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撫我頂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艷獨絕,世無其二……(注1)
曾經大聲朗誦過的詩詞,在辛夷腦海中閃現,翻譯成大白話就是——
這人長得真踏馬的好看。
辛夷對未來師尊是魔修的推斷,產生了一定懷疑,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再繼續磨蹭下去自己後腦勺就要著地了!!
說時遲,那時快
辛夷果斷抬起小手,握緊了未來師尊遞來的救命大手,而後便感覺一陣天旋地轉,被攬抱起肩膀,騰空而起,送上天邊停駐的飛舟。
釵環玎璫,裙帶飄揚。
她雙手緊張蜷縮起,直到雙足落到實處,才敢睜開雙眸。
腳下的甲板平坦開闊,兩旁各站著排俯首貼耳的玉人,有胳膊有腿,是人的模樣,身軀卻是由金玉構成。
掃過那些玉人對稱的裝扮,辛夷知道自己猜對了,抬手扶扶髮髻旁穩穩噹噹的釵環,她在心中為金銀齋的老闆娘點個贊。
樓都塌了,她髮髻上的釵環卻一如既往。
下次一定——
想到這,辛夷翻騰的思緒戛然而止。
她側眸望向飛舟下,已經淪為血色汪澤的荊山城,心中像塞了堆冷冰冰的石塊,沉甸甸的,怕是……
沒有下次了。
見徒兒走神,長庚聖尊掰正她的臉,順手將其發頂歪歪斜斜的呆毛扶直,不急不緩道:「救命之恩。」
辛夷:???
她怔愣片刻,試探著回了句,「無以為報?」
「唯以身相報。」長庚聖尊接道,「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紫微垣關門弟子。」
昨日天輔星動,他心有所感,會有與自己師徒緣分深厚的徒兒出現,循著掐算出的具體地點就找來了。
沒白走一趟。
對這個撿到的徒兒,他是越看越滿意,這眉眼、這裝扮,多麼的對稱啊。
系統突然開口:【宿主,你還記得牛堅強嗎?】
辛夷的笑容僵在臉上。
她趕忙走到護欄旁,探頭俯瞰下方的滔滔血海,隱約可見,一大坨黑白色在血海中沉沉浮浮,活蹦亂跳。
不愧是牛堅強,這命夠硬!!
辛夷扭過上半身,雙手合十,虔誠地懇求道:「師尊,我的寵物還在下面,可以請你幫忙帶上來嗎?」
「寵物?」長庚聖尊望向飛舟下,神識掃過整座荊山城。
沒尋到有活著的毛絨小兔子、狸奴、貂兒之類,想來徒兒愛寵怕是已經溺死在血海中。
就在他想著,要不要安慰新收的小徒兒時,就看到辛夷抬手指向,在血海里暢遊的黑白紋大奶牛,「是它是它,就是它!」
長庚聖尊:「……」
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最終,牛堅強還是脫離了血海,不過並非長庚聖尊親自動手,而是那些玉人下水撈的。
它們是由特殊材料搭建出的傀儡。
神情、動作上卻與尋常人別無二樣,甚是奇妙。
停駐在血海上空的靈舟重新運轉,瞬息千里,劃破了漆黑的天幕,高空中狂勁凜冽的狂風,盡數被閃爍著靈光的防護罩遮擋在外。
「師尊,我們這是去哪?」辛夷落後半步,跟在長庚聖尊身後朝船艙走去。
說是舟。
實則用樓船這個辭彙,更加貼切。
船上建有重樓飛閣,丹楹刻桷,畫棟飛甍,廊檐下掛著一排排龍紋四角宮燈,光華奪目,唐哉皇哉。
長庚聖尊:「回宗門。」
辛夷:「宗門是?」
長庚聖尊:「天爻聖宮。」
聖宮?
聽到這個稱呼,辛夷心裡就是一咯噔,聖宗,聖宮,多麼配套的稱呼,最終還是沒能擺脫掉成為黑惡社會組織成員的命運嗎?!
昂首望向前面霞姿月韻的師尊。
辛夷痛心疾首,長得那麼好看卻是個混黑的,果然萬事不能只看表面。
飛舟需兩日才能趕到天爻聖宮,長庚聖尊安排了兩隻女性傀儡贈給新認的徒兒,貼身照顧,權當是見面禮了。
辛夷沒有推辭。
她確實需要個懂得梳妝挽發的傀儡照料。
樓閣內部的布置亦是金裝玉裹,珠箔銀屏,閃爍著珍珠光澤的鮫綃,懸挂在長廊旁。
穿著宮裝的傀儡低眉垂眼,在長廊穿行。
推門送辛夷到了她的房間,一傀儡去端茶倒水,另一傀儡跪坐在地毯上,點燃了白釉獸耳爐中的安神靈香。
辛夷坐在桌旁。
好奇側頭望向,一旁斟茶的傀儡,「你會說話嗎?」
「回君上,會的。」
「你叫什麼?」
「奴沒有名字。」傀儡放下手中的青釉金執壺,腦袋勾得更低了些。
辛夷端起玉杯,「同我說說修仙界的常識。」
「君上,您想聽什麼?」
它小心翼翼開口。
望著傀儡的反應,辛夷眸光微動,這些傀儡太有人氣了,不去看這身顯眼的金玉軀殼,她會以為面前站著的是個大活人。
傀儡:「君上?」
辛夷回過神,「和我說說宗門吧。」
「是,君上……」
世有三千大世界,無數中小世界,辛夷目前所處的太古界,就是三千大世界其中之一。
太古界地域遼闊,人道昌盛。
數萬年來,歷來由五大魔宗,六大仙宗把控著太古界,其治下的附屬中小宗門如滿天繁星,數不勝數。
正魔兩道毗鄰而居,摩擦不斷。
幸而有散修聚集的山海間,作為緩衝地帶,雙方才磕磕絆絆共存到現在。
而天爻聖宮,便是五大魔宗之首——
辛夷:「……」
就離譜。
剛加入的黑惡組織,竟然是致力掀動世界大戰的,混黑界龍頭大哥??
