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李休語論案(下)
李驚仙聞言不由愣住了,他沒想到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兒子竟然點明了其中的關鍵。
為何今日早朝之上所有人都不發一言?
三司會審的過程和結果就已經告訴他們,朝廷這是想用大祭酒的人頭換朝廷百官,以及天下百姓的人心安定!
至於動機,重要麼?
當然重要!
可此時,又不重要。
離天律論跡不論心,事實如此,動機是什麼又有什麼關係?
李休語接著道:「動機且不論,就憑藉這些人的口供,算得上什麼鐵證?」
李驚仙不禁插嘴道:「其中可有九門巡妖司都巡檢的親眼所見……」
「所見難道就是真的么?」
李休語反問道,不知道為何,他不由想起了他的忘文兄。
這傢伙,明明看上去弱得要死,可每次見他,卻忍不住與他親近,每有事時,也忍不住問他的主意,也是奇怪。
他晃晃腦袋,接著道:「妖族詭計多端,妖法更是層出不窮,就算喬隱之是亞聖好了,對面可是三頭妖帥!」
李休語只覺得自己思路突然打開了。
「她喬隱之面對三頭妖帥全身而退的幾率多大我不知道,但是再加上一個大祭酒呢?」
「老頭,我就問你,以你對大祭酒的了解,他若是發現自己通妖之事敗露,全力出手的話,喬隱之能有多少生還的幾率?」
李驚仙難以置信地看著李休語,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混蛋兒子竟然能分析得如此鞭辟入裡!
李驚仙艱難地擠出一句:「以我的了解,喬隱之在大祭酒跟前過不了一招!」
「那不就是了?」李休語氣道,「不說能不能殺了她,至少大祭酒全身而退不在話下吧?」
李驚仙只能默默點頭。
「現在大祭酒不僅變成了那副鬼樣子,還被她全須全尾地帶回了牆內,哼,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其中的不正常好么?」
李休語用力錘著車廂道:「如此多的疑點,三法司都是老刑房了,難道連這點蹊蹺都看不出來?三位亞聖都是身經百戰,對妖族狡詐知之甚深知人,難道就沒有一點懷疑?」
他知道,這個問題不需要回答的。
三法司肯定能看出來,三位亞聖更加是心知肚明。
只是由於各自的打算,將此案給坐實了。
李休語想起在嶽麓山時,關忘文和他說起歐陽守道渡劫,大祭酒挺身擋在歐陽守道跟前,哪怕不惜碎儒種,也要保離天聖人出世,保人族氣運長盛之決絕,胸口煩悶同時,也不由一陣陣抽痛。
他李休語身為藩王世子,骨子裡不是沒有那麼把傲氣!
他為大祭酒做馬,哄大祭酒開心,他表面上頗多微詞,可心中卻沒有什麼抵觸。
否則,他李休語不想做的事,又有什麼人能強迫他做?
想到此,李休語狠聲道:「我那個爺爺,你的老爹,難道就一句話都讀沒有么?」
李驚仙想起整個早朝一直眼觀鼻鼻觀心,坐在那裡紋絲不動的父皇,苦笑著搖搖頭。
關氏藍星國罵!
