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生
周頌久違地做了夢。
小時候,她總是做夢,習武之後,日日勞累,才睡得安穩些。後來她當上了皇帝,心卻沒有放下,醒著的時候她便找人陪自己玩樂,玩累了才稍微闔眸歇息,醒了繼續喚人。這時的周頌,開始覺得做夢是一種福氣。
但現在的夢,實在讓她高興不起來——
「阿爹,哥哥,不要啊!女兒錯了,女兒再也不敢了!」
夢裡,兩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正把一個身材瘦削的少女摁在地上,少女面前是一個面帶凶煞的男人。男人手裡拿著鞭子,神色嚴峻,看少女的眼神裡帶著厭惡。
這個男人是周頌的父親,周老爺,另外兩個男人,則是她的兄長。
「你錯了?你哪裡知道錯了!婦人家不守婦道,偷練武功,還跑到武林大會上丟臉,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爹嗎?」
說罷,手起鞭落,牛皮鞭重重地落在周頌背上,鞭打之處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周頌痛極,渾身脫力,倒在了地上。然而周老爺並沒有停手的意思,反而變本加厲,似乎通過鞭打可以奪回被周頌搶走的風頭。
「阿爹,阿爹,女兒真的知錯了——啊!」
這一鞭打到了周頌的腳踝處,周頌頓時覺得筋骨快要斷裂,再也用不上力。
「……大哥,二哥,求求你們,勸勸阿爹!」
再這樣下去,周頌覺得自己會被打死,使出渾身解數,用手往前爬去,試圖抓住兩位兄長的衣襟,卻被嫌惡地躲開。
見沒人能幫自己,周頌再也忍受不了,沖周老爺大吼道:
「這些都是我應得的!我苦練武功,我原以為我給周家長了臉面,你們會變得喜歡我,哪知你們只覺得我煞了你們風頭……唔!!」
還沒說完,周老爺便惡狠狠地往周頌腹部踹去,之後便是一腳又一腳,接踵而來,直到周頌蜷縮在地上,一動不動。
周頌心如死灰,淚水和血液交織在一起,嗓子早已因之前的哭喊沙啞,但她的口中,還是不依不饒地念叨著,宛如一具行屍走肉。
「這些都是我應得的……」
少女本應該徹底放棄,但她突然像一頭瀕死的小獸一般,劇烈掙紮起來,一時連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都按不住。
周頌彷彿忘卻了身體的傷痛,拚命地向周家大門跑去,那扇門是她逃脫的唯一機會。
突然,周頌感覺腳踝傳來劇烈疼痛,霎時,血花飛濺,她倒在了門口。
周頌驚恐地往後望去,只見周老爺一手提劍,劍露寒光,沾著周頌的血。
周老爺挑斷了周頌的腳筋——她的親生父親,讓她變成了一個廢人!
!!
在夢到周老爺揮劍打算挑斷她的手筋時,周頌驚醒。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身上已被冷汗浸濕。她心有餘悸地動了動手腳,發現還可以活動,方才放下心來——
等等!我不是死了嗎?
周頌猛然坐起,下意識摸了摸自己,感到比以前更加僵硬,也更加瘦弱,再往四周看看,這哪是她平日住的皇宮,分明是一間殘破的茅草屋!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我重生了?!
周頌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腦內快速地思考著對策,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
「葉哥哥、葉哥哥!都已經日上三竿了,你還沒起來嗎!」
葉哥哥?莫非是指葉行川?
「我——!!」
周頌出聲的那一瞬間,她就愣住了——雖然這聲音比死前聽到的青澀不少,但她還是認出了,這就是葉行川的聲音!
