一見女兒回來,他媽媽立刻跳起來迎了出去,「霖霖,你跟媽說實話,欣月今天天不亮就出了門,是真的去了縣裡么?」
見被問了個猝不及防的陸霖霖面色突變,陸媽媽氣急,「她真的騙了你二嬸?她是不是還沒和那個男的斷?」
「媽,」
陸霖霖眉頭微皺,「媽,人家感情上,」
陸媽媽厲聲喝斷,「你知不知道她上了今天那趟出事的大巴?」
陸霖霖陡然瞪大雙眼。
「你為什麼不阻止她?你對得起你二嬸么?」
「你看,」陸凌雲將手機伸到陸霖霖面前,「這是她么?」
看過照片的陸霖霖面色慘白,緊接著便委屈得落下眼淚,「我只知道她確實是想去上海和那個男的見最後一面,但我不知道她真的會去,更不知道她會乘這趟大巴啊,離火算的那卦村裡誰不知道?咱們這兒每天能到上海的大巴有三趟呢……誰知道她咋想的啊,這能怪我么?又不是我讓她去的……」
「阿姨,凌雲,霖霖,進來說話,」待幾人依言進屋坐下,離火這才溫聲勸道,「阿姨,您不該責備霖霖。雖然我才來這裡一個多月且大部分時間都躺在床上養傷,但也聽聞過幾回您叮囑霖霖不要和欣月處在一起。
姑娘家心思都細,那欣月想必也知道您對她不喜,自然不會再和霖霖深交,故而霖霖又從哪裡知曉她的具體行蹤和心思?」
滿滿的回護之意,讓原本還淚眼摩挲的陸霖霖羞紅了小臉。
陸凌雲再次扶額嘆息。
不娶何撩啊,兄弟!
但也不能怪他,離火根本不懂什麼是撩,只是覺得應該這麼說這麼做罷了。
陸媽媽跟著嘆了口氣,帶著幾分歉疚地拍拍自家閨女的腦袋,「媽給你道歉,媽剛才也是著急了,唉,這要真是她,你二嬸可咋活啊?」
陸凌雲不死心地自我安慰,「哎呀,我現在看著這照片,又覺得不咋像她了。天下這麼大,長得像的人不要太多哦,別咱們在家哭哭啼啼,人家過會兒就好端端的回家了呢,你們自己不也說了么,算卦的事情她不可能不知道,就算不信,心裡也會在意的,又不是只有那一班車,幹嘛非得跟自己過不去?」
陸媽媽無語地看著自家兒子,不知道是該感動他的無效安慰,還是該吐槽他的安慰無效。
正兩難間,離火手捂胸口「咳,咳」兩聲,立刻轉移走陸媽媽的全部注意力,「快,上樓休息去。不跟你們廢話了,我再去燉個梨膏。來,閨女,你也來,幫媽削梨皮,咱們多燉點,一人喝一碗,再給你爺爺奶奶家也送點過去。」
不提陸家母女如何忙活。
單說陪著離火上樓的陸凌雲這頭……
「衣服?你要出門?」
離火點點頭脫鞋上床。
陸凌雲則拉過屋內唯一一把椅子,鎖著眉坐邊上,「你要去哪裡?」
離火緩緩搖了搖頭,「不是我要去哪裡,而是最遲明日卯時前,就會有人上門把我帶走。」
陸凌雲眉頭一挑,「誰?你的家人?」
「不,應該是,嗯,按你們的話怎麼說來著?哦,對了,警察。所以我想,我總不好穿著這身睡衣跟他們走吧?那樣的話,實在是於禮不合。」
「警察?!」陸凌雲又驚又怒,「為什麼?!是害了你的那些人發現你沒死,所以打算反咬一口?」
「想什麼呢?害了我的人如果追到這裡,根本不需要藉助你們任何人的力量。我的意思是,警察會因為這次車禍,找我去談談。」
「車禍?車禍跟你有什麼關係?你這些天最遠的地方就是村口。」
「但有人,不會這麼想。不過你放心,此行無驚無險,如果他們來的早,咱們甚至還能趕回來吃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