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夢裡桂花香

王紅軍昨晚夢見二叔家院子里那棵大桂花樹又開花了，一朵朵雪白的小花綴滿枝頭，遠遠看去像雪花壓在枝頭一樣好看，「八月桂花香」，在夢裡他彷彿又聞到了桂花香甜的味道，這棵桂花樹是陪著他們三個孩子一起長大的，當年二叔在山上下網套山雞時發現了它，把它從山上挪下來，栽在天井的院子里，當時它還是一棵小樹苗呢。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紅軍跟玉珍說了昨晚他做夢的事，「估計你可能想家了，」田玉珍說，「這兩天咱就回趟桃花塢吧！回去陪二叔和二嬸過個節。」

「好的玉珍，我確實想回去了，現在感覺一不回去就有心事，不知道什麼原因？難道是我老了嗎？」

「你才沒老呢，估計你是想二嬸做的飯菜了。」

「哈哈，你說的對！」兩口子開心地大笑了起來，接著紅軍又笑著說，「我這輩子可能適合住在桃花塢，我們一起回去住吧，我要教你如何做一個鄉下人。」

「好啊！那我們就搬到桃花塢，你到哪兒我就跟你到哪兒。」玉珍溫柔地說，嘴角上掛著甜蜜的微笑。妻子的一番話，讓王紅軍感覺特別安心，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今年的中秋節一共有三天假期，紅軍夫妻倆在縣城裡先陪岳父和岳母過了節，老人們上了年紀，都希望兒女繞膝，享受天倫之樂，在孝順這方面上，紅軍和玉珍一直做得很好，岳父和岳母這些年一直把他當親生兒子一樣看待，尤其是岳父，先軍一直很感激他，當年就是因為岳父慧眼識金，看好了他這麼一個農村出身的窮小子，才有了自己的今天，岳父不但沒有嫌棄他的出身，還把寶貝女兒嫁給他，當年他們結婚的花銷，他們在縣城住的第一套房子，所有這些都是岳父和岳母出的錢。「他王紅軍何德何能啊？」他有時會這樣追問自己。王紅軍並不了解自己，也不懂自己，其實他身上的優點和閃光點很多，他淳樸善良，工作能力強，吃苦耐勞，孝順老人。。。。。。他身上的優點讓愛人田玉珍來講，估計她一天都說不完，他們彼此相愛，更可貴的是王紅軍還擁有一顆追求上進的心。

今天是中秋假期的第二天，秋高氣爽，不冷不熱的天氣讓人們心情愉悅，帶上了一大堆過節的禮物，王紅軍一家三口開開心心地駕車返回桃花塢。還跟以前一樣，因為提前打了電話，二叔和二嬸早已在家備好了飯菜，就等他們回來過節。一進家門，王紅軍特意先跑去看二叔天井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樹，果然，正如他夢裡所見，一樹桂花正在悄悄綻放，一樹繁花，清香宜人，夢裡的桂花樹果然盛開了。而此時的他就好像圓了一個夢，了卻他的一個心思一樣輕鬆無比。一大家子人，一大桌子菜，大家歡天喜地，其樂融融的一起過節，一起慶祝，這是桃花塢世世代代傳下來的風俗和傳統，也是中國人過節的方式，每個時代都會結束，但每個時代都會留下它不滅的傳統和精神。

午飯會，二叔特意泡了一壺王紅軍最喜歡喝的紅茶，在炕上陪著孩子們說話聊天。

「紅軍，你先過來看看我們上次拍的全家福，」順著二叔手指的方向，王紅軍先看見了一個紅色鑲玻璃的木製舊相框，靜靜地高高懸挂在炕頭一邊的土牆上，木頭邊的紅漆已經斑駁不堪，木底紋絡也已模糊，但還能依稀看見最初簡單的雕刻輪廓，王紅軍仔細端詳著他們一家人在鎮上拍的那張全家福，照片里大家都笑得開心幸福，相框里還有另外一張很舊的全家福，

已經很久遠了，照片和人一樣都在經歷歲月的洗禮，這張看上去已經舊的發黃變色了。紅軍記得很清楚，那年他十歲，是二叔找人來家照的，在照片里，二叔和二嬸坐在中間，三個兒女站在他們後面。此時王紅軍意識到一個道理，無論他生活在哪裡，都和相框里的人是一家，血脈至親，全都留在這陳舊的相框里，無以替代。

