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圓樁論道（下）

「今日論道的主題即將揭曉，請最先登上圓樁的烏衣門陽牧青前來打開光幕！」

陽牧青穩住心神，走到圓樁的正中央，那裡升起了一個形狀看上去像遙控器的法器，只有手指大小，十分袖珍，通體漆黑髮亮，似是驚雷木所制，鑲嵌著一個赭石色的璀璨寶石。

不愧是元冥山莊，好東西遍地都是，連價值連城的靈犀石用來做配飾，但對於不太識貨的陽牧青而言，只是觀感昂貴罷了。

毫無意外，這顆靈犀石便是光幕的按鈕，開啟之後，一陣白霧飄出，散去之後，四個筆走龍蛇的大字出現在眾人面前。

歧——瘴——陽——謀

眾人一片嘩然，雖然歧瘴對於玄師門派的威脅早已不是一朝一夕，但還是頭一遭被放在檯面上討論，而且還是在圓樁論道這麼重要的場合。

但由於是在比試中，場下的人沒有發言資格，只能將腹誹的話都藏在肚中，而台上的三人，幸而對於歧瘴都有所了解，倒不至於無話可說。

「按照以往規則，三人依次發言，說出你們對這個主題的見解，待第一輪發言結束，如對其他二人的發言有意見，有一次質疑的機會，如無意見，則可結束下場。」

規則非常簡單，完全沒有捉弄選手的嫌疑，只是由於過於簡單，各人的發言就需要很謹慎了。

「你們有三分鐘的思考時間……」

元蘇的話剛落音，釋黑就迫不及待地舉起了手，示意他要發言。

一方面是由於他確實有話要說，另一方面是由於他光是要在這個圓樁上站穩，都需要耗費不少的靈力，而他之前體內的靈力透支過，實在扛不了太久時間。

「好，不釋門釋黑先發言！」

不釋門門主釋然兩眼眯起，深沉的眼神看向勉力站在圓樁上的得意弟子。

不釋門的名稱既然是「不釋」，其實是取了「不赦」的含義，相對於佛門的放下屠刀回頭是岸，不釋門的門規則是截然相反：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手段歷來強硬頑固，為達目的不拘小節。

釋黑是他最寄予厚望的大弟子，小時候聰穎非凡，成年後日漸平庸，修為屢屢受挫，難以跨越瓶頸，但他始終以這個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首徒為榮，因為他看得清楚：相較於其他出類拔萃的弟子，釋黑才是不釋門規忠實的踐行者，一條布滿荊棘的求真之路，從來不需要太多的聰明人，只需要能夠一條路走到黑的執著之人。

「我與歧瘴交手不止一次，這個組織狂妄自大，逆天而行，我認為他們的陰謀是為了長生之道，為了驕奢淫逸的長生不老，視萬物為芻狗，殘害天地生靈，多行不義必自斃，宜當共同討伐之，一鼓作氣打到他們的老巢去，端了他們！」

釋黑義正嚴詞地說道，一臉沉痛，像是勾起了一段很痛苦的回憶，發言完畢之後就匆匆下場，也就放棄了再質疑其他兩位發言的資格，但他也根本不在乎。

「說得不錯！歧瘴就是一顆毒瘤，不早日清除，他日必成大患！」

釋然朝著台上豎起了大拇指，不釋門的弟子們也紛紛起立鼓掌，為他們的大師兄助陣吶喊。

「接下來誰來發言？」

元蘇一邊看著台上的進展，一般留意著周邊的動靜，元家的護衛至今沒有發出任何敵襲訊號，歧瘴仍在蟄伏，毫無動靜，對手既然如此沉得住氣，他也不在乎多等候片刻。

「我來吧！」

賽貂蟬臉色蒼白如紙，冷汗直下，顯然她站立在圓樁之上亦非易事，只是出於維持風姿的本能，她顯得比釋黑要從容幾分，至少沒有顯出太多狼狽。

「我師父曾教誨道，有時候真相併非我們眼中所見，需要追根究底，方能知其圖謀。今日我們所見歧瘴所為，大多為倒行逆施，然歧瘴並非今日才有，我曾查過其發展淵源，歧瘴原名為『奇賬』，專門招攬天下奇人異士，解決人世間疑難問題。然由於其行事過於乖張，便被傳為『歧瘴』，該組織得知后，欣然領受，未加辯駁。」

賽貂蟬停頓了片刻，留意場下之人的神色，持異議者居多，於是強提了一口真氣，接著往下說。

「既然是『陽謀』，說明歧瘴所為，從來沒有故意避人耳目，至少對於玄師並無忌諱，我認為歧瘴所圖，為一種他們追求的道義與公平，我們應當主動相交，或許可以化敵為友，化干戈為玉帛。」

「哼，婦人之見！」

台下傳來一聲不滿的呵斥，元蘇眼神冷冷一瞥，對方立刻閉口難言，且腳底奇癢難耐。

賽貂蟬遲疑地看了眼台下，羽織門主賽西施儀態萬方地朝她點點頭，示意可以下場了。

於是，圓樁上只剩下了陽牧青一個人。

「牧青，你覺得呢？」

元蘇對於陽牧青向來都是持欣賞的態度，他是真心覺得這個小夥子很不錯，菩提子挑徒弟的眼光真沒得說，居然撿了這麼個寶。

他狐疑地看了菩提子一眼，這傢伙不會是因為看出了陽牧青身負天玄之力，才收他做徒弟的吧？

很有可能，真相就是如此。

關於歧瘴，慕容曌曾與陽牧青多次探討，尤其是在查找檔案時，總覺得離歧瘴的真實目的越來越接近，只是還差臨門一腳。

因而陽牧青對這個主題並不陌生，加之他看到慕容曌投來了鼓勵的眼神，便拋開在人前發言的拘謹與不自在，清了清嗓子，緩慢開口。

「歧瘴所圖，是以天道自居，主宰萬物生靈：生或者死，健康或衰弱，長壽或早夭，永生或消失，這是一種很可怕的野心，如若讓他們得逞，這個人世間最後的公平就會被打破，順者昌，逆者亡，最終他們會成為世界的幕後玩家，我等皆成玩偶傀儡。」

「若真是如此，你認為，我們該要如何應對？」

元蘇抑制住心中的激動，陽牧青方才的這番言論，居然跟元冥山莊研討得出的結論並無二致。

「求同存異，去蕪存菁，以直報怨，和光同塵。」

陽牧青思索片刻后，給出了心中所想的答案。

一聲長笑自門外由遠而近傳來，似遠在天邊，又似近在耳邊，讓廳內眾人不禁惶惶然。

「這十六個字很妙呀，不愧是身負天玄之力的天選之子。」

一位其貌不揚的佝僂老者，似閑庭信步，一步跨千里，自大門跨入。

「高卧九重雲，蒲團了道真。吾乃玄黃，歧瘴教尊。」

在佝僂老者的身後，跟隨著形裝各異的數人：俊雅風流的書妖言酩休、兼修佛道鬼道的木生和尚、叛出天巫族的九長老左舟、曾居天乩門實力首位的三元真人。

「所謂天道，無常無情，無善無惡，無是無非；吾道講究願生者生，願死者死，行善者生，行惡者死，人可化萬物，萬物可化人，吾道優於天道，何不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