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板刀面』與『餛飩』
黃昏，金烏將墜，殘陽似血。
黑水河畔，徐寧卓立在岸邊的一塊大石上，頭上斗笠垂下的黑紗掩住了五官。
與鬼乘天尊離開哀牢山之後，他們便在河邊等了整整一天。
畢竟，撐船載人渡河的艄公的行蹤並不能確定，因為他們都是船隨客走。
雖然黑水雙龍是黑艄公，但一般謀財害命都是把客人栽倒大河中心的位置才動手，這樣客人便會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極目遠眺過去，遠處河面上似乎多出了一葉扁舟，晃晃悠悠地向岸邊漂浮而來。
隨著小船越駛越近，徐寧那在黑紗下掩蓋著的面容，嘴角微微勾勒起一抹幅度。
達到武道修為八品，再加上造化聖體的奇妙，使得他的視線較之以往要開闊上不少，隔著老遠便能看清那條小船上正在賣力撐著船槳的兩名艄公。
黑水雙龍。
雖然僅僅只見過一面，但徐寧永遠也忘不了那兩人的模樣。
如果不是有奇妙的造化聖體，那麼他必定會死在對方的手上。
但如今，卻是該算賬了。
你們想吃什麼？
板刀面？
還是餛飩？
呵。
船上。
張橫敞開上衣，露出胸口一撮黑毛，撐起船槳迎面吹著河上的晚風，嘴裡悠悠地哼起了有些粗獷的小調。
「他娘的！芳翠樓里的紅阿姑的真他奶奶的美啊！」
李豎緊緊攥著手上的船槳，兩條結實的胳膊肌肉緊繃，好似許多虯結的小蛇橫亘在肉山上。
「尤其是青青那雙小嘴，嘿，用那些讀書人的話來說，就是甚麼『櫻桃小嘴"還有甚麼『一點朱唇"，真是妙極了！那滋味，嘖嘖！」
他一邊說著，一邊猛地舔了舔有些龜裂的嘴唇，臉上露出美妙至極的笑容。
「說你娘的蠢話！那些紅阿姑哪個不美？就是那老鴇子的心也太黑了些。」
張橫嘿嘿冷笑，恨聲說道：「湊他娘的奶窩子，俺們兄弟上次幹了那票大的，也不過才在翠芳樓里瀟洒了三四天。」
「可不是么！」
李豎滿臉戾氣，揮起船槳在水面胡亂砸了幾下。
「還有那群小娘皮，娘希匹的真就是***無情，戲子無義。咱哥兒倆兜里有幾個余錢時，一口一個大爺叫的比誰都勤。」
「囊中羞澀時，哪管這露水情緣？呵！」
「莫要再說喪氣話，搖上岸邊看看能否夠運氣再碰上一頭肥羊。」
張橫一口唾沫吐進水面，伸起脖子睜大了眼向著岸邊望去。
也不知是走了甚麼霉運，他們哥倆自從劫了那要進京趕考的小郎君，去鎮上瀟洒了幾日後回到這黑水河上，愣是一隻肥羊都沒見到。
胡亂殺了幾人，所劫錢財卻連頓上好酒肉都吃不上。
「嘿，你瞧，岸上有人！」
張橫撐著船槳，溜圓的眼珠子死死看向岸上。
「他娘的，今趟要是逮著只肥羊，俺兄弟定要去翠芳樓大幹一場！」
李豎猛地一拍胸口，當下與張橫趕緊賣力地將船搖向了岸邊。
「兩位，可是要搭船渡河？」
「嗯，去對岸。」
鬼乘天尊，從懷中錢袋裡取出一錠白銀，變換聲線，淡淡地說道。
徐寧沒有說話，甚至連情緒也十分平淡，黑紗遮掩了他的面龐，使人看不出喜怒。
「去對岸么，這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有些不湊巧…」
張橫與李豎連連點頭，但臉上卻刻意露出了些許苦惱的笑容。
這兩人都是穿綢的，一看就是有錢的主。
尤其是那穿紅衣的俊俏公子，更是不凡，黃金為鉤、寶帶為束，腰間又別著一把白玉為柄的摺扇。
嘶~
今趟真是撞了大運，撿到兩隻大肥羊。
「只是什麼？」
「只是我們兄弟撐了一天的船，卻是累壞了，想要靠岸去填填肚子。」
張橫李豎嘿嘿笑道，不過話雖如此兩人卻都沒有動作，只是目光火熱地盯著鬼乘天尊的錢袋。
言下之意自然是想多要些銀兩。
兩人是做黑心買賣，其實本不必如此，把人弄死之後錢也全是他們的。
但這樣坐地起價，其實更能讓客人放心，誤以為他們只是貪點小便宜而已。
鬼乘天尊沒有說話，只是又從錢袋中取出一錠白銀。
張橫李豎接過銀子，眼珠俱是骨碌骨碌地轉動了起來，殷勤地請兩人上了船。
「嘿嘿，兩位公子請上船吧。」
兩隻船槳奮力滑動，排開層層波浪推動著小舟向對岸駛去。
徐寧肩靠著鬼乘天尊，看向那正在奮力乘船的黑水雙龍，眼中不禁微微閃過一絲可惜。
他並沒有從這兩人身上感受到有真氣的存在，想要以北冥鯨吞法將他們吸乾的計劃落空了。這兩人，大約只是仗著一把子力氣才在這黑水河上做黑心買賣。
不知不覺，這艘小舟已經駛到了河流中央，船頭忽地響起一陣粗獷的歌聲。
「老爺生長在江邊，不怕官司不怕天。」
「昨夜華光來趁我，臨行奪下一金磚。」
「二位公子。」
張橫與李豎放下船槳，從艎板底下抽出兩把砍刀，轉過身來齊齊獰笑。
「你們是想吃『板刀面"還是想吃『餛飩？"」
「黑吃黑吧。」
徐寧站起身來，同時摘下了頭頂的斗笠。
「你你是人是鬼？！」
當看清他的面容時，張橫與李豎頓時驚呼出聲，四隻怪眼瞪得老大，臉上都是一副極其不可思議的表情。
他們兩人在這黑水河上不知幹了多少躺買賣，過手的肥羊更是不知幾何，根本記不清這些人的長相。
但徐寧不同，這位雄偉得不似人間之物的小哥，兩人的印象十分清楚。
可是，這小哥分明讓他們給捆起來沉到河裡去了，怎麼還會活生生地出現在船上呢？
莫非有鬼？
想到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張橫與李豎齊刷刷地打了個冷顫。
這小哥莫不是化作厲鬼來找他們索命來了吧？
「他娘的，是鬼又如何？爺爺能殺你這挫鳥一次就能殺第二次！」
張橫終歸是習慣了刀口舔血的狠人，提起砍刀就直指向徐寧。
「不是鬼，有影子！」
李豎指著水面上的倒影尖叫了一聲，同時心中稍稍鬆了口氣。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
兩人叫囂著掣起了砍刀，徐寧淡淡一笑，並未開口，但下一刻卻已經來到了張橫李豎身前，雙手分別捏著兩人的脖子，將他們直直地拎在了空中。
「你們，要吃『板刀面"還是『餛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