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倚翠閣
青樓女兒十五六,翠掠雲鬟妙裝束。
千金學舞拜部頭,新來教得涼州曲。
錦韉少年被花惱,醉把金釵換香草。
西風樓前秋雁飛,舞衣狼籍花顛倒。
這首詩是後世南宋鄒登龍所作,描寫的是宋代青樓的繁華景象。
林淵現在所在的倚翠閣和詩中描繪的,也是如出一轍。
倚翠閣位於名玉坊。
燕京城要比後世的北京城小很多,大致在北京西南角二環處牛街、法源寺那塊區域。
整個燕京城周長約三十二里(一說三十六里),也就是大概八里見方。城高三丈,寬一丈五尺,一共有八個城門,東面的安東門、迎春門,南面的開陽門、丹鳳門、西面的顯西門、清晉門,北面的通天門和拱辰門。原遼國的皇宮設立在西南角,丹鳳門和顯西門都屬於皇宮的內城門,基本上是常年關閉。
整個燕京城設有二十六個坊市,名玉坊大概在燕京的東南角,和林淵住的銅馬坊不算太遠,但是走路的話,還是要一點時間的。
等他隨著方秀雲和翠兒兩人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是接近傍晚了,正是青樓生意逐漸旺盛的時候,裡面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完全看不出半個月前差點經受過兵災。
方秀雲乃是倚翠閣的頭牌,也是公認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家,成名一年多以來,在燕京城中擁躉甚多,這個從和她打招呼的人就能看出來,絡繹不絕。
不過,打招呼歸打招呼,倒也沒幾個人敢對她動手動腳,一來,她是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不是紅倌人;二來,傳聞這青樓的主人叫七爺,背景神秘,而方秀雲據說是他的義女。敢對她動手動腳,樓中那幾十條膀大腰粗的大漢可不是吃素的。
倒是跟在她們後面的林淵,讓人有點側目,哪怕是在北方,這麼高大俊秀的後生也很少見,而且方秀雲不僅僅是賣藝不賣身,而且還會挑人。而且普通人哪怕有錢,也未必能讓方秀云為他彈一曲,更別說是這看著像是她親自從外面引進來的。
但是燕京城裡稍微知名一點的年輕後生當中,無一人的形象和他對的上號。而且看著他的穿著打扮,也不像是個有錢人。
一時間樓中諸人盡皆心思浮動,思索著這個人究竟是誰。
將林淵引至廂房中坐下,自有侍女奉上酒水瓜果,方秀雲柔聲道:「郎君且稍坐,奴去準備一下。」
林淵點了點頭,道:「方小娘子請便。」
目送方秀雲帶著翠兒轉身出了房間,林淵打量了一下這個房間。
屋子挺大的,按照後世的演算法來說,估計得有三四十平,不過屋中陳設並不顯得太過於奢華,進門的那面牆上掛著幾件樂器,有琵琶、洞簫、二胡,阮,笛子等常見的樂器。
相對的另一面牆上,掛了幾幅字畫,落款俱都是聽雨山人,畫風儼然有大家風範,可惜在後世名聲不顯,不知是沒有作品流傳下來,還是林淵孤陋寡聞沒聽過。
房間的角落中,放著一尊青銅獸首,獸口微張,正冒出一股淡淡的煙氣,聞著應該是檀香,非常好聞。
而在林淵所坐的案桌側面,還擺著一架五色屏風,屏風後面是什麼就不知道了。
沒過一會,方秀雲換了套衣服,帶著幾個舞姬,長袖翩翩的飄了進來。
在翠兒的幫忙下,她將一架古琴放好,朝著林淵行了一禮,然後跪坐在地,定了定神,星眸微閉,玉指輕揮,琴聲便如清泉般的流淌了出來。
幾名舞姬隨著琴聲翩翩起舞,舞姿優美動人。
林淵的女朋友學的就是古典音樂,兩個人在一起那麼多年,在她的熏陶下,林淵的鑒賞能力多少還有有一點的,聽過的古曲也非常多,但是方秀雲所彈奏的曲子,他居然從未聽過。
他不由的心中暗嘆,覺得中國真的有太多的好東西,遺失在了歷史長河之中,沒有傳承下來。
不知不覺,一曲彈罷,方秀雲並沒有停手,曲調一轉,又是一曲,而且隨著曲調,口中曼聲唱了起來: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閑離別易銷魂,酒筵歌席莫辭頻。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這個林淵倒是聽出來了,是晏殊的《浣溪沙》,這首詞他還是挺熟悉的,他心中暗道,宋詞原來是這麼唱的啊。