「拍的真好！特別清楚，」王紅軍特意用手摸了摸相框，「我們下次還去那拍全家福。」

「是啊！人家真會拍照！」二叔說，此刻，在他那張經歷了滄桑歲月的臉上，綻放出了幸福的表情。

「您和我二嬸最上相，以後咱全家每年都去那拍一張全家福。」紅軍作為這個家裡的長子，他覺著自己應該帶頭這樣做，二叔和二嬸上了年紀，他們現在就希望家庭和睦，子孫滿堂，家裡掛上一張全家福，就好像把全家人都聚攏在一塊了，一看這些照片，估計兩位老人就會很開心。

「上次在鎮上拍全家福時人沒到齊，缺了弟媳婦，所以不能算是一張真正的全家福，在二叔心裡肯定也有遺憾，希望下次去拍照的時候能家圓人圓。」紅軍心想。但這只是他個人的想法和心愿而已，誰能知道以後還會發生什麼事呢？

「紅軍，勝利，雅麗你們仨最近都有那些打算？」二叔點上了一支煙，深吸了一口，一團煙霧，從屋裡的炕頭上慢慢升騰了起來，對他們來說，這意味著一場小型的家庭會議即將開始了，這種家庭會議在他們小的時候也開過，其實二叔的用意很明顯，就是讓孩子們明確他們各自的目標，然後怎麼去實現這些目標？在桃花塢村，二叔儘管沒有什麼文化，但卻把三個孩子教育的很不錯，而且他還在自家條件最困難的時候收養了紅軍，就憑這兩點，村裡人都很敬重他，在為人處事上，他從沒讓村裡人說出半個不是來。此時，一陣陣濃郁香甜的花香，悄悄地從天井院子里漫了過來，王紅軍深吸了一口氣，他一直都很喜愛這種甜淡的花香。

「二叔，我先說，我今年打算把自己的公司再做大一點，爭取做到周邊的縣市裡去，聽說周邊縣市發展的很好，我想去試試。。。。。。」王紅軍第一個發言。

「我想重整旗鼓，在村裡搞個大棚蔬菜種植基地，上次我跟我哥也說了這事，他也很支持我。。。。。」王勝利低著頭說，此時他就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說完就不再吱聲了，他也許還沒走出上次投資慘敗的經歷，更沒走出失敗的婚姻。

「王秉和家裡這個漂亮的二妞，可了不起了，人家現在可是吃公家糧的人了，一輩子鐵飯碗，」這是村裡人對王雅麗的評價。

接著該她說了，「我喜歡孩子，喜歡教書，只想好好教一輩子書，我要把自己所學的知識教給咱村裡的孩子們。」雅麗一說完臉就紅了，有點害羞，她抬手理理鬢角，然後兩手不安地摸著上衣的衣角。

到了二叔總結的時候了，他把煙頭小心翼翼地放在炕下的地下，然後用腳捻滅。

「你們每個人說的都很好，紅軍說要去周邊的縣城看看，我不反對，但你要多聽聽玉珍的意見，我不懂這行，如果看好了就去試試，勝利說要種大棚蔬菜，這個營生不錯，我和紅軍都支持你，過完節后咱就動手，爹來幫你。。。。。。」對村裡的這些老莊戶人來說，種菜種糧那可都不在話下，他們個個都是行家裡手。

「太好了，謝謝爹，」還沒等他爹說完，王勝利興奮地說道，「我一定要把以前養魚賠的錢都掙回來！」

「很好，好小子，有志氣，爹就等你這句話哩。」

說實話，現在只有王勝利還讓王秉和操著心，也是他最大的心事，兒子婚也離了，又沒個正經營生，一天到晚在家瞎轉悠，也沒有心思管兒子喜旺了，兒子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都是孩子的爺爺和奶奶照應著，雖說他們疼孫子，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啊！

「二妞剛才講的也很好，干一行就要愛一行，專一行，你當老師就要好好教書，把人家的娃娃給教好了，」二叔接著又說，「你現在是公家的人了，也要對得起國家對你的培養!」

「嗯嗯，我知道了爹，我會好好工作的。」王雅麗點著頭說。

「紅軍，還有一件事，我早想和你聊聊了，咱村下個月要舉行選舉了，你想沒想過回來競選書記啊？二叔笑著說。

「我真沒想過，上次勝利來我家找我的時候，也跟我說過這檔子事來，關鍵我也不會幹啊？」紅軍說到這，自己先笑了。

二叔不急不躁地又點上了一支煙，他接著說，「會不會幹不要緊，只要你想干肯定能幹好！二叔相信你。」二叔的目光很溫和，在他的目光里，他感到了一種力量，愛和信任都可以給人力量，二叔就是這樣一位會傳遞能量的人。