「你怎麼不說話?我要進來了哦。」
「別!我、我在穿衣服呢!」
見門外的少女準備開門,她連忙制止。實際上她根本沒有多餘的衣服可穿。
這間茅草屋搖搖欲墜,設施十分簡陋,有一套破舊的桌椅和簡易的灶台炊具,和一個鋪滿乾草席的炕。雖然寒酸,但被收拾得很整潔,看得出來屋主平日里很愛乾淨。
而周頌身上的衣服早已不合身,又緊又小,穿著十分難受,應該是很早以前的衣服。
周頌清清嗓子,盡量學著葉行川的樣子,打開了門。開門的瞬間,那少女差點撲在周頌身上,原來那小丫頭一直倚在門前偷看!見了周頌,少女立刻滿臉通紅,支支吾吾起來。
前世周頌宣布迎娶葉行川之後,葉行川的母親與一名女子經常跑到皇宮前哭鬧。當時她心情很好,特意給葉行川家中送去萬兩黃金,還吩咐侍衛將她們勸走,千萬不可動粗。她不知道那名女子和葉行川是什麼關係,但若是感情不深,這女子斷不可能為了葉行川到皇宮面前撒潑。
周頌認出眼前的少女,正是那個女子,段驚蟄。只是她對段驚蟄的印象向來是潑辣聰穎,眼前這個滿臉嬌羞的小丫頭讓她覺得有些陌生。
「咳咳、我是擔心你才偷看的,別多想啊!」
段驚蟄看周頌上下打量著自己,難免不自在起來,極不自然地撓撓頭,眼神躲閃起來。
周頌沒有言語,眼前活生生的段驚蟄讓她一時陷入了回憶之中。
段驚蟄在皇宮前哭喊撒潑,大罵她是「狗皇帝」的場景還歷歷在目。而現在她卻梳著雙丫髻,眨著一雙圓潤杏眼,臉邊還有一點嬰兒肥,和前世實在是差別太大。
「哎,你發什麼呆?不會是睡傻了吧!」
段驚蟄見她半天沒有動靜,便伸手想捏捏她的臉。這異常親昵的舉動讓周頌措手不及,下意識躲開了。
然而這一躲,讓兩人之間的氣氛瞬間陷入尷尬。
「……我去洗把臉!」
周頌打破沉默,急急忙忙地打開門往屋外跑去。
於記憶中的一致,屋外有一條清澈的小溪,前世時,葉行川曾經帶她來過這裡,幫她用澄凈的溪水洗刷著傷口。
周頌看著水中倒映出的熟悉的面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挺拔的鼻樑,深沉而堅毅的眼神,被曬得略黑的皮膚,與記憶中別無二致。只是少年時期的葉行川,因為長期吃不飽肚子,身材很瘦弱。
望著這張臉,周頌感到鼻頭有些酸,她連忙捧起河水,往臉上撲,連帶著洗去了欲滴未滴的淚水。
她重生了,她有了重頭來過的機會。
周頌洗完臉,盤算著去尋找葉行川。
正打算起身,她就感到被人一腳狠狠踹到了溪里。這一踹突兀又野蠻,水雖然不深,但她還是被水嗆得不輕,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聽到岸上傳來尖銳的笑聲。
「葉行川,小災星!」「災星災星!你娘是大災星,你是小災星!」「你爹也是個瘋子,死也活該!」
「你們!!快滾,別在這裡撒野!」
刺耳的言語中,偶爾傳來段驚蟄幾聲呵斥。只見段驚蟄衝到他們面前,想把他們推走,然而三個少年一用力,把段驚蟄也推到了河裡。
「啊!!」段驚蟄重重地撞上了河中的石頭上,一時間痛苦地無法起身。
周頌看著眼前三個頑劣的少年,想起來他們是葉行川的三個表兄弟,經常聽從大人的命令,跑到葉行川家中搗亂、搶糧食,平日里也會聯合起來欺負葉行川。
