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小叔子……」
眼看著司雲弈轉身,大嫂伸出手,想說什麼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司家旁□□個適齡的孩子,確實性情不好,自家這些孩子又看不上楚君烈,但再怎麼,也不至於讓小叔子犧牲自己的幸福,來成全其他人。
「爸!」司雲弈二哥也有點著急,看向司老爺子。
楚君烈站在司雲弈身後,有些緊張的看向坐在主位的老人家,手指下意識握緊,指節捏的發白。
司老爺子看了一眼目色沉穩理性的小兒子,知道他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做出這個決定,但再看看站在他身後的青年,與他相比,簡直就是天上地下。
司老爺子心中爭鬥許久,最終無奈搖頭,朝兒女們擺了下手。
隨他去吧。
看父親同意,司雲弈目色微松。
與其他人不同,司雲弈認真考慮過,從各個方面的條件來說,沒有人,比自己更適合招楚君烈入贅。
在整個夢境或是《最狂上門贅婿》這本文中,司雲弈這個角色,也短暫的出現過。
像是填充背景板的人物,書中一共只出現過寥寥三次,就這樣概括了自己的一生。
第一次由別人之口,在楚君烈面前隨意提起,被鬨笑的人群評價了一句「清高無情」;
第二次是楚君烈入贅司家旁支一年後,司老爺子去世,自己回到司家,根據遺囑,繼承了司家大部分資產;
第三次便是楚君烈恢復記憶之後,自己在外聽到風聲,在儘快趕來的路上遭遇意外,車毀人亡。
如果意外不能避免,那自己正好契合楚君烈的時間;如果意外能夠避免,在楚君烈的真愛到來后,自己也可以主動提出分開。
司家和晏家聯姻任務達成,司家完好,沒有耽誤楚君烈的姻緣,楚君烈也不用遭受虐待。
比起楚老爺子的一箭雙鵰,自己這裡更像是三贏局面。
晏夫人看著表情各異的司家人,再看眼前心意已決的司雲弈,稀里糊塗談好訂婚宴的日子,出司家老宅時,腿都是軟的。
誰能想到司家這位前途無量的天才,會選擇這個一無是處的楚君烈,別提司家人,就連晏夫人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楚君烈走出司家老宅的大門,自己笑了好久,臉都快笑僵,但一看身邊的司雲弈,就忍不住的再次揚起嘴角。
「君烈啊。」晏夫人心底默默考量了一下自己叫楚君烈的語氣,「我們回家吧。」
楚君烈腳步頓了頓,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沉下,知道晏夫人有不少問題等著自己。
「楚君烈。」身側傳來清冷明晰的聲音,楚君烈立即轉身,小跑到司雲弈身側,不自覺揚起唇角來。
「晏夫人,不如今晚我送楚君烈回去。」司雲弈面色如常,眼中帶著幾分冷漠意味。
晏夫人撐著自己的笑臉,看向大兒子,「不如讓君烈自己選,想和誰回去都可以。」
晏夫人直直看著楚君烈,眼中的意思無比強烈。
她要楚君烈跟她走,現在事情有了出乎意料的變化,楚君烈已經比之前有價值,她需要楚君烈和晏家保持良好的關係,這樣才能讓晏家得利更多。
司雲弈沒有看楚君烈,還未開口,只聽身邊快速回應。
「我想跟司先生回去。」
晏夫人眼中濃重的不滿都快擠出墨來,司雲弈對晏夫人微微一笑,帶著楚君烈坐進銀白色的捷豹XJ。
眼看司雲弈的車離開,晏夫人快把一口銀牙咬碎,丈夫安慰的想拍妻子肩膀,也被晏夫人躲過。
「這還沒進司家的門,就把我們扔在一邊!」晏夫人上車狠拍車門,「沒心沒肺的白眼狼!」
「往好處想。」丈夫溫和開口,「咱們家小安,不用入贅司家了,他自由了,多好!」
想到自己親兒子,晏夫人臉色緩和不少,想了想也露出分笑,「我們回去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安安。」
楚君烈租住的地方,在港城的老城區,這裡設施都比較老舊,巷子也窄,也就是司機技術過硬,才穩穩把車停在了楚君烈所住的樓棟下面。
「司先生。」楚君烈看著身側的司雲弈,本來想要認真的道謝,但一對上男人那雙眼尾微微上揚的清冷眸子,便忘記剛剛要說的言語。
楚君烈張了張嘴,什麼話都沒說出來,耳朵先瞬間爆紅。
司雲弈看著楚君烈低頭,又抬頭,再低頭,整整十分鐘,耳垂紅的快要滴血,卻一個字都沒說出口。
司雲弈全程保持耐心,等到楚君烈做好準備,終於憋出一句,「要不要上來,喝口水。」
看著楚君烈手足無措的模樣,司雲弈微一點頭,隨著楚君烈邁出車,走進老舊的樓道。