這發展有些不對勁。
自來到這裡后,辛夷一直堅信自己是正義升級流主角,親生父母雙亡、系統傍身、穿越異世界等。
關鍵要素太多。
主角欄里,絕對有她的姓名!
只是按這個趨勢發展下去,自己豈不是成了混邪升級流主角?
辛夷憂心忡忡,又打聽起修仙者的境界劃分。
而後就發現,從機緣盲盒抽到的魔道師尊是為真太佬,比大佬還要厲害億點點。
修士的境界劃分,為練氣期、築基期、結丹期、元嬰期、化神期、合體期、大乘期,以及戰鬥力天花板的渡劫期。
目前,太古界沒有渡劫期修士。
大乘期修士僅有兩位,正魔兩道各一位,打了平手,只是到了大乘期這種修為顧忌太多,除非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否則絕不會出手。
從某些方面來說。
太古界的戰力天花板,應該是合體期才對,儘管這個境界的修士也是不多,明面上的兩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而辛夷開出的師尊,就是合體期修為。
這下……
徹底完犢子了!
辛夷心中沒有一絲半點抱到金大腿的開心,反而表情麻木,她原還期待著,有機會能逃出這片畫風陰間的魔域。
現在看來。
就算成功出逃,又有哪個正道宗門膽敢收留?
辛夷單手托起腮,目光憂鬱,「你可知師尊名諱?」
垂手恭立的傀儡,驀然劇烈顫抖起,跪趴到地面上,「聖尊名諱奴不敢言,請君上恕罪,請君上恕罪——」
見它反應這麼大,辛夷嚇了一跳,「快起來,我不喜歡有人在我跟前跪來跪去。」
折壽。
身為一個立志和不朽水母比命長的有志青年,這種行為,不是在朝她通往夢想的階梯上,狂噴502嘛!
想到溫馨提示里,和「對稱」並列的「膽大」。
辛夷沉吟片刻,提起層疊裙擺坐到梳妝台前,淡掃蛾眉,梳妝打扮。
一炷香后。
她敲響了金大腿房門,「師尊在嗎?」
「進。」
清冷疏淡的嗓音,從門內傳出。
辛夷推開一條細窄的門縫,小心探頭進去,發間的釵環發出清脆的碰擦聲。
「何事?」長庚聖尊抬眸。
目光落在她豐盈白嫩的面頰上,完全對稱的面靨妝,心情不由愉悅了幾分。
多麼完美對稱的徒兒啊,倘若身邊多些像乖徒兒這般自覺的人,他也不會總是突然發脾氣,還落得個陰晴不定,嗜殺成性的名聲。
「來坐。」
長庚聖尊抬手,喚她進來。
辛夷推門走進房間內,整理好衣襟確定完全對稱后,才跪坐到長桌對面的蒲團上,「師尊,徒兒覺得,我們師徒間需要互相認識一下。」
好歹有了師徒的名頭。
不要求清楚對方戶口本幾口人,家中有幾畝良田,但至少要知道對方叫什麼吧。
「可。」長庚聖尊直視著乖徒兒的眉眼,微微頷首。
「我叫辛夷。」她沒有退縮,微笑著對視回去,「辛辛苦苦的辛,以夷伐夷的夷。」
「世人稱吾為長庚聖尊。」
「我今年十八。」
想到先前在荊山城聽到的談論,辛夷試探著問道:「您,不會嫌我年紀大吧?」
她才十八,剛獲得自主飲酒權。
這樣剛綻放花骨朵般的年紀,如果師尊的回答為「是」,她的好感度絕對會大跳水!
長庚聖尊:「不會,這個年紀剛剛好。」
他向來只收兩個年齡的徒弟,十六與十八。
只因這兩個年齡段的,已經擁有了健全的理解與生存能力,只要隨便扔給些功法靈寶,就能活得很好。
不會有事沒事,就來打攪自己。
「我的親生父母早亡,一直跟養父母生活。」
辛夷開心了,交代起自己複雜的家庭情況,「有一位兄長,不過十幾年來從未見過。」
「吾父母尚在,兄弟姐妹眾多……」
長庚聖尊仔細想想,「具體多少已經記不清了,目前活著的只有三位,其餘皆亡。」
「師尊節哀。」
「不哀,吾殺的。」
辛夷:「……」
這天沒法聊下去了!
她轉移話題,好奇詢問荊山城出現血海的事。
長庚聖尊:「此事與蜃樓有些關係,他們主修幻之一道,對細節方面要求苛刻,估計是門內弟子為觀察人在溺死時的各種形態,做出的。」
「只是為了這?」辛夷錯愕。
「對。」
長庚聖尊態度淡淡。
這種事在魔域太過尋常,完全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吾不急著回去。」他抬起手,示意辛夷過來,「以靈舟的速度,距離宗門還需兩日,——你湊近些。」
辛夷聽話的直起腰,身體朝前傾斜。
距離太近,她稍稍感覺有些彆扭,目光下移落在桌面完全對稱的雲紋上,余光中,能瞥到表面隱有星宿變幻流轉的衣袍輕晃。
師尊站起了身。
旋即。
一隻溫暖的大手輕飄落在發頂。
辛夷微怔,此情此景,她腦海中忽地閃過一句話——
仙人撫我頂。
反手掀天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