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白溝村（上）
杜宇把五個人安排坐下，小聲道：「這位是京城刑部來的大人，聽說你們的孩子丟了，這就親自來問問，都說說吧。」
五個成年人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女人搓搓手指，目光閃爍的說道：「俺們家娃是上山撿柴火的時候不見的，半個山頭都找過了，也找不到。」
另外兩對夫妻也說道：「就是就是，我們的也是，這家裡缺柴火，娃就說上山撿一點兒，結果就沒回來。」
傅承安看著他們，「家裡有幾個孩子啊。」
「四個，我們家四個，算上丟了的五個娃。」
「你呢？」
「我們家三個。」
「你呢？」
單親的女人說道：「三個，肚子里還有一個。」
傅承安看了眼她的腹部，心裡想著那句話「家裡孩子多，養都養不活，丟了就丟了」。
也許，真不是丟的。
「你們先回去吧，情況就先了解到這裡，案子有了進展我在找你們來。」
傅承安先一步站起來，五個人這才相繼站起來，一雙雙灰溜溜的眼睛偷著看了一眼傅承安之後才離開了房間。
顧玄景看向傅承安，「你覺得如何？」
傅承安道：「可憐天下父母心，三哥，我想親自去看看。」
顧玄景面子上不贊成，但也沒有反駁，「承安啊，那些人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你要深入虎穴就要有個深入虎穴的籌碼，單憑你一個人，還沒進去就被人扔出來了。」
傅承安明白他說的意思，「可我能有什麼辦法？如果裡面真是危機重重，我就更不能多拉一個人去冒險了。」
顧玄景垂眸片刻，「小五可以幫你。」
汽車上，顧小五仰著脖子看著傅承安：「小叔叔，我們去哪兒啊，我爸爸呢？」
傅承安道：「他去南邊兒給你買好吃的去了，這段時間你先跟小叔叔回家好不好？」
顧小五聽了眨巴眨巴眼睛，忽然笑了，「小叔叔你就別騙我了，你別看我年紀小，我什麼都知道。」
傅承安看他這樣，反而來了興緻，「哦？原來你什麼都知道啊，那你倒是說說看，你都知道些什麼？」
顧小五道：「以前我總問我爸，為什麼他姓洛，而我姓顧，我爸說我是撿來的，但是今天我知道了，原來我爸爸就是顧玄景，所以我才會姓顧，小叔叔，我爸爸以前是當官的，他是被冤枉才辭官的對不對？」
這話，連開車的杜宇都楞了一下，微微回頭看了傅承安一眼，傅承安一時也覺得不知所措。
這孩子的話說的真真的，一字一句透著天真無邪，可就是這個清澈的眼神，看的傅承安如坐針氈。
原本以為不說話就能躲開這個話題，然而這孩子卻好像是上天故意丟給他折磨他的小魔頭，孩子看著他，「小叔叔，你說話啊，我爸爸是不是那個鐵面判官顧玄景，他辭官了，害怕有人追殺他，所以就躲在這個窮山溝來改名洛知名行醫是不是？」
傅承安張了張嘴，想解釋又解釋不出來，他還真不會跟小孩兒相處，而且這孩子還有一句沒一句的問的他一愣一愣的。
杜宇在前面開車，邊開邊笑，「傅大人，認栽吧，該知道不該知道的這孩子全都知道，你就別瞞著了。」
傅承安瞪了他一眼，可孩子單純的眼神看得傅承安渾身發毛，無奈，只好說道：「你爸本來就叫洛知名，只是後來進了刑部，認了當時的翰林編修顧長安為父，因此更名顧玄景，顧家九代單傳，對你父親也有救命提攜之恩，所以，他辭官之後用回自己的本名行醫贈葯，卻讓你繼續姓顧，也是盡了孝道的。」
顧小五點點頭，「小叔叔，你也是官，村民都說官官相護，都是壞的，那你是壞的嗎？」
傅承安又張了張嘴，「其實吧……官也有好的，比如包拯，比如海瑞，比如狄仁傑，再比如宋慈，他們都是官，也都是好官，他們為民請命，為民伸冤，都是大好人呢。」
顧小五眨巴眨巴眼睛，「那你也會成為他們那樣的人嗎？」
