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老舊的鐵門被帶上,涌動起一陣微風。

成片的綠意在許拾月的視線中搖曳混合,她就這樣沉沉的看著那顆原本蹲著一名少女的綠植。

前幾天羅寂混進了陸家,找准了機會給她遞去了她在陸家花園做花匠的消息。

許拾月摸著那紙條上凹凸,難以置信,利用清晨她要去照顧玫瑰花的機會跟羅寂約定了見面。

卻不想兩人剛碰到一起還沒有上說一句話,門就又被人小心翼翼的推開了。

而進來的人也不是別人,正是許拾月印象中那個從來都不會早起的陸時蓁。

兩人正擔心這是不是陸時蓁設下的埋伏,卻看到這位陸大小姐竟然親自給一株植物翻起了土。

因為失去了視覺,少女的話許拾月聽得比羅寂清楚,也比她要明白這人神經兮兮的在說什麼。

這株被陸時蓁親自伺候的植物是從她的房間被悄無聲息的搬走,亦或者說是偷梁換柱的。

而最終目的居然只是想要讓她相信,給自己的葯沒有毒,是可以安心接受治療的。

沒有人能理解一個瘋批的腦迴路,但要繼續用陰晴不定來解釋陸時蓁的這一系列行為,許拾月始終沒有辦法說服自己。

她可以將兩次處置對自己出言不遜的傭人,當做這個人在自己面前繼續做友善的戲碼。

可背地裡喃喃的自言自語,她卻無法用過去的經驗來總結出一個答案。

少女平靜的眉間微微蹙起一座小山,她實在是不明白這個人費這樣大的功夫幹什麼。

她陸時蓁要是真的非想讓自己治療,大可以在發現自己拒絕治療后,學自己的二伯,直接捆了自己,每天派人盯著打針吃藥就是了。

想到這裡,許拾月眉間閃過一絲輕蔑的譏誚。

那垂下的手腕下意識的動了動,溫室里的循環空氣繞過手腕,溫和壓住微涼,就像是那晚在浴室被她當做導盲杖的手。

萎靡的綠植在周遭的生機勃勃中分外明顯,沉厚的一抹壓得許拾月平靜漠然的眼瞳漫上了一層情緒不明的晦澀。

這是自從她失明以來,第一次有人願意尊重她的意願,嘗試紓解她。

可這個人卻是陸時蓁。

……

「小姐,任務失敗后我一直再找您。這個瘋子實在是做的太天衣無縫,我們費了不少時間,讓小姐久等了,是我們計劃不周,真的很抱歉。」

羅寂響起的聲音打斷了許拾月的思緒,她不著痕迹的回過神來,輕輕搖了下頭,寬慰道:「我還是從那個地方出來了,目的已經達到了,沒有什麼可抱歉的。」

許拾月之所以會因為陸時蓁的承諾跟她來到這裡,是因為當初羅寂計劃將她從病房帶走時,出了岔子。

沒等來接應人的許拾月獨自出了醫院,不知道是不幸還是萬幸,那輛差點撞上她的車子里坐著的是陸時蓁。

儘管有許拾月這句話,羅寂仍是滿臉愧疚。

她就這樣看著終於重逢的許拾月,黑黢黢的小臉緊皺著,滿是關切:「小姐您最近怎麼樣?這個瘋子有沒有為難你?你有沒有受欺負?」

過得不好,也受了為難跟欺負。

但真實的回答剛匯聚在喉嚨中,許拾月猶豫了一下卻沒有說出口。

說不好也還好,陸時蓁前些日在家裡安遍了扶手,她隨便站到哪個地方,伸手就能摸到。

最近一次的為難也是好幾天前,她讓她去采玫瑰,而後她受的所有欺負,都能得到撐腰。

如果說陰晴不定的性格註定這個人會忽好忽壞,那她現在好的這一面也表現得太久了。

許是想讓羅寂安心,許拾月輕輕搖了搖頭:「沒有,我還好。」

「但我看小姐您還是瘦了。」羅寂眉頭緊皺,語氣里滿是憤憤,「這裡實在不是一個很好的落腳點,我跟著先生這麼多年,還沒有見過有哪裡的人非要秋日裡也要玫瑰開放的呢,這樣的瘋子我們還是儘早遠離的好。」

