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10斤米
李德明從王鑫家借回來十斤大米,為了表示由衷的謝意,走的時候,又幫主人家做了一會雜活,卻延誤了回家的時間。
誰會想到,吊腳樓會突然間失火,而且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真是悲哀!好不容易修起來的吊腳樓,轉眼被一場大火燒成了灰燼。
換作往日,看見白花花的大米,不管是買回來的,還是從別人家借來的,只要有米飯吃,對家裡每個人來說,都是一件特別高興的事。
李德明想給孩子們改善一下生活,平時大部分時間裡,鍋里煮的都是不見米粒的粗糧,要不就是野菜,有米飯吃的時候,全家人會圍坐在一起,開心地說話,聞著米飯的純香,津津有味地吃著。
這次不一樣,裝有十斤大米的袋子被扔在一旁,沒有人願意動它,甚至不願朝它多看一眼,米飯的香味已被燒焦的木炭味掩蓋,變成了苦苦的味道,誰也不想提起吃米飯的事情了。
好端端的吊腳樓咋就燒起來了呢?李德明想不通,無冤無仇的,肯定不是別人來放火燒的,大半夜的,誰會起來隨便點一把火做缺德事呢?或許,天乾物燥,自然失火倒是很有可能。
只恨天不隨人願,一連幾天,李德明在燒焦的吊腳樓下,一坐就是一整天。
之前聽人說過,吊腳樓什麼都好,就怕失火,一旦失火,連補救的措施也沒有,吊腳樓全身上下的材料都用的是木頭,木材容易著火。
李德明也不是不信,他和別人的看法不同,他認為,家裡人只要多當心一點就是了,不會憑白無故地失火,可是,他不相信的事情偏偏就發生了。
本以為修好吊腳樓,會給家裡帶來好運,會是幸福生活的開始,誰知道,幸福生活哪會來的容易。
吊腳樓燒了,自己家裡人沒有一句好話,還要面對旁人的冷言冷語,當初修的時候,就沒有幾個人支持。
李德明心裡鬱悶,在以後好長一段時間裡,見到人不想說話,一場災難過去,又得從頭開始。
好在李德明有一顆堅毅的心,大男人是要撐起家的天空,要有責任和擔當,不能一遇到挫折就輕易倒下,不管遇到什麼事情,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這顆心一直支撐著他,一次次地挺過去。
「柱子,你出來,我有話要問你?」二舅楊玉誠老遠在喊。
昨天,山後面的栓子家辦結婚喜酒,楊玉誠去吃了酒席。
酒席上,栓子拉著害羞的新娘,給每一位吃酒席的客人敬酒,也許是多喝了幾杯酒水,栓子把藏在心裡的話口無遮攔地說了出來。
「叔,您知道不,我跟柱子是從小到大的好兄弟,他什麼話都給我說,他說親爸不在了,只有三個親舅,他還說羨慕我娶媳婦了,我今天娶媳婦,沒有喊柱子來耍,我知道,柱子家的房子燒了,他一定好難過,那天,我跟他說,要等草木灰涼透才行,他等不及,結果點著了房子,其實也沒啥,破房子燒了就燒了,再修起來嘛,還年輕著呢!是不是?」
見栓子在酒席上提起柱子家火燒吊腳樓的事情,楊玉誠有些尷尬,恨柱子咋就愚蠢不懂事?
「原來是這樣啊!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呢!笨東西,他還一直瞞著這事,那天,我也懷疑,結果還真猜中了。」
楊玉誠沒有辦法,當著一桌子人的面,也順著栓子的話說了兩句。
從酒席上回來,楊玉誠直奔姐姐家去,他性子急,要把這事當面說給姐姐聽,
丟人,柱子干出了這等蠢事,一定要讓姐姐好好教育柱子,做事先動動腦子。
「兄弟,你老遠就喊,找柱子是有啥事情嗎?柱子好像不在屋裡。」
楊玉蓮見楊玉誠向這邊快步走過來,好奇地問到。
「啥事?你問問柱子吧!問他干過什麼丟人現眼的蠢事情沒有?」
楊玉誠在酒席上丟了面子,這股氣只能撒在柱子頭上。
楊玉蓮被楊玉誠說的有些莫名其妙,柱子這些天一直在家,好像沒有干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也就今天看不見他的人影。
「沒有啊!柱子聽話,一直在家的。」
楊玉蓮知道,兄弟是個急性子,不用多問,過一會自己就把心裡藏的東西全掏出來。
「沒有?再往前想想,往發生的大事情上想。」
楊玉誠想揍人的心都有,見柱子不在屋裡,也就不去找他,如果柱子今天在家,一定會讓他皮開肉綻。
楊玉蓮忙,沒有功夫繼續問下去,也沒有多說話。