前世她和葉行川相處的短短几日內,他們沒少來找茬,還經常搶走他們的乾糧,想到這裡,周頌頓時火冒三丈,今時不同往日,當初她和葉行川都體質虛弱,無法與他們抗衡,可現在不同。
周頌試圖在體內調動內力,發現前世的修為已消失殆盡,但不打緊,上輩子練的武功深入骨髓,對付這些混混綽綽有餘。
她漠然起身,挺直身板向那幾個少年走去,帶頭的那個看著她不同往日一般忍讓,也來了興趣,嘴裡嘲諷道:
「喲,小崽子在這兒裝什麼……」
沒等他說完,周頌便一拳打到那帶頭的人臉上,旁邊一個小嘍啰看著自家老大挨打,立刻衝上前想替老大出氣,周頌順手抓住那人手腕,一個過肩摔,將那人扎紮實實地摔到了地上。
見狀,另一個也衝過來,為了面子,也要揍周頌一頓。
然而周頌三下五除二地就把他們打趴在地,她壓在帶頭的少年身上,惡狠狠地問道:
「說,你們日後還敢不敢?!」
「葉行川!你給我等著……」
周頌又一拳狠狠地砸到他臉上,那少年才拚命搖頭,瞬間改口:
「不不不,不敢了、不敢了。」
「我告訴你們,以後你們要是再敢來找茬,我讓你們連家都回不去!」
說罷,周頌起身,還不忘往他身上補一腳,三個小混混才連滾帶爬地溜了。看著他們落荒而逃的背影,周頌心裡說出不出來的快活,這時,她才想起一旁的段驚蟄,連忙跑過去查看。
段驚蟄還坐在水裡,儼然一副被驚呆的模樣,直到周頌問她站不站得起來,才回過神來:
「天哪,葉哥哥,你剛剛也太帥了,你是不是偷偷學了武功啊?」
周頌否認道:「我哪裡有時間去練武。」
她把段驚蟄扶起來后,突然感到步子有些虛浮,像是幾日沒有吃過飽飯一樣。
「看來得快點去找些吃食。」
周頌連忙晃晃暈乎乎的腦袋,想道。
「來,葉哥哥,你這幾天都沒怎麼吃飯,你先把這個吃了。」
段驚蟄看周頌站著發暈,便從懷裡拿出一個烤餅,遞給周頌。昨夜她家烙了餅,她本來就是來給葉行川家裡送餅的。
然而那烤餅又干又硬,周頌前世吃慣了好肉好菜,對這乾澀的烤餅,一時難以下口,便推辭道:
「我沒事,還是你自己留著吃吧。」
段驚蟄搖搖頭:「我不餓,你吃了才有力氣幹活!」
周頌還想說什麼,但實在餓得慌,也不忍心辜負段驚蟄的一番好意,便幾口就把那燒餅硬塞了下去,吃完說要去找活干,丟下段驚蟄跑了。
葉行川家住在京城外的一個小山村裡,整個村子都很貧苦,葉行川父親原本是城裡的一個小捕快,後來出意外死了,母親便跑到城外的娘家,可娘家人里都覺得丟臉,不願與他們來往。
葉行川的母親帶著年幼的他獨自生活,白日替城裡人家做工,積勞成疾,葉行川長大后也跟著母親做工,薪酬本就微薄,還經常被附近的混混搶奪,導致兩人吃不飽穿不暖,日子過得異常辛苦。
「我重生到葉行川身上,那葉行川現在應該也在我身上,先去武館看看。」
周頌捋了捋思緒,憑著記憶找到了當年的府邸。
周氏武館坐落於京城東邊,規模宏大,在城內極負盛名,容易尋找。
望著曾經的家,周頌嘲諷地勾勾嘴角,滿心都是前世的她將那塊牌匾砸下的快感。
她輕車熟路地繞到武館後門,爬上後門一棵歪脖子樹上,抬頭一望,便輕而易舉地看到當年的閨房。找准目標后,她輕輕踏上房檐,沒一會就走到了自己的小院內。
周頌謹慎地觀察著四周,確定小院沒人後,便快速地進入卧房內。
誰知她剛進去,就突然被一隻手拎住衣領,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