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首領苦笑一聲,指著神識的某處說道:「還記得這裡嗎?」
如此隱秘的狹窄空間,是當初鳶為了套路馬走日的魂丹而設置的。
甚至,打開的方式鳶都沒告訴馬走日,隱約間她彷彿明白了什麼。
「你想的沒錯,我就是你孩子的父親,當初我的魂體一分為二,主魂進到了這裡,只是我沒想到,進去容易,出來卻那麼難……」
首領面露哀傷,緩緩繼續說道:「我也沒想要讓馬走日死,最壞的打算也不過是和他分道揚鑣……首領吞噬馬走日的意識時,我費盡全身氣力都無法衝破這微末空間的禁制。」
鳶如遭雷擊,愣在當場,沒想到竟然是自己,親手將他送上了刑場。
「你也不必難過,很多事情就是這般陰差陽錯,即便是當時沒有那道禁錮,我也大概率戰勝不了那個人,直到後來的卧薪嘗膽,在對方晉陞星主的關鍵時刻重新搶奪到主動權。」
鳶頹然的靠回了首領的身邊,坦言道:「其實我並不難過,更多的,只是一些失落感,一個最怕死的人,卻死了,不知他在臨死之前,是不是還抱著那些幼稚的念頭……」
首領摩挲著鳶披肩長發,她的每一寸肌膚,他都如此熟悉。
從他誕生之初的敵對,到如今的親密,期間經歷了太多太多,或許他也應該叫馬走日,但很顯然並不是所有人眼中的那個馬走日。
「他那些念頭,我都知道,想比他,可能我更幼稚,我和他有太多的牽絆,也有很大的不同,但他想要的東西,其實一直都不多。」
首領眼神逐漸變得堅定,斬釘截鐵道:「他未完成的,我替他完成,他想守護的,我替他守護!」
鳶絲毫沒有懷疑首領的言語,而且她也知道,如今的他,有這個能力。
數日之後。
首領帶著鳶,回到了獅身人面像之前,一拳便轟碎了密室。
取出了盒子,並將子女重新安放進了神識之中。
鳶懷抱著沉睡還未蘇醒的兩個孩子,喜極而泣,萬沒想到,一家人還有相聚的這一天。
「接下來,是去找她們嗎?」
首領點了點頭,笑道:「希望你不要介意,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們也是我的家人,雖然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想法。」
鳶少有的顯露出嬌憨的模樣,嘟著嘴道:「放心,哪怕你日日陪著他們,當著我的面融合,我都不會吃一丁點醋。」隨即小聲道:「我又不是沒見過……」
首領尷尬的笑了笑,瞬息之間便已抵達南海歸墟裂縫,緩步走了進去。
以一種全新的視野看待久違的歸墟,代替他人存活在他家人的世界,似乎是一種為人所不齒的行為,但首領並不在意這些,反倒有些擔心自己會不會出現破綻。
「怎麼,緊張了?」鳶調笑道,身體在看不見的空間里各種做出不合時宜的動作。
首領皺了皺眉頭,將鳶輕鬆剝離回神識。
「這個時候,就不要開玩笑了……雖然我對馬走日了如指掌,但畢竟是去見他最親密的家人,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甚至我隱隱覺得,這種難度,要高過在那個人面前潛伏……」
鳶也恢復了一本正經的表情,哀怨道:「你在乎,自然關心則亂,其實你根本不需要擔心什麼,原本你就是馬走日,有什麼難面對的,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你其實心裡比我還清楚。」
首領沉默了許久。
最終推開了一扇又一扇的碎片縫隙。
倒懸半空中的龍潭再次映入眼帘。
首領只是一揮手,破碎空間便漸次癒合,慢慢擴張,龍潭也隨即回復到了原本的位置。
在這一片溪水之中,有太多曾經美好的回憶。
桃子光著腳丫抱著大鯉魚蹦躂的樣子。
裝成小大人的馬甲。
兩位嬌妻頭頂的花環。
雄姿英發的白馬,午後的靜謐時光。
曾經馬走日感受到的,黑氣同樣能夠感受到。
所以,鳶說得並沒錯,他其實原本就是馬走日,身體是,魂靈同樣也是。
「爹爹!是爹爹回來啦!」
「彥祖!」
「小馬哥!」
……
首領大袖飄蕩。
所有人驚奇的發現,身體不由自主的朝著自己朝思暮想的親人靠近。
少頃,一家人以馬走日為中心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彥祖,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小馬哥,我終於知道田螺長什麼樣子了……」
「阿爸,今天咱們還吃魚吧,我去給你抓!」桃子笑中含淚,目光明亮。
「阿爸,我現在抓魚可比大姐厲害多了!」馬甲拍著胸脯說道。
「我我我我!」小蘭上氣不接下氣,這小傢伙,明明分開沒多久,怎麼就吃成了個小胖子。「我我我,我可以去采蘑菇!」
「阿爸,我給你做了幾身衣裳,身上破碎的布條可以換了……」說話的正是曉月。
「阿爸……要不我讓您的孫子孫女給您背首古詩?」平安撓了撓頭,尷尬的說道。
雲兒和雨兒得到父親的口令,中氣十足,稚嫩的背誦起了清平樂。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醉里吳音相媚好,白髮誰家翁媼?」
「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亡賴,溪頭卧剝蓮蓬。」
霎時間首領淚如雨下,嚎啕大哭。
「爺爺,你怎麼哭了,長這麼大還哭,羞羞臉!」
向來以儒雅著稱的平安給了雲兒一個重重的板栗,瞬間孫兒哭的比自己的爺爺還大聲了。
晚飯很豐盛,有山雞,有溪魚,有蘑菇,有野菜,還有團團圓圓的一家人。
首領左右是王麗同和田螺,一如初見那般容顏不改,眼神充滿了炙熱,緊緊的握著他的左右手,似乎擔心他會隨時消失一般。
「你們這樣,我都沒辦法吃飯了……」
王麗彤和田螺這才發覺失態,不舍的抽回了自己的雙手。
席間,一片歡聲笑語。
雖然首領並不打算離開。
但離別的話,終歸還是要說出口。
「吃過晚飯,我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