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高麗國主

看著林淵走遠后，拓俊京長嘆一聲，道：「賢侄，如今奈何？」

李金昊神色愁苦，道：「侄兒也不知。金人蠻橫，偏生實力強大，那李川言道金人已經聚兵八萬，這裡面縱有虛假，至少五六萬大軍應該是有的，而且領軍的是完顏宗磐，他是金國皇帝吳乞買的親子，必然有完全把握才讓他前來，這可見……」

「可見他林川所說，此番金人誓滅高麗之言非虛！」拓俊京幫他把話說完。

李金昊頹然道：「是啊，高麗此番危矣！」

拓俊京閉目道：「當年曷懶甸之戰，老夫曾直面金人，他們確實可以說悍不畏死，勇不可當。縱然已經過去十幾年了，老夫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他睜開眼睛，長嘆了口氣，面色看得到的暗了下去，道：「這個林川實在可惡，那番話方才故意去到門口才說。你看看外面的那些士卒，國公軟禁王上的消息，想是隱瞞不住了，若是傳遍全軍，必然會軍心動搖。加之他故意宣傳誇大金人的兵勢，這一仗，怕是難打了。八百里加急，快馬上報給朝廷吧，請他們拿個章程。若是要打，這點人手，遠遠不夠，還得繼續徵兵。」

李金昊應了一聲，將林淵留下來的那封討伐詔書用封皮包好，招手叫來了一名一直在堂上伺候的親衛士卒，吩咐道：「李琢，你方才在堂上應該也聽到了那廝說的話了，你八百里加急，快馬趕回開京去，一字不漏，原原本本的稟告給國公，聽明白了嗎？」

那名叫做李琢的親衛乃是李金昊的家生子，他點了點頭，接過那封詔書，道：「卑職明白！」

「去吧。」李金昊揮了揮手。

看著李琢遠去，李金昊遲疑了一下，回頭低聲問道：「大將軍，若是金人真的傾國來攻，那我們……降是不降？」

拓俊京瞥了他一眼，沒說話，負手而出。

保州離開京六百里，李琢孤身一人，一路換馬不換人，跑死了兩匹馬，終於在第二天一大早，趕到了高麗的都城開京。

由於王宮被燒毀，高麗王王楷也被軟禁，李資謙自然也就不用日日去上朝了。他大權在握，諸事都操控在自己手中，晚上忙著處理政務，睡的比較晚，所以李琢到來的時候，他還沒有睡醒。

聽到是前線八百里加急送來的情報后，國公府的下人不敢怠慢，一邊將李琢請入府中，一邊去將李資謙叫了醒來。

李資謙好不容易爬了起來，來到書房，打著呵欠接過那封詔書後，細細一看，睡意頓時就被嚇跑了。

之前李金昊上報說金人有異動，他和拓俊京商量后，還覺得應該只是邊境上又起摩擦，派拓俊京過去也只是穩妥起見。因為他們兩個都不大相信，金人會選擇兩面作戰，同時對宋人和高麗開戰。

然後拓俊京剛出發沒兩天，前往大宋恭賀新皇登基的金富軾就派人傳來了消息，說金人兵圍汴京，雖未破城，但是已迫使大宋簽下城下之盟。割地賠款不說，而且還得尊稱金國為叔伯之國。

那時候李資謙心中就有點沉甸甸的。

如果大宋那邊捏著鼻子吞下這苦果，雙方自此罷戰，那麼金國這個惡鄰的眼光，必然會看向高麗這邊。

而且之前來遠的異動，也就有解釋了，這多半就是金人準備開打的前奏。

如今金國的討伐詔書傳來，靴子徹底落地，看來這一戰確實無法避免了。

李資謙將詔書丟到書桌上面，長長嘆息了一聲，

揮手便讓李琢下去。

但是李琢遲疑了一下，並沒有動，李資謙抬頭看向他，李琢趕忙將他林淵在保州城中和拓俊京和李金昊二人所說的話，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李資謙。

李資謙聽罷，冷笑了一聲，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休息吧，我自會遣人去和他們說。」

李琢恭恭敬敬行禮而退。

李資謙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尚未開戰，怎可言敗？我有長城天險在此，金人想要攻破，也沒有那麼容易，哼！」

