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變了性子的張念秋
暮色四合,夕陽已落山,只余天邊一縷紅霞似火。
張念秋背著竹筐從山道慢悠悠的走下山,進了村子,往家裡走去。
路過村中那株大槐樹時,一堆在樹下吃飯乘涼侃大山的人看到了她。
「念秋,你今個又上山了?」
問話的是李四嬸,她們家的鄰居。兩家的房子建在一處,兩個院子中間只隔著一片菜園子,菜地兩家一家一半。
兩家是近鄰,關係卻不親近。
李四嬸是個愛佔便宜的,常常去她家菜園子偷菜,因為這事,陳翠花和她經常隔著院子互罵。
陳翠花不喜歡的,張念秋就喜歡。
張念秋停下腳步:「是四嬸啊,吃罷晚飯在這乘涼呢。」
李四嬸搖著大蒲扇從人堆里出來,向張念秋走了過去。
她的眼睛一直盯著張念秋背上的竹筐。竹筐沉甸甸的,裡面不知道裝了什麼。
走近后,李四嬸一眼看見幾片大葉子蓋在筐上,遮得嚴嚴實實。
「你今個回的晚啊,」她伸手去掀葉子:「從山上又弄下來什麼好東西?」
張念秋一側身,躲開了她的手。
手下落了空,李四嬸臉上便有些不好看。
「你這丫頭,還怪小氣的,嬸子看看都不行?」她又不是想要裡頭的東西,這丫頭護食護的那麼緊。
「沒什麼好看的,就是些山貨。」張念秋笑眯眯的懟回去,「比不上三哥拿回家的那些好東西。」
李四嬸臉一變,看看四周,「你這丫頭滿嘴胡說,你三哥哪拿回家什麼好東西。」
「嗯,我想想啊,」張念秋作回憶狀,「有紅糖、麥乳精……」
一個大蒲扇拍在她身上,打斷了她的裝模作樣。
李四嬸一臉緊張,拉著她便往人群外又走了幾步。
「哎喲,」李四嬸這回是真急了,「你可小點聲。」
張念秋識趣的收了聲,看著李四嬸似笑非笑。
李四嬸佯怒地瞪了她一眼,「你這丫頭,一天到晚盯著我們家呢?」她撇撇嘴,「我告訴你,別盯著我家老三,就沖你那個娘,我都不會同意。」
張念秋翻了個白眼。
嘁,李老三小眼睛粗連眉,鼻毛茂密的從鼻孔里冒出一小叢,和人說話時最喜歡的動作就是邊說話邊搓身上的油泥,活脫脫濟公轉世……嘔,白送她她也不要!
這會兩人一同往家的方向走,邊走邊閑聊。
「你待會回家,又要鬧起來了。」李四嬸話里幸災樂禍的意圖太明顯。「今個白天你娘那個鬧騰勁,嘖嘖嘖,你咋的又惹她了?」
「沒啊,我一大早就上山了,到現在才回來,我去哪招惹她。」
「你這丫頭不老實。」李四嬸搖著扇子,一臉不信。「今個早上聽你娘在院里嚷嚷,說啥相看?半晌午頭,你大姐還帶著一個四五十歲的男的來了。」
她滿是八卦意味,打量著張念秋:「你們家誰要相看?」
這張家老三好像也滿十八了,到了相看對象的年紀。今個來的莫不是給這丫頭介紹的對象?只是這相看怎麼小夥子沒見,小夥子的爹來了?
張念秋一臉淡定,「不知道啊,反正不是我。」
「那是給你哥相看?」李四嬸話音剛落就覺出不對,「不對啊,念平不是定親了?」
張念秋停下腳步,招招手。
李四嬸八卦地把耳朵湊了上去,一股子汗酸味也撲了過來。
張念秋有點後悔自己招手的動作了,她不動聲色地拉開點距離。
「其實,是張念春。」
哈?消息太勁爆,李四嬸張大了嘴巴,三秒后才醒回神。
「你這丫頭,胡說的吧?」張念春不是已經嫁人了?
「不信就算了。」
張念秋無所謂,聳聳肩,繼續往前走。
李四嬸心裡如百爪撓心,她趕上去,拉著張念秋的胳膊,嘴巴湊近張念秋,咬耳朵:「咋回事,你給嬸說說啊,不說清楚,嬸今晚都睡不著覺。」
「也沒啥好說的,張念春嫁的那家一直不太滿意她,又一直沒孩子,男的想離婚。嗯,這不是她想給自己找個下家嘛。」張念秋面不改色的胡扯一通。
哦~~~!
李四嬸恍然大悟。
原來張家大丫頭嫁去了鎮上,日子也沒她吹噓的那麼好啊!
呸!那丫頭每次回村,眼睛都長到頭頂上,原來是豬鼻子里插蔥——裝象呢。
李四嬸看不慣她好久了。
「那老男人——」是找的下家?
張念秋點點頭。
——四嬸,你大膽的猜,然後去村裡四處宣揚一下張念春的新八卦,別辜負了你長舌婦的天賦。
哼!人敬她一尺,她還人一丈。誰若不長眼欺到她頭上,她送人見閻王!
