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誅逆
華燈初上,郭府之中已經人來人往,濟濟一堂。
無數火把和燈籠照的整個府邸猶如白晝。
流水席已經擺上,郭府的僕役們正在把廚房弄好的菜一盆盆端上來。
常勝軍的將領們一個個都在推杯換盞,大聲嬉鬧著,氣氛已然沒有了前兩日的頹喪。
林淵也在受邀請的行列,穿越過來也大半個月了,天天都是吃著軍營中的豬食,嘴裡早就快淡出個鳥來了。所以他早早就過來了,此時正和尚武營幾名倖存下來的都頭一起大快朵頤,吃的滿嘴流油,不亦樂乎。
常勝軍的將領們都在外面大廳之中,而裡面內堂之上也有幾個人在安坐暢飲。
裡面一共是八個人,除了常勝軍四大軍頭外,燕山府衙還來了四位大佬,一個是燕山府路安撫使兼知燕山府蔡靖,一個是燕山府路轉運使呂頤浩,另外還有兩個,一個是提點刑獄司的提點使何浦,最後一個是提舉常平司的提舉使王鶴年。
轉運使也稱「漕司」,管一路之財政,而且身負監察之使命,相當於後世的財政廳廳長加紀高官,地位不在安撫使之下。
提點刑獄司是是路一級的司法機構,也稱「提刑司」、「憲司」、「憲台」。負責監督管理所轄州府的司法審判事務,審核州府卷案。有權隨時前往各州縣檢查刑獄,舉劾在刑獄方面失職的州府官員,這個是正四品的官職。
而提舉常平司也稱「倉司」,掌常平倉、免役、市易、坊場、河渡、水利等事。
安撫使、轉運使、提點使、提舉使四人,統稱「監司」,是燕山府路治政衙門方面,權力最高的四人了。
這四人加上常勝軍的四大都統,基本上宋朝在燕山府中所有的高層,都在這裡了。
唐朝之前,達官貴人們一起吃飯的時候,基本上都還是分餐制,吃飯的時候據地或者據席而坐,每個人前面有一個小案幾,一人一桌。
五代的時候,胡人入侵中原,他們不喜漢人的繁文縟節,所以流傳到後世的合餐制漸漸代替了傳統的分餐制,所以到了宋朝的時候,分餐制已經很少出現了。
但是此時,內堂這八人用的還是分餐制,一人一桌。
郭藥師高據於主位,剩下七人分文武而坐,張令徽和劉舜仁二人坐在他的右邊,再下面就是甄五臣。而他左手邊坐的,就是蔡靖、呂頤浩、何浦和王鶴年。
幾人相隔甚遠,中間還有幾名舞姬正在翩翩起舞。
這幾名舞姬,乃是從燕京城中最有名的青樓倚翠閣中請來的,邊上彈古琴的絕色女子,便是倚翠閣的這半年多來聲名鵲起的頭牌秀雲大家。
張令徽和劉舜仁二人心中有鬼,原本是不想來的,但是完顏宗望那邊還沒有回信,他們不敢打草驚蛇,所以又不得不來。
——他們不知道的是,完顏宗望的回信,應該是永遠不會來了。他們所送的信,在郭藥師懷裡好好的呆著呢。
這兩個人生怕說錯話,走漏風聲,一晚上都默默無言,只顧著喝酒聽曲。
郭藥師也沒有去理會他們,只是東拉西扯的說著一些風花雪月的事情。
酒至半酣,蔡靖終於忍不住了,他一拍桌子,怒道:「郭將軍,你方才說宴席之中,會給我一個解釋,如今你的解釋呢?」
郭藥師長嘆一口氣,將酒杯放下,揮手示意那幾名舞姬退下,然後眯著眼,掃視了一下幾人,道:「俺本來是想讓大傢伙好好吃一頓飽飯的,
既然蔡經略這麼著急,俺也就只能掃了大家的興了。」
他雙手撐著案幾,緩緩站了起來,俯視著右邊的張劉二人,神情玩味,輕聲道:「張家兄弟,不知道完顏二太子給你二人回話了沒有呢?他是要活的郭藥師,還是要死的郭藥師?!」
這一句話出口,宛如晴天霹靂一般,直直的劈在了張令徽的腦海之中。他恍恍惚惚站了起來,一時間都沒有想好是應該全力反抗,還是跪下求饒。
反而是劉舜仁知道事情敗露,當即狂吼一聲,抄起面前的桌子便朝郭藥師砸了過去,然後從身上摸出了一把解手刀沖了上去,意圖挾持他。
但是早有防備的郭藥師稍微一個側身,就躲了過去,只是身上還是不免淋了一身的湯汁。
他冷笑著拍了拍手,後堂瞬間衝出了十幾名全部武裝的常勝軍士卒,攔住了劉舜仁。
能成為常勝軍的山頭之一,劉舜仁早年的武藝還是挺不錯的,可惜這幾年不再需要親自和人動手了,一直都是養尊處優的,肚子已經大了不止一圈,武藝更是不知道被他扔到哪裡去了,如何是這些如狼似虎的常勝軍悍卒的對手?沒兩回合,他就被打翻在地,捆綁了起來。
而張令徽這邊,他看見那些常勝軍悍卒湧出來后,頓時一激靈,拔腳就跑!