「我皇家受萬民供養,結果卻連一個屁都不敢放!」李休語氣得又捶了下馬車的車廂,馬車在他一捶之下,不住地搖晃。
「這皇家,留著又有何用!」
李驚仙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嚇得大驚失色,連忙上捂住李休語的嘴:「不可妄言!豎子不可妄言!」
李休語用力拉開李驚仙的手,叫停了馬車,便要往車廂外走去。
李驚仙連忙拉住他:「你要做什麼去?」
「下車,回藩地!」
「回藩地做什麼?」
李休語回頭冷笑一聲:「當然……是造你老頭子,我爺爺的反!」
還沒等李驚仙反應過來,李休語便甩掉了他手,跳下了馬車。
李驚仙急忙追到車外,可他畢竟身寬體胖,行動不便,等到車外時,李休語已經消失在人流之中,看不見了。
李驚仙可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是個什麼樣莽貨,嚇得連忙對車夫道:「快,回王府,叫上王妃趕緊回封地去!」
燕王府的馬車在這一日創造了京城飆車的速度記錄。
等到巡城御史聞訊趕來時,京城燕王府已經人去樓空了。
巡城御史只好將罰單貼在了燕王府的大門上,等燕王下次來京的時候再結算吧。
燕王府的事按下不提,整個京城都在為大祭酒上刑場一事忙碌。
原本普通死刑犯的刑場就在菜市口,裴元度卻決定在城西以外臨時修建一個法場。
裴元度如此大費周章,對外宣稱是為了明正典刑,以正國法。
畢竟大祭酒如此人物犯下的卻是離天律中最不可饒恕的罪行,必須要讓天下人看到他的下場。
而實際上,裴元度卻是在擔心,若是在永安京內殺在職的大祭酒,會不會有什麼隱患。
京城內人口眼雜,法場的守衛工作難做是其一,卻也不是關鍵。
裴元度自信雖然大祭酒門生故吏,親朋好友遍布天下,也沒有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來動法場的心思。
他擔心的卻是夫子在永安京留下的書陣。
西門無思雖然要被殺頭,可他依然是書陣認可的大祭酒,離天兩千年來就沒有處決大祭酒的先例。
而在那些典籍文獻之中,也沒有相關的記載。
以裴元度對夫子書陣的了解,也無法斷定,若是在書陣之中斬殺大祭酒會有如何反應。
既然如此,那便不如去城外修建一個法場。
只要大祭酒死在了永安京外,自然不必擔心會引起書陣的反應。
而大祭酒行刑之日很近,因此京城的各部衙門都在為這個法場,以及法場其他各方面的事宜在奔波忙碌。
不用兩天時間,城外的法場便初具規模。
工部尚書今日剛在法場工地巡視了一番,回了京城,他前腳剛走,便有一個中年儒士滿臉悲戚來到了法場邊緣。
手中還提著一個空的食盒。
法場工地中,還有工部的一些官員,見到儒士到來,紛紛上來行禮。
「柳先生好。」
來的儒士正是柳三問。
柳三問木然地和眾人回應了一聲,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修建了大半的法場。
工部的官員互視了一眼,也都知道柳三問此時的心境,問過好后,只留了一人作陪,其餘人便各自散去。
這留下的那人是作陪還是監視,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柳三問木然地走向了法場刑台。
刑台很高,足足是他身高的兩倍。
如此高台,卻不是為了慶凱旋,宴賓客,而是為了光明正大地殺掉他的師父,離天的大祭酒!
想到此,柳三問悲從中來。
他想到這兩日李休語不在,大祭酒悶悶不樂的樣子,悲痛之意更甚。
手扶著刑台柱子,柳三問已經不住顫抖。
顫抖的手指要掐入柱中。
而這時陪在他身邊的官員忙道:「柳先生留手,傷了基柱,誤了工期,我們可擔待不起。」
柳三問回過頭看了那官員一眼。
六品官位,在京城卻屬低級。
此時那官員已經滿頭細汗,只怕柳三問不聽勸,自己可攔不住已經是立言境的大儒。
柳三問苦笑:「放心,老夫還沒下作到為難你們。」
「謝過柳先生。」那官員忙道謝道,他本想再說些什麼,可轉念一想,似乎不該說出口,只能接著再連謝幾句。
柳三問又看了眼刑台,猛然轉身快步離去。
這東西,他多看一眼都覺得難受。
作陪的官員見他離去,心中暗自鬆了口氣。
柳三問剛出工地,卻突然被一人攔住。
柳三問皺眉看向攔路之人,相貌普通,穿著普通,修為更是普通,自己似乎從來沒有見過。
那人咧開嘴笑道:「柳先生,我家老頭子找你說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