「二叔怎麼也希望我回村選舉呢？他一時有點想不大明白，難道我真的應該回來嗎？難道這就是我最近一直在想的事嗎？不錯，他是最近一直在想家，夢見了二叔天井裡的桂花樹，夢見了爹娘，夢見了他家那幾間矗立在桃花塢喜鵲河西岸石橋旁的老房子，自從爹娘走後，那幾間老房子他一次都沒再進去過，他害怕想起那些傷心的往事，在他小的時候，他一想爹娘了，就會一個人偷偷跑去爹娘墳前和他們說說心裡話，但每次一回桃花塢，他的心就變得踏實而放鬆，開心又愉悅，也不在患得患失，難道這就是家鄉賦予他的魔力嗎？」他在想，「怪不得那些遠走他鄉的人，臨走時都要隨身帶上一抔家鄉的黃土，這樣無論他走多遠，家鄉就會一直陪伴在他身邊了。」

「二叔，這事等我好好考慮考慮再說昂。」他對二叔說，「等我想好了，我一定回來。」

「好的，你自己決定，如果你覺著在外面干累了，你就回家，二叔家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著。」二叔一邊說著，一邊走出屋子，獨自去院子里找玉珍和二嬸說話去了。

下午在返城的路上，紅軍在車上說起了二叔想讓他回村競選的事，玉珍沒有立刻接話，此時，她在想，「如果丈夫真的放棄了在縣城經營多年的事業，真的回桃花塢當上了村書記，那麼他們家原有的一切美好生活就會被徹底打亂，紅軍的事業就會重新開始，她就會跟丈夫剛創業時的那幾年一樣忙碌，自己又要獨自照顧老人和孩子，自己一個人來承擔生活里所有的挑戰和困難，她真的不想再回到過去的那種生活里了，她要好好把握住當下，把握住他們現在所有的幸福。」

紅軍開著車，兒子毛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在車裡睡著了，田玉珍坐在副駕駛座上，夫妻倆人這時誰都沒說話，各自想著心事，窗外，汽車駛過路面上的落葉，發出了沙沙的聲音。

過了一會，田玉珍先開口了，「我不同意你回村當書記，我們在縣城過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回去出那份力呢？」

「說的對，放心吧玉珍，我不回去，「他對著妻子憨笑著說，「我今年還想把咱家的生意做得再大點呢！」

這時玉珍的手機響了，是母親打來的電話，「媽，我們正在開車往回趕，有什麼事嗎？」

「玉珍，晚上你們都回來吃飯昂，我和你爸包了你最喜歡吃的韭菜餡餃子。」

「太好了，謝謝媽，我們晚上見。」玉珍放下手機，開心的像個孩子，在老人們面前，每個人都是孩子，和個人的年齡無關，在每個成年人的心裡永遠都佇著一個可愛的孩子。

今晚夜色如水，一輪很大的圓月掛在夜空上，月光照亮了這個夜色里的縣城，也照亮了城裡人的夢想。他們一家三口從岳父母家回來，已經快晚上十點了，王先軍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拿起筆記本電腦，他在處理一些公司積攢下來的事務，田玉珍因為今天的車馬勞頓，一到家就上床睡覺了，毛毛在自己的房間里，他看了一會書後也睡著了。他今年剛上高一，在縣城一中，毛毛的學習成績很好，在學習上很少讓人操心，這點多虧了田玉珍，是她在孩子小的時候就給他養成的很好的學習習慣，讓兒子一直很受益，有這麼一個聽話懂事的好孩子，他們兩口子一直感覺很欣慰，也很自豪。

當王紅軍忙完手頭上的事後，已經是半夜了。透過客廳的大落地窗，遠處的海面被月光照地耀眼奪目，他忽然想起了王維的兩句詩，「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那我的秋思到底是什麼呢？他還不懂自己的心意。但他的內心深處，他的靈魂，已經在對他發出了召喚，那就是：回到家鄉去，發展家鄉，建設一個新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