他女朋友也嘗試過將宋詞譜上曲,想還原以前的宋詞唱法,但是始終覺得味道有點不對。這個工作,一直到他穿越前她都還在做,林淵也沒有少幫她忙。因為這個,林淵對很多詩詞,都爛熟於胸。
方秀雲重複唱了兩遍,然後曲調一轉,又是一首新的曲子,林淵凝神聽了好一會,才聽出來是蘇軾的《定風波.南海歸贈王定國侍人寓娘》:
「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盡道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
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定風波》唱罷,方秀雲曲調一變,這個林淵很容易就聽出來了,還是蘇軾的詞,《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不過方秀雲唱的和林淵在後世聽鄧麗君、王菲的版本,差別很大,但是也還是很好聽。
方秀雲一連唱了七八首曲子,才終於停了下來。連彈帶唱差不多小半個小時,她也累出了一身香汗,長舒了一口氣。
大部分的詩詞林淵都聽過,但是也有好幾個是沒有聽過的。
見舞姬們行禮而退,林淵撫掌嘆道:「彈的好,唱的更妙!小娘子果然蕙質蘭心,今日能聽到小娘子的妙音,真是三生有幸。」可惜女朋友沒有穿越過來,不然估計她會興奮的跳起來吧?
方秀雲淺淺一笑,道:「郎君謬讚了。「
她淺淺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道:「郎君既然是奴的救命恩人,其實不必那麼見外,喚我雲娘就行。」
林淵也正頭疼這麼拗口的稱呼,自然從善如流:「是,雲娘。」
方秀雲嫣然一笑,道:」郎君口音聽著有點不像是北方人士,不知仙鄉是何處?」
林淵想了一會,才答道:「在下祖籍本是江南西道的,后幼時隨家人來了北地,一晃已經十餘載了,始終難改鄉音。」
他老家是江西贛州的,在北京也確實呆了十幾年了,所以他這回答嚴格來說,也是實話。
方秀雲恍然道:「難怪。這麼說來,我們也算是半個老鄉了。秀雲亦是江南人士,早兩年才隨姆媽來到燕山府。」
姆媽就是媽媽,這個是南方很多方言的特色稱呼,包括林淵老家那邊,他們說的客家話裡面,叫媽媽也是叫「姆媽」的,嗯不對,其實應該叫做「姆咩」。
她嫣然一笑,繼續道:「他鄉遇故知,-乃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當浮一大白!」趨上前來,給林淵倒了滿滿一杯酒,也給自己滿上了一杯,然後舉杯朝林淵示意,以袖遮口,仰頭一口灌了下去。
林淵其實不怎麼愛喝酒,尤其是白酒,倒是米酒、葡萄酒、啤酒這些低度酒還稍微能喝一點。
不過他聞了聞,感覺酒味不大,應該也是低度酒,所以倒也沒有矯情,爽快的一飲而盡。
嗯,入口后感覺略帶酸味,確實是低度酒,應該是黃酒。
林淵忽然想起,宋朝現在貌似還沒有出現高度酒啊。
穿越眾發財的幾個最簡單的路子,其中一個貌似就是蒸餾酒,也就是白酒。話說這個似乎可以搞一搞?這玩意幾乎沒有什麼難度,弄個蒸餾器,然後對這些低度酒反覆蒸餾提純就行。
這玩意在北方,絕對是個大殺器!
不過,自己現在的身份還是有些敏感,而且地位太低了,真要弄出來,未必守的住,財帛動人心啊,還是再考慮考慮吧。
雙方攀上了關係,當下更是聊了開來,尤其是方秀雲,擅長察言觀色,絕不會讓氣氛冷場,果然不愧是青樓行首,倚翠花魁,讓人恨不得將之引為知己,也就是林淵,後世看慣了美女,而且心智成熟,所以更有抵抗力,饒是如此,他也慢慢覺得方秀雲確實是一個可以深交的奇女子。
不過聊了那麼久后,不知是不是錯覺,林淵總覺得這位秀雲姑娘身上看著似乎總有著某些不協調,感覺並不是一個簡單的青樓歌姬。依稀能看出,她眉目中隱隱有著一股……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