楚君烈在前面帶路,緊張到同手同腳,樓道里都是聲控燈,還有幾個燈泡有問題,需要楚君烈狠狠拍一下手,或者「嗨」好幾聲,燈才會勉強給點面子,亮起昏黃模糊的光。
楚君烈租在四樓,司雲弈在楚君烈儘力壓抑的熱烈目光中,走進房間后,才發現這裡有多狹小。
一廳一衛,總面積不超過二十平,雖然小,但楚君烈把裡面收拾的很乾凈,床上沒有一絲褶,即便是年紀比他還大的老舊瓷磚地面,也擦的很乾凈。
楚君烈給司雲弈倒了一杯水,兩手小心端著,遞送到司雲弈面前,司雲弈拿過水杯,緩聲道謝。
水杯年紀似乎也不小,杯麵上印著幾朵紅色的花,有九十年代的氣質。
司雲弈輕抿一口水,看向屋中陳舊的設施,一台現在已經不生產的老舊冰箱,一張床一張木桌,還有一個置物架,上面的東西都被塑料蒙著,似乎是怕落灰。
楚君烈站在司雲弈身側,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吸引,盯上握著水杯的白皙手指,杯壁上那幾朵俗氣的花,在修長如玉的手裡,美的絕艷。
幾滴水滑過水杯,在杯底聚合,像是男人手中揉碎幾朵帶著汁液的艷色紅花,汁液順著手心滑落,楚君烈看的瞬間耳朵發燙,側過臉不敢再看。
司雲弈一口水剛剛咽下,突然聽到「嗡」的一聲,整個屋子都在輕微的震,在停頓兩秒后,司雲弈意識到,聲音和動靜都來自那台老舊的電冰箱。
楚君烈聽到動靜恍然回神,紅著耳尖別開目光,薄唇緊抿,「這台冰箱,有些毛病,修冰箱的師傅說,這種冰箱的零件已經不生產,修不好了。」
「我能看看嗎?」司雲弈放下水杯。
楚君烈似乎是想到什麼,低著頭在司雲弈面前打開冰箱,像是做了壞事的孩子被發現一般,垂在身側的手緊握,眼中帶著幾分悔意。
冰箱里有什麼,楚君烈很清楚。
自己不該讓他看到,這麼腌臢的生活。
楚君烈清楚明白,司雲弈之所以會接受自己,是因為不忍看到自己被一次次拒絕,一次次拋棄,最後流落到司家旁支,任他們欺辱。
只要讓司雲弈看到自己言語間的生活就夠了,自己為什麼會腦子發熱,把他拉入自己日日夜夜生活的地方,讓他看到自己如此真實的不堪和窘迫。
楚君烈不斷想起那一雙雙帶著嫌棄的目光。
晏夫人的、晏安的、超市過往客人的、還有司家那些小輩。
他會不會也就此看清自己的真面目,也帶上那樣的目光?
冰箱打開后,各種雜味撲面而來,司雲弈靜靜看著冰箱冷藏室里的幾個饅頭、幾塊散稱的硬點心、還有快臨期的散裝麵包、以及一袋子不怎麼新鮮的菜葉,和半碟被塑料袋包住的剩菜。
冰箱冷凍室里幾乎是空的,除了冰塊,只有最上層有兩塊幾乎看不到肉色的凍肉,保守估計,凍了至少有三個月,屋主人還一直沒捨得吃它們。
在冰箱旁邊有個小箱子,打開箱子,裡面是屋子主人收集的各種大大小小的塑料袋,似乎要等著被重複利用,一個也捨不得扔。
在看到這些之前,司雲弈從未想過,會有一個龍傲天過的如此艱辛。
「你平常吃什麼?」司雲弈將箱子恢復原樣,側臉看向深深低頭的楚君烈。
楚君烈小心抬頭,試圖找幾分自己熟悉的厭棄表情,最後卻在對面人眼中,看到自己從未見過的情緒。
像是能包容自己一切臟污的寬容,也像是要滲到自己心底的安撫垂憐。
他不嫌棄自己,也不覺得自己又窮又臟。
楚君烈不自覺開口,說了實話,聲音是難以控制的低啞。
「早晨,吃饅頭或者昨晚剩下的飯菜,中午吃點饅頭,下午我自己炒菜吃,常大爺有時候會給我帶些飯,晚上餓了,可以吃半塊點心或者麵包。」
司雲弈沒有開口評判,只是看向距離冰箱並不遠的床。
「冰箱有問題,你晚上怎麼睡?」
「我晚上可能會醒七八次,在工地幹活比較累的時候,醒來的次數會比較少。」楚君烈感覺自己胸口悶悶的。
他是第一個關注這些的人。
他是第一個問自己這些問題的人。
「你父母,知道這些事嗎?」司雲弈抬頭看向眼前這個,比自己小八歲的青年。
「她不喜歡聽我說這些。」楚君烈抿唇,努力忍著胸腔里不斷上涌的酸澀情緒。
「我之前出事故,已經花她太多錢。」
楚君烈說到這時頓了頓,側臉看向司雲弈,黑色的眸子里,盛著滿滿一汪的真摯謝意。
「我現在,已經和她兩清了。」
司雲弈看著楚君烈眼下的紅色,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開口詢問,怕是再一問,他眼中的水光,就要控制不住。
看著為了掩飾自己眼圈濕潤,轉身提暖壺來給自己添水的楚君烈,司雲弈心中微微一動,試著問出最後一個解決這一切困難的問題。
「你有沒有意向,訂婚後去我那住?」
男人的聲線,一如既往的清晰明澈,說出的話,卻是另一個楚君烈從未料想過的奢望。
楚君烈放暖壺的動作一頓,整個人似乎是瞬間僵住,在腦海中不斷反覆咀嚼這一句話,細咽其中每一個字。
只要一訂婚,自己就能和司先生住在一起?!