傅承安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我沒那個本事，我只希望自己能夠無愧於心，盡最大的努力尋找真相，小五，小叔叔不希望你知道的太多，你還是個孩子，開開心心的上學堂念書，有知識有學問才有未來啊。
顧小五似懂非懂，但還是點了頭，「我爸說了，到了京城，就要聽小叔叔的話，我還要幫小叔叔查案呢。」
傅承安微微一愣，「什麼查案？你幫我查什麼案？」
顧小五道：「我都知道的，我們村丟了三個孩子，其實，他們不是丟的，是被他們的父母賣掉的，村裡來了個戲班子，說是要收徒弟帶走了。」
傅承安問：「給錢了？」
顧小五搖搖頭，「沒看見給錢，但應該是給了的，不然誰捨得讓自己的孩子跟一個陌生人走呢？」
傅承安又問：「你確定是戲班子？」
顧小五點點頭，「是，我確定，他們也找過我，上山砍柴的時候遇見過，那個人男不男女不女的，還問我要不要跟他走，學成了登台就有錢拿了。」
傅承安這下算是清楚了，心裡有個更大膽的猜想，但他沒有說出來，顧小五起得早，汽車裡暖和且舒服，不大一會兒就睡著了。
杜宇見他睡著了，便悄悄的放慢了車速，輕聲對傅承安說道：「你怎麼想的？」
傅承安靠著車窗看著外面，淡淡道：「你找個時間把我賣了吧。」
杜宇一聽哈哈大笑起來，「真有你的，就你這機靈樣兒，誰敢買？」
「那我就裝傻，其他的你去運作，我想辦法跟刑部請假，還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不能走漏風聲。」
杜宇哎呦一聲，「得嘞，聽您的安排，不過那幫子人可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兒，你一個人混進去萬一有危險可沒個依靠，要不然我找個可靠的兄弟跟你一塊兒混進去。」
傅承安立刻搖頭，「不行不行，就我一個人，你也要守口如瓶，決不能打草驚蛇。」
「行，應了你。」
傅承安困意來襲，靠著座椅慢慢地閉上眼睛，很快也睡著了。
汽車停靠在刑部大門口的時候，車上的兩個人都醒了。
「小叔叔，我們到家了嗎？」
傅承安搖搖頭，「這裡不是家，你先跟我進去休息一下，等會兒我帶你去吃飯，再然後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在那裡住下來等著我回來，小叔叔也要出門幾天，知道嗎？」
顧小五十分乖巧的點點頭，「知道。」
傅承安回刑部簡單整理下需要準備的資料，然後帶著杜宇和顧小五去了一家西洋餐廳，第一次吃牛排的顧小五顯得很興奮。
吃飯間，杜宇給他倒了一杯紅酒，「有件事兒我本不想說，因為我不確定，可我這幾天總是心緒不安，你這又要深入虎穴去找證據，我也就跟你說道說道，你自己心裡有個準備。」
傅承安點點頭，「什麼事兒？」
杜宇往前湊了湊，「華勵。」
「華勵？你見到他了？」
杜宇搖搖頭，「疑似，我開車回來的時候，你們倆都睡著了，路過百貨公司的時候，隱約看見他帶著一個姑娘從裡面出來，手裡拎著大包小包的衣服袋子，不過他穿戴捂著挺嚴實的，我也看不真切，不過他失蹤這麼久，若真是他，倒也是件好事兒。」
傅承安微微蹙眉，「真是好事兒你就不會藏著掖著在這兒說呢，你是想讓我小心點兒他，有話直說，我又不會多想什麼。」
杜宇尷尬一笑，畢竟華勵跟傅承安之間的關係他心裡也是知道的，人家倆人是過命的交情，可比跟他這個花花公子吃喝玩樂的發小情誼大得多。
「我不是挑撥離間，我只是覺得他對你誤會太深，萬一你在調查期間……你們遇見了，他要是故意拆台你可就危險了。」
傅承安吸了口氣，「應該不會這麼巧，他還能混到戲班子里去啊。」
「那可不一定，我看他變了很多，真的。」
「變了很多？怎麼說？」
「穿著打扮，還有眼神，他摟著那個姑娘的時候，眼神流氓極了。」
