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電子寵物

聽到門被鎖上的「咔噠」聲之後，我鬆了一口氣，把枕頭調低了一點，往後躺了躺，開始復盤。我蘇醒前的記憶完全空白，主治醫生說「說來話長」，卻遲遲不肯講，說明他至少知道一些，但還不確定能不能說。我被發現的時候沒有佩戴手環、我的基因檔案也是空白的，還有似乎無所不能的「科學家」，都是很重要的線索。而他提到的，所謂城市邊緣的古老屏障和屏障之外的原始森林，似乎與這個科技發達的城市格格不入。

知道實情的醫生已經溜的不見蹤影，所以現在的突破口就只有眼前我的這個手環了。無論是它的用途還是儲存的信息，都彰顯著這個手環在這裡的重要意義。

我看著空蕩蕩的樹枝回過神來，虛空中，一條條閃爍著的紅、綠、白三種顏色的橫條紋逐漸勾勒出小鳥的輪廓。但這一次，小鳥的像投射出來之後，又繼續變得越來越逼真起來，它扇了扇翅膀，竟朝我飛了過來，最後落在了我的肩頭。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左肩上的重量變化讓我不得不相信，這個虛擬影像確實具有了實體。我輕輕地把小鳥拿下來，捧在兩隻手心裡，不由自主地觀察起這隻小鳥來。

它滴溜溜轉動著兩隻眼睛看著我，兩隻尖銳的爪子在空中伸展著，肚子圓鼓鼓的，上面覆蓋著一層白色的絨毛，摸起來舒服且有彈性，通體金黃色的羽毛也柔順而輕盈。這也太乖了吧，看著我手裡一動不動的小鳥，任由我撫摸、拿捏，我不禁產生了一種……

「別這樣，在這種狀態下，我真的會沒命的！」

「咦，你會說人話？你怎麼知道我想解剖你？」

「我就是你的一部分，所以我當然知道你在想什麼。另外，我說的是鳥語，你能聽懂鳥語，我可真是走運啊。」

「你說的『這種狀態』是實體狀態下嗎？你不是手環中的數據嗎？」

「你看到的那個樹枝確實是手環中的數據，但我是由你的一部分生命能量轉化而來的。一般情況下，我們都是虛擬的投影狀態，就像你剛開始想到我那樣。在虛擬場景中，我們也算是數據的一部分，可以被備份和還原，所以受傷或死亡都是可逆的。」

「是立刻自動復原嗎？」

「是的。」

小鳥的兩隻翅膀掙扎了兩下，我連忙把它腳朝下放在被子上。它繼續自顧自地講道：「現在因為你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我身上，所以我得到了更多的能量，源源不斷地能量注入，依次形成了高密度的能量點、能量顆粒、能量體，我的輪廓被限制在巴掌大小，溢出的能量又不斷疊加到高能體上，最終使我達到了現在具有質量的實體狀態。」

「質能轉換么，那你現在還在吸收我的能量嗎？」

它突然氣憤地在我的被子上又蹦又跳，「你的語文是不是應該重修一下？！我說的是『注入』，是你自己主動向我傳輸的能量。我們才不會去奪取主人的能量。雖然很少有寵物能得到這麼多能量獲得實體，但是我可不會因此而感激你。」

我想著，剛見面好像就被討厭了呢。

「別想跟我撒嬌，我可不吃這套。」

「那你如果不這樣嘰嘰喳喳的，我能知道你在想什麼嗎？」

「不能。無論是什麼狀態下，我都是單方面、被動地接收你的所有想法，所以我沒法把我的想法沿原路返回給你。」

「你剛剛說你在說鳥語，而我恰好懂鳥語。難道這裡的人都聽不懂自己的寵物說的話嗎？」

「當然啦，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講，我們就只是寵物而已。而且很多人的寵物都停留在電子寵物階段，也就是投影狀態。」

「那它們怎麼教主人使用手環呢？」

「當我們是虛擬狀態的時候，可以與平台的數據互動。我們的作用就是：在主人需要的時候，同時觸發對應的音頻和文本格式的操作指引。」

「意念讀取，主動觸發，即使不能交流也可以順利藉助操作指引掌握手環的使用方法。這個系統的發明人可真是個天才呀。」

這樣看來，我不說話你也能知道我在想什麼，而其他人都聽不懂你的鳥語，我們之間就可以進行秘密互動啦。我一邊想著，一邊停止了說話，用意念向小鳥傳達信息。

「你可別指望我會幫你做什麼壞事。」

那怎麼可能嘛，你接著說說你的這個實體狀態吧。

「之所以極少有寵物達到實體狀態，是因為維持實體狀態每秒都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來將高能體轉化為有質實體，一旦停止能量供應，實體就會分崩離析，退回到虛擬狀態。很多寵物都會有幾個瞬間可以得到大量的能量，但是大多數都是剛剛形成實體，就又迅速變回投影了，它們的主人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這一轉變。」

用主人的生命能量給寵物續命，我的能量這麼多的嗎？我一點都沒有變虛弱的感覺。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能感受到你輸入給我的能量，不過，等會兒你可以通過手環查看你的身體狀況。」

不急，你接著講吧，我洗耳恭聽。

「其他的寵物都很羨慕我這麼快就獲得了實體狀態，但是它們沒有考慮到，任何事物都是有兩面性的。實體的我雖然擺脫了數據的干擾和束縛，但是我也沒有辦法通過數據備份了。所有的傷口都要像你們人類一樣，只能等待時間來將其癒合，回到投影狀態之後，未癒合的傷口會永遠停留在那一刻，直到再次變回實體狀態，並在實體狀態下痊癒。」

所以，如果你真的在實體狀態下殞命，你的投影也是一隻死鳥，無法還原到上次達到實體之前嗎？

「理論上可行，但是因為實體狀態的信息量是虛擬狀態信息量的n倍，現在的技術只支持備份某一時刻點的實體狀態。所以達到實體之後，我們所有的存檔都會被實時變化的實體狀態覆蓋。換句話說，實體備份模式中，原來成段的虛擬備份沒有了，只備份此時此刻最新的這一個時刻點的狀態。因此，退回投影之後，也是從這個狀態為起點，重新切換到虛擬備份模式。」

可以理解。那別人能看到你的投影和實體嗎？能識別兩者的差別嗎？

「兩種狀態都可以被所有人觀測。但是人類無法區分：這個實體是本來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物質，還是由能量和意識轉化而來的。」

那我能控制你的狀態嗎？

「當然可以，你只要注意力不在我身上，你傳輸給我的能量就會不斷減少直到消失。」

意識和能量的產物，靠注意力來控制能量傳輸，從而實現虛擬與實體的切換。這還挺有趣的呢。我一邊打量著小鳥，一邊微微翹起嘴角。

「你還真是執著的可怕啊。」

我看著小鳥的實體各處都在逐漸瓦解，分裂成不相連的幾塊，然後每一塊像是被融化一樣從外圍向內收縮，最終消失，又瞬間在樹枝上形成了一個新的小鳥投影。

「算了，虛擬的連個觸感都沒有，還不如直接去翻百科全書。你還是教我怎麼用手環吧。」

小鳥聽到「算了」的時候長舒了一口氣，還沒結束，聽到「百科全書」這四個字之後，剛落地的心又重新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