眼見兩家近在眼前,李家先到,李四嬸打個招呼,便要進門。
「等等,四嬸,三哥在家嗎?」張念秋問。
李四嬸又警惕的看著她,「你找老三幹嘛?」
翻了個白眼,張念秋道:「當然是有事,他在家嗎?我進去找他。」
「哎哎哎,」李四嬸攔住了她,「他不在家,昨天就去縣裡了,沒回來呢。你找他啥事,給我說我轉告他。」
也行。
張念秋也沒有非要見到李老三的執念。
她湊了過去,又聞到熟悉的汗酸味,屏住呼吸,她小聲道:「四嬸,你讓三哥這一段小心點,最好停一停,縣裡現在查的嚴。」
上一世,在另一個張念秋的記憶里,就是在她相看的這個月,李老三因為投機倒把,被捉住判了十年。
張念秋剛來時,身體與靈魂還未契合,身體十分虛弱。張念平讓她洗他換下來的內衣褲和臭襪子,她不洗。
張念平欺負她欺負習慣了,見一慣如鵪鶉般的二妹敢對他支棱起了羽毛,惱怒之下對著她拳打腳踢。
她雖然竭力反抗,但因為身體條件不給力,吃了不小的虧。
後來是隔壁李老三出門時聽到了動靜,衝進來一腳踢飛了張念平。
「只敢欺負自己妹子,孬種,有本事爬起來跟老子打一架!」
李老三指著張念平的鼻子罵,張念平氣哼哼地——當了孬種,真是個欺軟怕硬的慫貨!
當然,後來她體質練上來了,馬上就給自己報了仇。
不過李老三的這份人情她認,所以想起來他的結局后,就想給他提個醒。這會他不在家,給他媽說也一樣。
「真的啊?你咋知道的?」
「四嬸,你不聽廣播啊?」推到廣播上准沒錯,若有人說沒聽過,那是你錯過了收聽的機會。
「這玩意用電池,費錢!」
張念秋無語,李三哥在黑市倒賣東西,也不少往家掙,怎麼李四嬸還這麼摳?
「四嬸,你可記得轉告一聲,別貪小失大,被逮到了最少十年!」
李四嬸倒吸口涼氣,把這事上了心。
「放心,嬸一定告訴他,攔著他這一段消停點。」話頭一轉,她又敲打張念秋,「別以為你說了這個,我就會同意你進我們李家門。」
一碼歸一碼,她這輩子絕不和陳翠花當親家!
張念秋翻了第三個白眼了。
「就沖有你這麼個事多的婆婆,我也不要。」
李家大嫂子和二嫂子,就被李四嬸管的服服帖帖。
李四嬸看不上陳翠花,其實她和陳翠花也差不多,兩個人是王不見王,互看不順眼。
陳翠花那個坑才剛爬出來,她傻了才給自己又找個類似的媽。
躲開了李四嬸拍過來的蒲扇,張念秋又促狹地道:「四嬸,天熱了,咱村裡就有河,也不缺水,你勤洗洗澡,小心晚上四叔不讓你上炕。」
說完轉身就跑。
「你個死丫頭,打趣起老娘來了。」
李四嬸抓著蒲扇作勢欲追,追出幾步就停了腳,目送張念秋一溜煙衝進了張家大門。
「這死丫頭!」李四嬸搖頭失笑。
這張家的老三自半年前發燒昏迷醒來后,就和以前不太一樣。
以前的張念秋,就是張家的老黃牛,每天悶不吭聲埋頭苦幹,家裡幹完了,忙活地里。地里幹完了,忙活家裡,一天到晚沒個閑的時候。
村裡不少人家嘴上說著陳翠花不拿閨女當人使,心裡都在羨慕陳翠花好命,有個老實聽話的二丫頭,家裡家外一把抓。
現在陳翠花的好命到頭嘍。
大病一場的張念秋,好起來后,性子大變樣。
以前是個鋸嘴葫蘆,一天到晚不說幾句話,現在伶牙俐齒句句不讓人。
她家和張家挨的近,最近老是聽到這丫頭和陳翠花干仗,那嘴巴利的跟刀子一樣,把陳翠花氣的跳腳,追著她打。
以前陳翠花也打人。雖然張念秋老實聽話,但嘴不甜,不會哄陳翠花開心。
嘴笨的人不討喜,陳翠花有了不順心的事要撒氣,十次有八次都出到這丫頭身上。
以前的張念秋,老實木訥,連躲都不會,站那裡像個木樁子一樣任她娘出氣。
現在的張念秋,兩條腿跑得像風火輪,溜著陳翠花滿村跑。
到最後陳翠花自己累個半死,氣都喘不勻,眼睜睜看著這丫頭和沒事人一樣,一溜煙跑個沒影。
「哎,終於開竅了。」這丫頭總算是沒有傻到底。
想起那丫頭一本正經在村裡逢人跟人宣告,她有名字,以後叫她念秋或張念秋都行,若是再喊什麼二丫,秋丫,張二妮啥的,她一概不理。
村裡人本以為她在開玩笑,結果果真如此,喊她念秋,她跟你有說有笑。喊別的,她當耳聾從你跟前過,眼風都不帶掃一個。
現在村裡都習慣喊她大名了。
這丫頭,病了一場倒是立起來了。
李四嬸嘆口氣,搖著蒲扇進了自己家門。
要不是和陳翠花實在是不對付,這丫頭其實配老三,也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