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伏殺
草長鶯飛的綠地上,一隊殺氣騰騰的武裝分子各顯神通從天而降,他們的出現打破了這一片區域的寧靜與和諧,戰術小隊穿著猙獰誇張的金屬戰術服,骷顱面罩后的面色不善,目光怨毒地打量著四周的一草一木。
他們的眼神不可能不怨毒,試想,你帶著火辣的女伴,出了戒備森嚴的星域,喝著小酒還唱著歌跳著熱舞,突然就被踹到梭舟外執勤了!所以,沒有執勤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由【孑孓不獨活】領銜,一支正常配比的十人小隊作為先遣部隊進行地面掃蕩,他們的平均等級在一百以上,最高者為132級的物理側玩家【孑孓不獨活】,她們小隊的任務就是一有風吹草動便報告給空中保持監視狀態的梭舟,陸空協同作戰,極樂七號既是溝通樞紐也是火力打擊源。
「老大,周邊的地形地貌、植被種類、生物活動跡象和探測儀的掃描結果沒有明顯差別。」雞冠頭【爺傲奈我何】在作戰頻道里如是道,他是一名130級的魔法側玩家,人種泰斯族,擅長用巫術強化自己。
「老大,確實有不對勁的地方,這裡最近的確有人生活過,我能感受到。嗯...目標應當是名女性,有人種結構,實力不明,估測在我之上。」【孑孓不獨活】半跪在地上,仔細探查著草木傾軋的痕迹,暗紫色的鼻翼抽動,似有發現。
「女性?有意思,維塔你能追蹤到嗎?高等級的女NPC...想象就令人期待。」【爺傲奈我何】在面罩下壞笑著舔了舔嘴唇。
「你是讓老二支配了腦子嗎?能不能別時時刻刻都想那些下三濫的事?」獨眼精靈狠狠地剜了雞冠頭一眼,鄙視的神情溢於言表。
「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你tm給老娘閉嘴!」
「回答尼克的問題,維塔。」作戰頻道里傳來了【降生此世的救主】不耐煩的聲音。
自己老大發話了,維塔自然不敢造次,她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繞了一圈,看著倒下草莖上的壓痕道:「難度很高,老大,從目前掌握的情況分析,對方學過反追蹤方面的知識,隱蔽行蹤的能力很強,而且她身上應該是有什麼屏蔽能量波動的物品,那個東西品級很高,高到能屏蔽梭舟的掃描...嗯,起步是一件橙裝。」
「橙裝?想不到哥幾個出來消遣一趟還能有意外收穫呀,嘿嘿嘿。」聽到「橙裝」二字的【爺傲奈我何】眼睛放光。
「省省吧你,別有命耍嘴皮子沒命回去。」【孑孓不獨活】總是會在雞冠頭興緻正酣時送上一記補刀,噎得他說不出話來。
「去工廠裡面看看,問題應該出在那兒。」【降生此世的救主】下達命令。
「收到,我們走。」隨著雞冠頭的一聲令下,戰術小隊從工廠前後的大門魚貫而入。
推開兩米高的鐵皮大門,一座井然有序的工廠映入眼帘,房屋有顯然的新舊之分,最初造的房屋質量比較低劣,瓦片什麼的都透露出粗製濫造的氣息,毗鄰舊屋的就是新的大廠房,屋檐上一排排整齊的青石瓦反射著太陽光,美中不足的地方是沒有裝玻璃,現在這個時令還好,如果是冬天就要考慮在裡面工作的人會不會被凍壞的問題。
從新廠房那半圓形的大窗洞里望去,可以看見待機狀態下的滑車和傳送帶,沒有做抗氧化處理的車床表面已經開始泛起斑斑鐵鏽,在漂浮著灰塵和煤煙的空氣里,依稀可見在這座工廠全負荷運轉時的熱鬧景象:二十四米高的熔爐里發出紅殷殷、白皚皚的光芒,
汽輪機、發電機、變壓器、開關電器、限流器、互感器、導體絕緣子等設備發出沉悶的響聲,起重機的軸架在高空里疾馳,火焰的柱子從房頂的煙囪里往外冒,射到放晴天空的蔚藍里,那個高高壯壯的人影就在這種聒耳的喧囂、機器的吼聲中幢幢移動。
「尼克,這裡有新發現。」作戰頻道里傳來了【孑孓不獨活】的驚嘆。
「來了。」【爺傲奈我何】再看了一眼身前的布置和陳設,帶人退出了新廠房,維塔就在他旁邊的屋子裡,兩步道的事。
「發現什麼東西了——」
一進門就被那個漆黑的物件所吸引,它懸挂在一塊豎起的厚實石板上,石板長約五米寬約三米,佔據了屋子的大部分空間,石板浮突的表面被人粗糙地打磨過,無數導管和纜線緊貼在它的周圍,介面處電光閃動。
「那是什麼東西...一件面具嗎?」【爺傲奈我何】上前,與精靈肩並肩。
「從外形上看是的,具體是什麼得帶回梭舟后才能知道。」
「那還等什麼呢?早帶回去早爽啊維塔。」雞冠頭大踏步向前。
「小心機——」【孑孓不獨活】剛想警告,雞冠頭就已經站在了石板前,端詳起那個神秘面具來。
樸實無華的質感,平平無奇的線條和紋理,但看一眼就讓人無法再移開視線。
「乖乖,我敢肯定,這肯定不是一件魔法面具,我在上面感受不到絲毫魔力波動...大概率是科技側的道具,嗯,這些導管是用來幹什麼的?」【爺傲奈我何】大聲道。
「能不能先取下來?回梭舟上再研究吧。」舊廠房的屋子很小,狹窄的空間內只站了【孑孓不獨活】、【爺傲奈我何】和另外一名科技側玩家共三個人,先遣小隊的其餘七名玩家此刻都站在屋外面乾瞪眼。
自打進了屋,【孑孓不獨活】心中就有一種隱隱的不安,像是有一雙冰冷的眼睛的在暗中窺伺著自己一樣,但目光所及之處,一切都很正常,沒什麼問題。
——是那張面具的問題嗎?感覺不是,那是一種若有若無的殺機,像是鱷魚在水中盯著飲溪的麂,水面風平浪靜,水下殺機四伏。
那隻長著雞冠子頭的「傻麂」還在石板前自言自語道:
「按理說,不應該是這個面具發出的能量波動啊,那會是誰呢?難不成儀器出故障了?」
【孑孓不獨活】把游移的目光鎖定在石板上...突然,如同被一陣電流擊穿,篩糠般地抖了起來!