「哈哈哈，好了好了，他活著好好地就行了，先不打擾他。」Z.br>
「行吧，你說了算。」
飯後，傅承安帶著顧小五回到自己臨時住的公寓里，傅家在東邊街的老宅正在翻修，得需要個一年半載才能入住，所以他租了一個小公寓，一室一廳，顧小五很自覺的洗澡換衣服，然後躺在了沙發上準備睡覺。
傅承安整理完後續的資料出來一看，奶白奶白的小臉兒正看著天花板數星星，傅承安走過去坐在沙發邊上，「屋裡邊的床很大，你進去睡吧，外面冷，你會生病的。」
顧小五搖搖頭，「您的房間里只有一個枕頭，說明您喜歡獨居，床上也習慣一個人睡，我睡這裡挺好的，多蓋一床棉被就行了。」
傅承安伸手摸摸他的頭髮，四五歲的孩子正是最可愛的時候，他們什麼都懂，卻又什麼都不懂，說的話做的事兒全憑本心，
「你啊，年紀不大，想法還真多，真把自己當神探了，從一個枕頭還分析出來我的日常起居了？」
顧小五忽然從被窩裡鑽出來，和傅承安面對面的坐下，態度十分認真的說道：「小叔叔，我知道你要做什麼，但是你不會成功的，他們不要成年人，你這樣的人，他們一眼就看出真假來，你裝傻子也沒用，讓我幫你吧，我爸說了，只有我能幫你。」
傅承安不可思議看著他，「你知道我要做什麼？你爸臨走前還跟你說什麼了？」
顧小五道：「他沒說什麼，是我自己猜到的，小叔叔，那些戲班子每隔一個月就會來招學徒，年紀小的優先，年紀大的一般不要，除非有過人的本事。」
傅承安指了指記得鼻子，問道：「那你看看我，我有什麼優勢可以讓他們留下我？」
「你長得好看，真的很好看。」
傅承安無語……
顧小五又道：「我幫你引路，我先混進去才能把你拉進來，小叔叔，我也實話告訴你，那三個都是我朋友，他們被帶走我也很難受，我要找到他們，我想救他們。」
傅承安沉默片刻，忽然摸了下他的頭髮，「到點了，趕緊睡覺吧，去屋裡睡。」
顧小五沒推辭，開心的穿上拖鞋來到裡屋，他睡在最外面，盡量不多佔地方。
傅承安見他睡著之後，這才來到客房翻看惠嬰堂歷來收養兒童的記錄。
越來越覺得這件事很詭異。
餘糧打來電話，說史家夫婦已經到京城了，問他什麼時候見面，傅承安表示立刻，對方表示同意，於是，他鎖好門，留下了一個紙條說明自己的去向，並且叮囑公寓管理員幫忙照顧一下，之後他到了惠嬰堂，見到了餘糧和那對剛剛回國的華人夫妻。
.............
彼此打過招呼之後，一行人落座在客廳，傅承安一眼就看出了這裡的關鍵所在。
華人夫妻身體孱弱，而且長得慈眉善目，男主人得知案件與自己有關的時候，他的整個心態都崩了。
「傅大人，咱們都是華夏臣民，我怎麼可能做出這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呢？」
女主人則慢條斯理的說道：「傅大人，我們常年在外，這裡一直都交給管家負責，我也跟他說過，這裡是善堂，沒人照顧的孩子都可以收進來，需要多少錢也可以直接問我要，我也從來沒虧到過他們。」
男主人道：「管家呢？你找他來問問就是了，我們現在腦子很亂，我太太和我都很心疼那些孩子。」
傅承安拿出一張照片遞給他們，「是這位楊先生嗎？若是，那你們要節哀了，」
「他出了什麼事兒？」
「死了。」
「「謀殺嗎？」
「對，初步判斷是一個人作案，沒有發現第三足跡。」
餘糧問道：「什麼時候的事兒？」
傅承安嘆了口氣，「你忘了？楊知縣？」
「啊？楊知縣？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傅承安道：「楊知縣就是惠嬰堂的管家，不過不經常露面，屬於幕後管理的那種，我也是來之前才從資料中看到的，楊知縣就是楊管家。」
史夫人看著照片，整個人顯得十分疲憊，「到底怎麼回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