「姐啊!你苦了一輩子,你不急我都替你著急,照這樣下去,啥時候才能翻身哦?」
楊玉誠想把話說的重些,生怕人聽不進心裡。
只聽見聽兄弟在一旁念叨,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說些啥?兄弟是一片好心,他一定是聽到什麼關於柱子的事了。
「兄弟,你有話就直接說出來,柱子咋的了?他若真的犯了錯,我一定好好教育,我教育不好,還有政府管他。」
楊玉誠聽到姐姐提到「政府管他」,心裡不覺一驚,才知道自己剛才的話的確過頭了,本來還想多說一句,又怕姐姐再往下多想,只好自己消消氣,不再提柱子的事情了。
就在楊玉誠和楊玉蓮說話間,柱子從外面回來,肚子有些餓了,直奔廚房而去。
柱子在廚房翻來覆去,一點吃的東西也沒有找到,廚房是一塊不大的空間,一個土灶,一張木頭案板,一個簡單的廚櫃,廚櫃旁邊有一口石頭水缸,除了水缸里的水是滿的,其它都是空空如也。
「怎麼一點吃的東西都沒有?連一碗剩飯也沒有。」柱子從廚房裡出來,極度失望。
他突然眼睛一亮,有了,家裡不是還有沒動過的大米嗎?柱子再返回到廚房,在廚櫃的最下層,找到了那個裝十斤米的布袋,布袋上面已經沾滿了厚厚一層灰。
柱子一把抓出布袋,使勁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十斤大米在柜子里放的時間太久了,久的差點被家裡人遺。
嗆人的灰塵從布袋上飛起來,讓柱子的眼睛好一陣澀,他趕緊用手揉了揉眼睛。
楊玉蓮看見一個身影閃進屋裡,她知道,不是別人是柱子,她不希望柱子被他舅訓,他舅今天嘮嘮叨叨的,到現在為止,她還沒有聽清楚他在說些什麼事情。
「姐,你也別多想,昨天,我去山後面吃了栓子家的酒席,栓子和柱子差不多大,看見人家風風光光辦酒席,成雙成對的,不知不覺就想到柱子了,如果柱子哪一天也能像栓子那樣,該有多好,到那時,你就享清福了!」
原來是這樣,話不說清楚,叫人一驚一乍,不管怎樣,自己兄弟是一番好意,不好意思怪他。
「快別提享啥清福的事了,柱子不像你,人機靈;像他小舅,人本分,他腦殼長的不靈活,少不了幹些蠢事,他不惹事生非,我就向祖宗燒高香了!」
柱子聽見有人在和媽說話,出門一看,是二舅。
「媽,你又在二舅面前說我,又要替我燒什麼高香啊?一天到晚的迷信,多愚昧!」
柱子這時候走過來,他嘴裡說出來的話,有一點對二舅不滿的意思。
楊玉誠原本就想批評柱子一頓,剛才是他怕嚇著姐姐,見柱子嘴裡沒有一句好話,心裡的怒氣瞬間爆發出來。
「柱子,你那天是不是和栓子一起,在後山裡燒了草木灰?」
柱子在原地愣了一下,想不明白二舅這時候問這幹啥?然後,乾脆地說到:
「舅,這個你知道,你那天不是看見了嗎?」
楊玉誠見狀,恨不得立刻跳過去,狂扇柱子幾個耳瓜子,他下意識地舉起他的右手臂。
柱子的腦殼確實不好使,一點也沒有往別處去想。
「這就對了!我早該想到的事情。」
楊玉誠想起自己在栓子家的酒席上那尷尬的一幕,火氣瞬間就上了頭,只見他惡狠狠地看著柱子。
原來,吊腳樓失火的那天,是柱子太大意,把還帶有火星的草木灰背回家,半夜引起吊腳樓著火,哪裡是什麼天災,粗心的柱子當天沒有聽進栓子的忠告,結果良成大錯。
「什麼對了?舅,我今天怎麼聽不懂你說的話了?都怪我太笨。」
柱子剛才以為母親又在二舅面前說兒子的不是,現在看來,不是這樣。
再看看二舅,眼睛里流露凶光,就跟一隻飢餓的老虎想要撲過來吃人肉一樣。
柱子好像猜出點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有猜到,他扭頭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二舅。
柱子不敢頂撞二舅,裝著什麼都不知道,他不是怕二舅,是怕惹母親生氣,母親心裡最疼愛的就是他和巧兒,但是母親最愛聽取二舅的話和意見。
楊玉誠和楊玉蓮一樣,也最疼愛柱子和巧兒,他好像不太喜歡曉雲和曉霞,那是一種奇怪的感情,叫人說不清楚什麼原因,也許,他有同情弱者的心裡,因為,柱子和巧兒兄妹倆在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們的父親就死去了,他們從那時候起,也就成了別人眼裡被關愛的弱者吧!