只可惜門口還守著一個甄五臣,他只是簡單的伸腳勾了出去,便將張令徽摔了一個大馬趴,然後迅速從門口侍立著的親衛腰間抽出了一把長刀,一刀劈了過去。
「不!五臣兄弟,饒……」
不等張令徽的話說完,甄五臣長刀又疾又狠,一刀就將張令徽的人頭給剁了下來!
外面大廳之中,早有準備的郭藥師麾下的心腹將領,也紛紛摸出兵刃,撲向了還一臉茫然的張劉一系的將領。
張劉二人剛剛才下定決心投降金人,就被郭藥師邀請了過來,所以投降的決定,也只和身邊最親近的幾名將領通了一下氣,麾下其他大部分的將領,尚且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此時有心算無心,郭藥師安排的全副武裝的親衛也從隱藏處沖了出來,圍住了出口,開始了大開殺戒。
一時間整個郭府人聲鼎沸,殺聲震天。
尚武營可能還不算是郭藥師的心腹嫡系,來之前並沒有接到對張劉一系發難的通知。此時雙方廝殺在一起,尚武營的這幾位不知緣由,茫然失措,只得聚在一起靠著牆壁自保,不過還好,雙方都沒有誰朝他們下手。
那幾名倚翠樓的舞姬剛剛從內堂退下,還來不及走遠,衝突就爆發了,前後左右到處都有人在廝殺。幾名少女驚恐萬分,抱在一起瑟瑟發抖,不知該如何是好。
林淵正好在她們不遠處,見狀心生惻隱,沖了過去,拍了拍那幾名舞姬,讓她們跟在身後,一路上還推開了幾名打鬥差點波及到她們的常勝軍士卒,將她們護送到了尚武營那邊,保護了起來。
動亂只持續了一刻鐘左右,就漸漸平息了下來,只留下滿地的屍體和間或的呻吟聲,以及流成了小溪一般的鮮血。
雙方差距太大了,郭藥師的麾下在人數、裝備上面,都是碾壓式的優勢,加上有心算無心,所以在這短短的十幾二十分鐘內,戰鬥就結束了。
然後,一直緊閉的郭府大門打開,一隊隊常勝軍將士從郭府中魚貫而出,分成三個隊伍,一隊由甄五臣親自帶隊,朝著城外的軍營而去,另外兩隊自然是朝著張劉二人在燕京中的府邸而去了。
今晚的動亂只是剛剛開始,-還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
隨著戰鬥的結束,那幾名舞姬倒也沒有人為難她們,讓她們回倚翠樓去了。
不過幾個人離開的時候,好幾次回頭尋找林淵的身影,只可惜那時候林淵已經被拉去清理屍體,清洗地面,無暇顧及她們。
而隨著甄五臣帶著張令徽和劉舜仁的頭顱離開,一直躲在牆角的蔡靖和呂頤浩等四人也漸漸回過神來。
蔡靖神色倉惶,一把扯住郭藥師的袖子,帶著哭腔道:「節帥,你這是為何?你這是為何?哎,這……這可如何是好?」
郭藥師偏了偏頭,將衣袖扯開,然後將蔡靖按坐回席上,他嘴角帶著一絲蔑笑,冷冷道:「蔡經略,你現在還看不出來嗎?張令徽和劉舜仁這兩個狗賊,一早就投降了金人,白河之戰,他兩人和金人暗通曲款,幾乎陷俺於死地!如今更是已經打算好要拿俺們這幾顆大好頭顱,去向金人領賞了!」
蔡靖跌坐在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倒是轉運使呂頤浩雖然雙手都還在顫抖,但是還是回到席上,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朝著郭藥師舉杯示意,然後一口飲盡,啞聲道:「恭喜郭將軍除此大患,老夫代朝廷謝過郭將軍。不過,金人不日將抵達燕山府,不知將軍可有把握擊退金人?」
郭藥師聞言,長嘆了一口氣,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狠狠的喝了一大口,澀聲道:「並無!」
呂頤浩一拍案幾,厲聲道:「燕山府不可有失!此城一失,局勢必將糜爛。吾等深受朝廷恩典,官家信重,無論如何,必須要守住燕山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