那方正的石板...在她眼裡化成了一泓棲息著巨鱷的水池,那龐大的幽影在水下逡巡遊弋,望著岸上的生物張開了血盆大口。
那隻傻了吧唧的小麂還在興緻勃勃地查看著面具,殊不知死亡即將降臨。
她知道自己不正常的顫抖已經引起了那個掠食者的注意,即使是言語提醒也已經來不及了,水下的鱗片巨獸正在甩動尾巴掀起水流,布滿鋒利牙齒的長吻直指【爺傲奈我何】。
生死,只在瞬間!
【孑孓不獨活】心一橫衝了上去,嘴裡喊著「危險」的警告,雖然只有幾米的距離,卻分離了現世與地獄。
【爺傲奈我何】不解地轉頭看向自己,桀驁不馴的髮型下是一張流露出迷惑神色的臉,也是在他回頭的一剎,巋然不動的石板猛地朝他飛了過來,像水面上爆發的驚濤,巨獸緊隨其後。
來不及多說什麼,憑物理側的爆發力,【孑孓不獨活】趕在雞冠頭青年將將被擊中前推開了他,下一秒,萬斤巨石就撞在了自己的身上。
在【爺傲奈我何】的視線里,這個往日里和自己頗不對付的女人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發了瘋一樣地沖向自己,灰暗的臉上寫滿了焦急、擔憂、害怕的情緒,上一次她表現得這樣時,他們還處於一段情侶關係中,但自己在遊戲里總是管不住下半身,【孑孓不獨活】,現實中她的名字叫維塔,對自己的行為表示理解,然後宣布跟自己分手,在遊戲,也在現實中。
她在遊戲里得知自己出去亂搞時,也露出了這樣的神色。
他聽到了嗡嗡的風聲——
維塔粗暴地推開了自己,懟得自己像只小雞仔一樣倒飛出去,儘管有法袍的防禦力加持,自己的胸口還是被懟得生疼。
一滴血飛濺到了自己的臉上,【孑孓不獨活】被萬斤石板正面拍中,但在自己眼裡,更像是她主動撞上去的。
主動求死?真是個傻女人。
在那種重量的拍打下,人體的骨頭會一寸寸碎裂,血液會被巨力擊出體表,像被拍死的蒼蠅或蚊子那樣。
頃刻間,【孑孓不獨活】和跟在她身後玩家,全滅。
石板在撞死了兩人後去勢不減,堅硬的門牆在它面前像紙糊的一樣脆弱,幸虧門外的玩家反應及時,才沒有讓損失進一步擴大。
外面的驚呼聲沒有讓【爺傲奈我何】動容,他甚至看都沒看那個暴起施凶的人一眼,而是沉默地走向了門外的石板。
說「門」已經不恰當了,帶門的那一面牆壁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飛出幾十米開外的石板下正汩汩地往外冒血。
他知道那個「掠食者」正在觀察著自己,似是詫異於獵物的遲鈍。
不就是死嗎,或許在死的那一瞬很疼,但醒來后感覺屏蔽技術會阻斷任何來自遊戲中的神經信號。
說到底,這只是一個遊戲罷了。
「尼克,你tm跟個煞筆一樣站著幹什麼呢?動手反擊啊!」
「尼克,你tm聾了?」
「老大,頻道通訊正常,他可能只是...單純地不想說話。」
頻道里傳來【降生此世的救主】怒不可遏的吼聲和其他人的言語,但尼克沒力氣去聽了。
他很累很累,行屍走肉般向院子里的那塊石板走去,好像死者前往自己的墳地。
塵煙散去,蘇著黑白戰甲從陰影中浮現,她沉默地看著失魂落魄的【爺傲奈我何】,稍一躊躇,扣動了「殉道者」的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