羅寂的話里滿是對陸時蓁的厭惡,許拾月卻依舊平靜。

她並沒有接著「離開」這個話題談下去,而是問道:「他們都在找我?」

「是的,您的大伯跟二伯都在找您。」羅寂點頭,接著又讓許拾月放心,「不過所有能提供線索的東西我們都已經銷毀了,包括我們找到您的那些蛛絲馬跡。想必現在更難查到您在這裡了。」

「還有一件事……」羅寂回答的利落,後半句卻猶豫了一下。

她看著比自己稍矮一點的許拾月,嗓音艱難:「我們查到,先生的事,是許守閑乾的。」

相比起被傭人刁難受傷的疼痛,羅寂的這句話才是許拾月無法承受的事情。

家中瓦斯爆炸,父母意外離世,最終獲利者是誰許拾月不是沒有察覺到。

她就像是外面花園中秋日裡還在盛放的玫瑰,命運跟他人合力擺弄著她,卻無力反抗。

厚重的雲停在了花房的上方,許拾月的嗓音隨著被撤去的日光一同沉了幾分:「爸爸那邊還有什麼東西是我的?」

「許守閑的侵吞速度很快,地產、商場等很多大頭的實際控股人都已經變成他了。咱們手裡的就只剩下一個今年剛成立的小科技公司還算是拿得出手了。」羅寂回答道。

從小,許拾月的父親興起就會跟她講一些商業的事情,浸染著她也能聽懂不少。

少女冷笑了一聲,嗓音淡淡的總結道:「所以他差得就是一個名正言順了。」

「嗯。」羅寂艱難的點了下頭,接著又安撫道:「但是小姐不要灰心,我受先生幫助多年,一定不會讓先生太太死不瞑目,也不一定不會讓先生辛苦發展起來的家業被奸人佔據,我就算是豁出這條命去,也一定會幫助小姐復仇的!」

羅寂的聲音格外堅定果毅,許拾月臉上的表情卻不如方才時平靜。

日光擦過雲層落下一條縫隙,少女的臉上寫著不易被察覺的排斥。

又是一條「命」。

她不喜歡聽到這個字。

兩手空空,活著都像是一種負累。

更惶論復仇。

安靜中,許拾月淡聲講道:「不著急。」

許拾月擱置的意圖明顯,羅寂聽得清楚。

像是滾炭落進了冷水裡,她的臉上滿是不解:「小姐……」

可許拾月不給她繼續說下去的機會,轉身打斷道:「羅總助,我不能出來太久,先回去了。」

風緩緩將雲推得離花房遠了又遠,日光像是拉起的帷幕從羅寂視線中重新升起。

少女淺紫色的棉質裙擺搖曳在周遭的綠意中,謹慎的步伐將裙擺劃過綠葉的過程拖得很慢。

羅寂就這樣看著許拾月離開的背影,張了張嘴,還是沒忍心追著她說下去。

她想,讓這樣一個還不到十八歲的孩子接受並承擔這一切,真的有些太過殘忍。

但加害者仍逍遙法外,她遲早有一天還是要承擔起來。

.

輕鬆自在的日子總是如白駒過隙,十一國慶假期眨眼的功夫就過完了,陸時蓁也迎來了她在這個世界的校園生活。

「聽得見嗎?」陸時蓁坐在班上自己的位置上,手指輕扣了兩下藏在長發下的耳機。

早晨的班級總是鬧哄哄的,即使是貴族女高也不例外。

聚在一起的人不是在抄作業,就是在分享十一假期的旅遊照片。

而就在這片吵嚷中,陸時蓁的耳中傳來了一聲清冷的回應:「嗯。」

是許拾月的聲音。

許拾月從小身體就不好,比人晚上了一年學,雖然她已經成年了,但依舊是一名高三生。

因為失明,她在這學期開學辦了休學,但陸時蓁看到原主的橙色軟體中的盲文教材購買記錄,就知道許拾月這不僅是自學了盲文,還不想落下課程。

秉承著一切服務為女主的方針,陸時蓁又一次發動了自己的鈔能力,讓孫姨弄來了現在最好的收音通訊設備,準備偷偷將上課的內容跟許拾月同步。

許是這幾天自己的日行一善做的還不錯,系統的頻繁倒扣變得緩慢了許多。

許拾月也接受了自己的這個提議。

日光從一側的窗戶落在陸時蓁的課桌上,自然翹起的腿一晃一晃的。

她就這樣看著放在書後面的迷你收音器,臉上不由得浮現出幾分滿是成就感的得意。

扣分都變得慢了,加分還會遠嗎?