司雲弈稍微回憶了一下夢境中的楚君烈,覺得自己在這時候說這句話,似乎有些不當。
楚君烈身為這本書的龍傲天男主,他性格要強,自尊心也極強,即便身陷窮困的境地,他寧可受很多苦,他也要獨立自主,靠自己的力量,闖出一片天……
「有意向。」
司雲弈還沒有反思結束,只聽耳邊先響起聲音。
似乎是怕司雲弈後悔一般,楚君烈增加音量,盯著眼圈那片還沒消散的紅色,目光灼灼的再次說了一遍。
「我有意向。」
司雲弈略一點頭回應,感覺自己對龍傲天的理解,還不夠深刻。
「我們的訂婚宴,定在二十六日,還有一周時間,可能稍顯倉促。」
司雲弈拿出自己的手機,遞給楚君烈,眸色淡然。
「在上面留你的號碼,你需要準備很多東西,明天我帶你去購置。」
楚君烈下意識在褲子上蹭了蹭手,連忙雙手接過司雲弈的手機,眼中努力抑制著成片呼之欲出的歡悅,在裡面仔仔細細輸進自己的電話號碼,反覆檢查了三四遍。
司雲弈接過手機,按下「通話」鍵,等了幾秒,楚君烈剛拿出自己的手機,瞬間被老年機音量極大的鈴聲,震的手機差點脫手。
「這是我的號碼。」司雲弈取消通話,楚君烈手忙腳亂的拿穩手機,再看屏幕上顯示的那串數字,來電顯示備註是「陌生號碼」。
「時間晚了。」司雲弈起身看向楚君烈,「明天見。」
「明,明天見。」楚君烈紅著耳朵,從來沒有覺得這三個字這麼惹人期待,彷彿帶著粉紅色的尾音,在心上蕩來蕩去。
司雲弈下樓,楚君烈跟在後面幫忙喊聲控燈,等司雲弈上車,楚君烈站在車屁股後面,一直看著車從小巷中消失,在昏黃的路燈下站了好久,才一步一步的邁上樓梯。
楚君烈回到自己的出租房,第一件事就是躺在床上,捏著自己的老年機,在那串數字上方,重新打這個號碼的備註。
盯著自己打下的「司先生」三個字,楚君烈向周圍看了一圈,將三個字一個接一個刪掉,然後認真找著拼音字母,揣著紊亂的心跳,小心翼翼打下「未婚夫」三個字。
看著這三個彷彿遙不可及,又近在咫尺的字,楚君烈忍不住的露出笑,回想這一天,簡直就像一場甜蜜的美夢,更像是自己單方面的臆想。
但它確實是真的!
千真萬確的真!
楚君烈抱著手機,拽起被子,把自己卷進被子里,悶笑了半晌,直到快要缺氧,方才探出頭髮凌亂的腦袋,長長呼出一口氣來。
似乎是想到什麼,楚君烈立即從被卷里鑽出來,穿著塑料拖鞋走進幾乎讓人轉不開身的衛生間,打開已經壞了的太陽能熱水器,紅著臉,用冷水仔仔細細的擦洗身體。
司雲弈坐在車中,發消息讓家政阿姨這兩天整理出一間客房,思索著訂婚宴楚君烈需要的物件,指尖在平板上滑動,支付成功一台最新款的手機。
楚老爺子想借著失憶,讓楚君烈嘗遍這世間的苦楚,讓他身陷貧困與窘迫,在無數個被欺辱虐待的日夜,打磨掉他身上對楚家的抗拒,讓他變成一個完美符合他心意的繼承人。
司雲弈偏偏,就不讓他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