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醒過

水果刀就像玩具一樣被她拿在手上研究了一會兒，好像是真的想知道這把刀到底鋒不鋒利。

她伸出食指壓在刀尖上，一點點用力，刀尖嵌入，卻沒有流出血，失望的把刀放了回去。

沒開過刃的就是不好，頂多壓出個坑，連血都見不著。

高楷棋就這麼看著她，也沒阻止她。

因為他沒看出花小曦打算尋死。

有些人雖然活著，但已經死了。

他對花小曦產生了好奇，拋開別的她確實是個很好的「玩伴」，也是值得研究的對象。

「你什麼時候回去？」高楷棋問道。

「怎麼？怕死纏著你？放心，我說過，我可是有老公的，而且婚姻存續期間我可是很忠誠的。」花小曦不以為然道。

她坐到沙發上，點了根煙，自顧自抽了起來。

「我家禁煙。」

「嘖，待客之道？總有例外。」她緩緩吐出煙霧，然後把自己放空了。

高楷棋皺了皺眉，還是用紙杯接了點水放在她面前，然後再次和她保持距離坐下。

他在等她開口，而他恰好也有這個耐心。

就算兩個人昨天躺一張床上，今天的氣氛也沒有任何改變，就像花小曦說的，只是玩玩，沒有任何負擔，除此之外再沒其他。

「滋」的一聲，花小曦把煙頭扔到水杯里，然後又拿出了一支煙點上。這次她終於開口了。

「高醫生，我可能要被網暴了。」她的口氣輕飄飄的，好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你不用這麼叫我，就當普通聊天好了。」

花小曦微微一笑，「行吧。反正你也治不好我，我就當花錢來找樂子。」

「你怎麼知道我治不好你？」

花小曦彈了彈煙灰，又吸了一口，說道「憑你不了解我，憑我也不了解我自己，憑我根本就不想讓自己好過。憑我又太明白我自己了。

我之前和你說的，包括和別人說的那些只不過是誘因，真正的原因我自己其實很清楚。可惜沒有人會暴露自己的弱點。

我啊，在我懂事的那一刻就註定回不去了。而我，在四歲的時候就應該去死了。」

「那你四歲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花小曦用力吸了一口煙，掐滅。

「不重要了，沒有意義的。說了能怎麼樣？能改變過去？只不過是多了一個笑話罷了。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其實我挺厭惡那種事的。但我又很沉迷，因為這是把控一個男人最好的方式。

你想啊，又不是我想活在這個世上的，既然我的出生那麼不受歡迎，那就大家一起互相折磨唄，多一個陪我瘋的是一個，是不是？可惜倒是培養出了好幾個渣男。」

「反社會人格？」

「是啊。」

她回答的太坦然了，高楷棋發現花小曦有太多副面孔了，和昨天晚上試圖勾引浪蕩相比，今天她特別的真誠？或者說無欲無求。

「你有點出乎我意料，我想知道真正的你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你不會懷疑我人格分裂吧？那你可真是高看我了。」花小曦握拳抵在鼻尖輕笑道「我沒有很多個獨立的意識，所有的意識都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但你硬要這麼說或許也可以算是。

我討厭人是真，但我也知道該怎麼和人相處，討好迎合對我有利的，肆意傷害看不過眼的。但我也累啊，最開始他們說我是天才，我學東西很快，但我不想學，我學的再好有什麼用？得不到一點讚揚，但只要我有一點不會就會挨打。寄托在我身上的希望是負擔。我擺爛了，用傷害別人來換取心裡的痛快，結果很成功，我成了廢物，如他們希望的一樣。

畢竟，我這麼聽話，他們怎麼罵我我就怎麼做咯。」

「他們？是哪些人？」

「父母，親戚。所以沒有人希望我存在。

不管怎麼說有一點是真的，我想有個家，有個能真心疼我的人，可惜實現不了了。一個人真的挺孤獨的，但一個人似乎也挺好的。」

「怎麼實現不了？你現在不是已經結婚了嗎？」

花小曦嘆了一口氣，「是啊。他挺好的，大概是唯一一個肯陪我瘋的了，也是唯一一個給了我我想要的。但還是不夠，或許是晚了。」

花小曦低頭摸著小腹，「我曾經流過產，很難再生了。我想要個孩子，我自己的孩子，我想教她，告訴她世間的險惡，告訴她別人打你一巴掌的時候你就狠狠打回去，出了任何事我頂著，我想讓她別活成我這樣。說來很可笑，從我初經人事之後每個月都會去驗，但到了真的有了的時候，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就又沒了，而且以後或許都不會再有了。

比起一個男人，這讓我更絕望。

我想過死，可惜死不掉，我把自己關起來，我以為我可以把這件事藏起來騙著自己繼續活著，但他們為什麼還要翻出來弄得眾人皆知呢？

說來，那個男人功不可沒。我孩子沒了之後整宿整宿睡不好，他說替我問仙，給孩子燒紙。他告訴我，他問過了，說孩子恨我，討厭我，所以不肯從我肚子里爬出來。

其實不用他說，我自己都恨我自己。

所以啊，當我一無所有后，我就開始折磨自己，很爽，很解恨。」

「我現在覺得你或許說的沒錯，我治不好你。你確實有很嚴重的心理問題，也能說沒有，能治好你的只有你自己。」

花小曦淡淡一笑。

「是吧，因為我太清醒了，清醒著把自己逼瘋。你剛問真實的我是怎麼樣的，真實的我很活潑，每天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像個傻子，可是她死了。真實的我強勢，會霸凌別人，但很講義氣，但她被背叛了。真實的我是個水性楊花，愛好逢場作戲濫情的婊子，但她沒有心。真實的我自甘墮落，怨天尤人，她會對著一件東西發獃，她不想說話，她不想和任何人接觸，但她又逼著自己去做一個正常人。我太清醒了，如果能真的瘋了那該多好。但我也知道，我病了。情緒更加的控制不住，我需要吃藥，胡思亂想的事越來越多，要是就這樣真的瘋了那該多好，可惜我太清醒了。」

高楷棋知道，他治不好花小曦。

她不是太清醒了，她其實是從來都沒有醒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