就在陸時蓁美滋滋的幻想自己加分時的情景,門口突然傳來的一陣騷動。

像是有什麼金貴的東西被運了進來,女生趾高氣昂的指揮道:「你們小心點,碰壞了你們可賠不起!」

坐在後排的女生見狀滿是好奇:「晨晨,你這是把家裡那把特別貴的大提琴帶來了嗎?」

「嗯。」那個女生點了點下巴,腦袋始終高昂著,「我現在是首席,當然要用這樣的琴才行。」

「哇……」

「聽說這個琴是晨晨爸爸特意從義大利空運來的,世界上只有五把。」

「這樣好的琴,得七位數吧?」

……

這樣聲勢浩大入場不難引來全班的目光跟討論,女生上揚的唇角格外享受此刻的吹捧。

陸時蓁托著下巴看著這個形狀有些眼熟的琴盒,不由得微眯了眼睛,在心裡問道:「她誰啊?」

小球反應格外快,調著陸時蓁班上同學的信息,道:「孫晨晨,家裡做器材生意的,這兩年發了,跟許拾月一樣是學校交響樂團的成員,也是拉大提琴的。」

「哦。」陸時蓁點點頭,瞬間就明白了這個人這樣聲勢浩大的把大提琴拿到教室的原因。

不過她不是個捧臭腳的人,也看不慣這些人,看了兩眼就不屑的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只是空白的作業剛被翻開,連個字還沒寫完,一個陸時蓁再熟悉不過的名字就在門口的那場炫耀吹捧中響了起來。

「現在許拾月不在了,晨晨你就成首席了?」一個女生好奇的問道。

這個問題問到了孫晨晨心裡,她十分不屑的笑了一聲,拉踩道:「她在我也應該是首席的!她小學才開始練琴,我可是三歲就開始了,天賦資歷我都比她高出一大截。」

「看著她平日里那一幅假清高的樣子,現在是怕原形畢露,乾脆休學不來了吧?」

只是孫晨晨的拉踩還沒有等來周圍人的附和,冷笑就先響了起來:「三歲學琴,怎麼被小學才開始學琴的人壓了兩年啊?」

陸時蓁依舊是坐在她的椅子上,支起的手臂托著她微微歪著的腦袋。

那柔順烏髮從她臉側傾瀉而下,在日光中有一種濃郁而黑冷的感覺。

意識到是誰在說話,方才還熱鬧的班上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孫晨晨炫耀不成,反被噎了一下,當即厲聲喝道:「陸時蓁,你一個連琴弓都不會拿的人,在這裡胡說什麼?」

「許拾月她就是不行,指法不行,握弓的手勢也不對,藝術節綵排,好幾次她都拉錯了!」

「那她正式演出的時候出錯了嗎?」陸時蓁撐著自己的臉,輕飄飄的問道。

「那……」孫晨晨頓時被陸時蓁這話塞得啞口無言,氣急敗壞的講道:「那不過是她運氣好!我老師跟我說過,她本來就沒什麼天賦,不過是強捧罷了。」

「也不知道她家有沒有聽說過,德不配位,必有災殃。學校的好資源都向她傾斜了,霸佔了首席這麼多場,現在都是她垃圾技術的孽力回饋罷了……」

惡的開關一旦被打開,就會無法控制。

孫晨晨的話越說越難聽,嫉妒產生的惡毒堆積起來,穿過耳機,滔天的黑暗一層一層的朝遠隔萬里的許拾月湧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周遭忽的安靜了下來。

窗前的日光並不溫柔的將少女吞噬在剎白的世界中,耳機輕微的震動抵在她的耳骨。

許拾月的耳朵好像被人捂上了。

像是有蝴蝶劃過她的視線,在寂靜蒼茫中,她聽到了這些日來她最熟悉卻又最陌生的聲音:「你不要聽這個弱智的胡言亂語,你拉的琴是世界上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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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沒想和黑月光女主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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