他自己親自磨墨，一邊磨，一邊琢磨著怎麼給他們兩個回信，等磨好后，他沉吟了一會，提筆寫了一封信，然後封好，交給了一名心腹，讓他快馬送去給保州。

他大權在握，正是享受權利甘甜滋味的時候，怎麼可能會輕易把權利拱手讓出去？

至於林淵所言的王楷掌權後會反攻倒算他，他也早有打算了，斷不會讓這件事發生。

高麗之中一直流傳著一句讖語：「龍孫十二盡，更有十八子」。這句話不知是從何時起開始流傳，如今在高麗國中，已經幾乎是婦孺皆知了。

十二為王，十八子為李，所以不少人都解讀為李氏必然會代替王氏，成為高麗之主。事實上如果歷史沒有被改變的話，這句讖語後面也確實應驗了，只不過不是現在，而是在266年後的明朝時期，一個叫做李成桂的，才終結了高麗王氏的統治，開創了一個延續了519年的李氏朝鮮，一直到了1910年，被日本所滅。

李資謙對此也是深信不疑，但是他一直堅信這句讖語，就是應在他身上。

如今他身為朝鮮國公，而且已經完全掌控了國主，權勢滔天，距離那個位置，只有一步之遙了，這如何讓他願意放棄這唾手可得的機會，去向金人投降？

給保州的信送出去了后，李資謙再次拿起那張討伐詔書，重新看了一遍，一邊看，一邊冷笑道：「不過是山裡的野豬皮出身，殷商貴胄，成湯後裔？憑你們也配？！自說自話，天下誰人會信？你們當天下人都是瞎子聾子傻子嘛？」

他一拍桌子，再一次將那詔書扔在了一邊，然後從書案後面站了起來，在書房中一邊踱起了方步，一邊思考著對策。

無論他信不信女真人是殷商後裔的說法，但是不管怎麼說，金國此番和宋人既然達成了和解，已經誓師出兵高麗，那麼高麗此番必然是在劫難逃了。

雖然他一得到來遠城金人有異動和宋人汴京戰敗的消息，就已經派了鄭應文、李侯二人出使金朝，奉表稱臣，但是計算時間，這金人誓師出征的時間，應該在鄭、李到達會寧府之前。他們兩個，估計是要空手而歸了。

哪怕他再自信，也不覺得高麗真的能夠抵抗金人的傾國之兵。

他在書房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陰著臉帶著詔書走出了書房，一路朝著李氏祖居重興宅的西院行去。

高麗國王王楷就被軟禁在這裡。

揮退看守王楷的李氏子弟，李資謙在門外就恭恭敬敬的向王楷行禮道：「陛下，身體可好一些了嗎？」

李資謙自然不敢明目張胆的昭告世人，說他自己軟禁了國主，給外面的借口就是國主生病了，當然，別人信不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王楷到底還是個年輕人，他冷哼一聲，道：「我說我身體好了，國公就能放我走了嗎？」他現在是連外祖父都不叫了，

——或者也不知道該叫什麼？是叫外祖父還是叫岳父？

李資謙笑了笑，裝作沒有聽到他說的話，跨入了房中。

這時候，從內院中走出來一個二十歲左右的漂亮女子，看見李資謙后，她神情有些緊張的行了一禮，叫道：「爹爹萬安。」

卻是李資謙的四女兒，也就是嫁給王楷的兩名妃子之一，名叫李銀珠。

李資謙七個兒子，四個女兒。四個女兒分別叫做寶珠、玉珠、金珠、銀珠。

其中大姐寶珠則嫁給了肅宗時的參知政事朴寅亮之孫朴孝廉；二姐玉珠就是王楷的生母，睿宗的順德王后；李資謙嫁給王楷的這兩個女兒便是金珠和銀珠，金珠比王楷大四歲，銀珠大三歲。

李資謙隱蔽的瞄了一眼女兒的肚子，看見還是一片平坦，眼中不由得閃過了一絲失望之色。

他之前的打算，就是讓女兒懷上王楷的孩子，然後再把王楷弄死，扶持尚在襁褓中的外孫上位，屆時他想長大后親政，至少要十幾年的時間。

有這十幾年的時間來緩衝，他再圖謀大位，那就要容易許多。

可惜了，金人如今傾國來攻，不可能再給他十幾年的時間了。

李資謙垂下眼睛，不讓王楷看見他眼中的光芒。他從袖子中掏出了那張宣戰詔書，道：「陛下，剛才前線八百里急報，金國皇帝已經正式向我們宣戰了，以金國皇帝的長子完顏宗磐為帥，前任皇帝的三子完顏宗輔為副，將兵八萬，如今已經抵達來遠城。」

「八萬？！」

王楷聽到這個數字，大吃一驚。他一把將李資謙手中的宣戰詔書搶了過來，飛快的看了一遍。

看完后，他「嘭」的一拳擊打在牆壁上，巨大的反震力讓他的手指瞬間紅腫了起來，可是他恍如不覺，神色扭曲，雙目噴火，一字一頓的道：

「他說這是他的，便要給他？！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