看見柱子愚笨的樣子,楊玉誠心裡的火還是自己消了,畢竟,柱子是親外侄,看他那樣笨,想不到的事情很可能多著。
楊玉誠打算今天放過柱子,不過去扇耳光,當然不是因為柱子愚笨又老實,他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哪有當著姐姐的面,出手教育她的親兒子的。
「怪也只怪李德明當初硬要修吊腳樓,他分明就是在顯擺自己有木匠手藝,他有什麼了不起?」
楊玉誠最終把發到柱子身上的氣,撒在姐夫李德明身上了,對李德明擁有一手過硬的手藝活,他永遠只有羨慕嫉妒恨的份。
「柱子,你過來,我到栓子家吃酒席,他給我說,你和他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夥伴,剛才回來的時候,看見你媽,正說起這事。」
楊玉誠說了個話頭,把剩下的留在心裡,打算永遠地留著不再提起。
柱子並不傻,聽楊玉誠提起在栓子家吃酒席,想起剛才臉上奇怪的表情,馬上明白了一切。
為什麼二舅突然又不願再提,柱子還真的想不明白。
「舅,是栓子結婚了吧!」
「對,就是栓子娶媳婦了。」
柱子把話岔開,假裝鎮靜地和二舅說話,臉朝著別處,心裡緊張得想立刻逃走。
「好一個沒良心的栓子,虧我一直把他當成朋友,結婚了連個招呼也不打,不就是害怕我去吃窮嗎?從今往後,我再也沒有他那樣一個好夥伴了。」
柱子顯出一副非常生氣的樣子,說完話,難過的向別處去了,終於走出二舅和母親的視線,柱子長出了一口氣。
從柱子和他二舅的話里,好像楊玉蓮也猜出點什麼來了。
看不見柱子的影子,楊玉蓮才輕聲問到:「兄弟,你不是來找柱子有別的事情吧!」
楊玉蓮很想問過清楚,只要是關於兒子的事情,作為母親,她的關心一定不是多餘。
「姐,你就別問了,柱子那天和栓子兩人一起在山坡上用火捂草木灰做灰糞,晚上吊腳樓就燒起來,這兩件事是有關聯的,誰都沒有想到,死灰復燃。」
楊玉誠看了姐姐一眼,沒有繼續說下去。
「唉!兄弟,你不說,我也能猜出個原因來,都怪我養了這麼個不省心的東西,虧他還裝得跟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楊玉蓮扔下手裡的活,氣得想把柱子找回來,然後大罵一頓。
「姐,算了吧,柱子好歹也是你自己的親生骨肉,他爹走的早,看在他爹的份上,你也別再生氣,事情已經過去了,再氣又什麼用?柱子做事情欠考慮,總覺得他少根筋,想的比別人笨,以後,要做啥事情,家裡大人得提醒他多想想。」
楊玉誠到底是柱子的親舅,關心柱子就像關心自己的娃。
「兄弟,難怪你剛才火氣大,我差一點還錯怪你了,柱子若是犯了錯,或者哪裡做的不對,你只管教育他,打他罵他都行,自己兄弟幫我教育兒子,我說謝還來不及,絕對不會生氣的,唉!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楊玉蓮終於弄明白,為什麼兄弟一來,就說柱子做了愚蠢事情,原來,柱子真的不可原諒。
楊玉蓮和楊玉誠又說了一會話,才放心地離開,走的時候,楊玉誠叮囑姐姐楊玉蓮一件事。
「不要把今天他來過的事情告訴姐夫,讓它爛在肚子里,讓吊腳樓著火的原因永遠成為一個迷。」
楊玉誠擔心,姐夫李德明若是知道了,肯定要責備柱子,會對柱子有看法,他太過關心姐姐一家,甚至連自己扮演了個什麼角色也不清楚,不懂這種關心起到的作用到底是好還是壞。
在楊玉誠走後不久,楊玉蓮叫柱子把十斤大米平均分成兩份,一份留在家裡,一份讓柱子送到二舅家去。
楊玉誠的老婆馬上要生孩子,已經足月,他家裡也沒有大米,產婦要補充營養,楊玉誠正四處去借米。
楊玉蓮知道兄弟家急需米做營養米粥,讓柱子把米送過去,雪中送炭。
柱子提著本來想下鍋里煮的米,徑直朝二舅家走去,只好將口水往肚裡咽。
另一份大米仍然一粒不少地留在李德明帶回來的米袋子里,等巧兒星期天從學校回來帶走。
巧兒在縣城讀高中,是住宿,得每個月回家拿一次米交到學校食堂。
也許,楊玉誠真的太過關心別人家的事情,低估了李德明的智商,其實,李德明早就知道吊腳樓失火的真正原因。
李德明並不是像楊玉誠所說的那樣,知道吊腳樓失火的真相后,怨這怪那的,他沒有怪罪於柱子,柱子畢竟是個孩子,大人做事也有失誤和誤判的時候,要是凡事都有早知道,也就沒有意外之事發生了,人到底是人,不是神。
李德明叫曉芸星期天把五斤米給巧兒姐姐送去,這樣不耽擱巧兒念書,也好熟悉去縣城的路,他打算把曉芸也送到城裡讀書,城裡教育質量好,姐妹倆在一起,也好彼此有個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