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恩

報恩

雜草叢生的院落中,聚集著一群陰魂,他們身似飄渺雲霧,輕飄飄的,上半身勉強能夠看出是人的輪廓,腰部以下則空蕩蕩的。

陰風陣陣。

綠油油的鬼火在漆黑院中飄蕩,染綠了陰魂。

辛夷隔著門板,屏息凝神細細打量,發覺門外陰魂格外眼熟,不正是那些被她一把火送走的「鄰居」們?

嘶——

她的面部表情有些僵硬,所以「鄰居」們這是來複仇了?

做主播要懂得分享,這麼陰間的畫面可不好只有自己獨享。

辛夷果斷打開直播間。

不少守在直播間的觀眾,看到亮起的屏幕,還沒來得及意外主播半夜開播,就看到一群冒著綠光的鬼魂出現在屏幕中。

頓時驚出一片罵罵咧咧的彈幕:

「主播你沒有心。」

「過分,太過分了,我快嚇尿了!」

「換劇本了?」

「護駕,護駕,彈幕護體——」

「就離譜,這些鬼長得一點也不驚悚,但莫名就是覺得他們好恐怖。」

「+1。」

「我也是誒。」

「大概是氣氛襯托的?」

「風格怎麼從絕地求生,變成……」

辛夷沒有理會彈幕,聚精會神觀察著門外陰魂。

似是察覺到了什麼,一位衣衫齊整的年邁老者陰魂幽幽飄出,拱拱手,「恩公莫怕,我等是來報恩的。」

報恩?

辛夷神色微動,沒有動彈。

「若非恩公義舉,我等的屍身,怕是還要忍受那鼠蟲啃噬之苦。」老叟躬著腰,言辭懇切,「還請恩公放心,我等絕非辜恩負義之輩!」

話罷。

門內依舊是一片死寂,無人應答。

過了良久,屋內終於有了動靜,粗重門栓移到一旁。

伴隨著一道綿長「吱呀」聲,腐朽門扉從里拉開一條窄縫,辛夷小心探出半張病懨懨的小臉,有氣無力道:「報恩?不怪我燒了你們的肉身?」

不是說,古代人很在意入土為安?

陰魂們:「。」

其實還是有些怪罪的。

他們此行,也有自己的私心……

見辛夷警惕這麼高,一雙手牽著手的夫妻從影影綽綽的陰魂中飄出,腹部微鼓的妻子福福身:「恩公,不滿您說,我們此行除了報恩,也是為行善積德。」

「冀望來世,能投個好胎。」

再望老天垂憐。

能夠同相公,與無緣見上一面的腹中胎兒,再續前生之緣。

辛夷凝望婦人鼓起的小腹,緊按在門板上的細指蜷縮起,「哦,攢rp啊。」

婦人不懂攢rp是何意,也沒有多問。

她面露憂色,「恩公倘若能活著走出這兒,一定要儘快離開,越快越好。」

「咳咳……」

辛夷掩嘴悶咳著,擦拭去嘴角血跡,「為何?」

這個問題,像是打開了什麼不得了的開關。

陰風呼嘯,風卷殘葉,壓彎了院內草叢們的腰,衝撞得窗板「啪嗒」作響,陰魂們集體神情扭曲,險些狂化。

待他們壓制下心中沸騰的怨氣。

就見好不容易勸開的一條細窄門縫,再次緊緊闔起。

確定陰魂都平靜下來,辛夷才小心探出頭,為自己挽尊,「並非我膽小,實在是諸位方才的模樣,甚是恐怖。」

瞧瞧把直播間觀眾嚇的,都變身成尖叫雞了。

實在不知該如何回答,婦人微微一笑,解釋起:「恩公莫怪,實在是我等怨氣難消,——我們桃李村福澤濃厚,是附近十里八鄉有名的仙緣大村,出過不少有幸進入聖宗修行的仙人。」

她後半段話說得沒頭沒腦,辛夷卻怔愣住。

一片福澤濃厚出過不少修士的大村。

怎會鬧出如此嚴重的鼠疫?

她心思一轉,想起村民們方才的衝天怨氣,頃刻明了婦人話中真正的含義,不寒而慄。

險惡如斯。

可真是吃|人的修仙界。

村民們在疫病中,盡數死了乾淨。

婦人與丈夫生前是村中疾醫,曾以身試百葯,雖仍沒能找到治療鼠疫的藥物,卻稀里糊塗的撐到最後才隕身。

「我與拙荊死後日思夜想,琢磨食過的藥草。」

頭戴緇撮的丈夫抱拳道,「終於確定下來,助我們苟延殘息到最後的,正是藥鋪後院那幾株,紫果長莖的無名藥草。」

辛夷半信半疑。

找不到陰魂撒謊的理由,遂暫且信了。

她顫抖著手,翻找出一支補充體力與營養的針劑,細如牛毛的長針頭,扎進濕潮慘白的肌膚內,這藥劑有止痛作用。

注射不久,從骨縫裡蔓延出的酸澀痛楚,便盡數消散。

在藥物作用下,辛夷疲憊衰萎的身軀,如枯木逢春湧現出幾分氣力,流淌向骨軟筋酥的肢體。

最後一件醫用防護服,已經過了使用期限,且后褲腿處出現了不少裂口,不知是在哪擦碰到的,已經無法繼續使用。

辛夷戴上口罩,手撐著門板踉蹌站起。

邁著綿軟步伐推門走出,在陰魂帶領下,跌跌撞撞朝藥鋪的方向走去。

月黑風高,破敗村道上漆黑一團。

只能靠著幾團綠油油的鬼火照明,辛夷單手撐扶起青苔密布的石牆,一步三喘艱難前行,內側的層疊裙擺,蹭上大片灰黑污漬。

「咳咳……」

路上,悶咳聲不斷。

辛夷咯出兩團血,腳下像是行走在雲霧之端,輕飄飄的,大腦昏昏沉沉,不知今夕是何夕。

終於。

在體力與精力快要達到極致前,她趕到了藥鋪附近。

「再遠點就撐不住了,咳咳……」辛夷癱坐到地面上,弓起腰咳得撕心裂肺,蒼白的面被冷汗濡濕。

歇息稍許。

她晃晃暈眩的腦袋,強撐著爬起。

忽聽到陣什麼東西倒塌的沉悶聲響,從後方傳來,辛夷目光渙散,回眸望向身後——

火光衝天。

炙熱烈焰,點燃了漆黑的夜。

辛夷微怔,旋即露出驚恐神情,她絞出體內全部力氣,傾力邁開綿軟的步子向前奔逃。

「轟隆!」

「轟隆!!」

「轟……」

接連不斷的爆炸聲,響徹雲霄。

轉瞬間,大片建築群在爆開的蘑菇雷中,發出最後的哀鳴,轟然倒塌,木石殘骸化為一片氣勢熏灼的火海。

在巨大衝擊波下。

辛夷站立不穩,狠狠摔進藥鋪內。

方才火焰燃起的地方,就在她種下的「蘑菇田」內,種下這些「蘑菇」時她特意計算過間距,只要有一顆爆炸,就會牽連到另外一顆。

直至擴散開,形成爆炸的海洋。

「但凡存有一絲善意。」

辛夷喘著粗氣,坐起身。

她扭頭望向那片熊熊燃燒的火海,神情複雜。

莫師姐曾陰差陽錯救過她一命,儘管那並非其本意,辛夷仍記下這份恩情,從未想過主動利用蘑菇雷害她。

沒想到,末了引爆蘑菇雷田的人、害了她的人。

會是莫師姐自己。

辛夷摸不清莫師姐的實力,不確定其究竟有沒有死在連環爆炸中,想來她就算沒死,也難熬過今夜。

挺荒誕的。

她這個誰都不屑多看上一眼的凡人,反倒陰差陽錯活到了最後。

「嘎吱——」

撞開通往後院的房門。

在疾醫夫婦擔憂的目光中,辛夷踉蹌著邁過門檻,無力抬起的足尖絆了下,裙擺飛揚,她軟軟摔倒在院內的青石板上。

口鼻間充斥著咸澀血腥味,綿軟的手腳重如千鈞,意識混混沌沌。

疲倦的身體在叫囂著,困頓的靈魂在吶喊著——

累。

好累啊。

睡吧,睡吧,需要好好睡上一覺。

身下的青石板格外舒適,軟軟的、涼涼的,比曾經睡過的所有床榻都舒服,好想……好想……一睡不起……

晚風吹撫過漆黑的發,掠過蒼白的唇,在院角處,僅存的幾株翠生生的藥草打著轉。

細長的莖,淡紫的果。

在涼風中微微晃動。

【宿主,勝利就在眼前,站起來!】

【相信我,你可以的!!】

【崽嗷,你是最棒……】

【規則碎片……長命百歲……走上人生巔峰。】

【崽加油……乾死狗日的病毒……】

【加油——】

系統激揚的加油吶喊聲,在辛夷腦海中回蕩,但卻像是隔了層厚實迷霧,斷斷續續。

怎麼也聽不真切。

都說臨死前會看到人生走馬燈,辛夷一度認為是封建迷信,現在卻信了。

因為,她「看」到了。

「咳咳」

微弱的悶咳,從口中溢出。

辛夷胸口劇烈起伏著,竭盡全力舉起手,擊碎了「眼」前閃過的一幕幕走馬燈,她可是立志活到老死,和不朽水母比命長的人。

怎麼能!

怎麼能孤零零地死在十八歲!!

絕不可以——

辛夷的身軀依舊疲憊不堪,靈魂卻在這一刻重燃生機,儘管這絲絲縷縷的生機,微弱到幾不可察,卻足以支撐她重新站起。

是站起了吧?

辛夷陷入遲疑,她現在恍如夢寐,已經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無法判斷自己究竟是真的站起,還是這些只是她的幻想。

邁開腿。

一步。

兩步。

三步……

短短數米的距離,像是走了一輩子。

輕飄飄的手,拽下一粒又一粒紫色小果子,細長鋒利的草葉划傷布滿瘀斑的手腕,滲出點點血跡,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捧起手中乾癟的果子。

辛夷張開蒼白的唇,全部傾倒進口中。

又苦又澀,滑過喉嚨落入腹中,卻又變成灼燙的熱,像是攻城略地的戰士,又似是一團肆意燃燒的火焰,攻入五臟六腑、流入四肢百骸。

辛夷闔起沉重的眼帘,癱倒在了藥草旁。

層層疊疊的雪青裙擺,隨風鼓動,仿若黑夜中綻放的鮮嫩花兒。

這次,真的要睡了。

接下來就看……誰先熬過……

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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