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孟昶其人

小楠說著，將芭蕉葉遮住了頂部透射的日光，依著詩詞詞句的方向摸索了一回，果然摸到一處凹陷。

她屈起手指在上面輕輕叩了叩，石門呼啦一聲向內洞開。一片光亮透射而來，直刺得外面的人睜不開雙眼。

當真是座寶庫，黃澄澄的金元寶，白花花的雪花銀，五顏六色的寶珠玉石，金杯，金盤，金湯匙，玉璧，玉環，玉腰帶……林林總總，五花八門。

后蜀建立三十年間，四處搜刮而來的寶藏大概都彙集在這兒了。蜀國乃天府之國，富饒之地，能有這樣的資本也並不奇怪。

奇就奇在，究竟是誰把它們彙集到這山中的石窟里呢？

孟昶本人肯定不會，他屬於皇二代，史書上說他好學能文，勤於政事，奢侈淫靡，這三個詞本就是前後矛盾的。

不過按照他連夜壺都是純金鑲嵌七彩寶石的，就知道這絕不是個攢著錢不花的主。

那麼，又是誰會替他持家理財，將如此數量的寶藏藏在這兒呢？

「這裡只是出自民間的工匠。」小楠仔細檢查過這個設計並不十分巧妙的石門機關后，得出結論。「迅哥哥，你怎麼看？」

「是啊，依我看，這大概就是隨便請人做的一個機關。不過老實說，這機關設計得還是挺精妙，這不連我也給攔在外頭了嗎？」仟韆仦哾

柴迅摸著腦袋低聲說道。

徐賢嘿嘿一笑，「那也就是防你這種君子，根本防不住暴力破拆的小人。」他朝著遠端的蕭綽努努嘴。「擱在她手裡，什麼門不都是兩顆子母追魂奪命膽的事兒？」

柴迅指著石門后的兩根立柱說道：「瞧，這石門其實也是山洞的支撐，要是被炸毀，這山洞也就塌了。到時候別說是這些珠寶，就連想要破拆的人一起都會被掩埋在這大山中。」

徐賢不由得又打了一個冷戰，暗想，漢人的心計就是比契丹人深些，藏了寶藏不許人隨便拿就算了，還設計要取人性命。

「賢哥，你在想什麼呢？看看這花冠我戴著好不好看？」

聽到蕭綽喊他，徐賢連忙回頭，卻見蕭綽頭上戴著一頂華美無比的鳳冠，上面大小花朵共二十四株，多是金銀亮片製成的玫瑰和木芙蓉，周遭鑲嵌著七色彩珠，貼著鳳紋般的羽毛，冠上垂落著玉墜和珠滴。

鳳冠在昏暗的光線中熠熠生輝，絢爛奪目。連蕭綽臉龐都被映照得光潔如玉，分外柔和。

徐賢一時看得呆了，半晌木然無語。心中一個勁兒地想著，這大概就是漢人的鳳冠吧？將來自己與蕭綽的大婚之日，一定就要她做這種打扮。

「迅哥哥，你來看這裡，果然有字。」小楠指著頂裡面的一堵牆壁說道。

「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柴迅一字一句地念出聲來。「這不是花蕊夫人那首著名的《述亡國詩》嗎？」

「我知道這裡是誰建的，又是為什麼而建了？」小楠開心地一笑，「依我看吶，這裡的財寶咱們還是不要取一分一毫為妙。」

「為什麼這麼說？」對於小楠的話，柴迅一向是言聽計從，可這次卻不一樣。一路來到蜀中，自己遭遇各種變數不說，之前又悄悄去了一趟妙音坊。身上的銀子早就花光了。

他之所以沒說出來，一方面是怕小楠擔心，另一方面就是怕她知道自己逛妓院會不開心。

如今天賜良機找到這麼個大寶藏，正好可以解他燃眉之急。明擺著不取白不取，小楠為什麼偏說不可取呢？

「這裡是花蕊夫人替孟昶修建的，這裡的寶藏也全是她為了孟昶而留下的。

我曾聽說過花蕊夫人和孟昶之間的故事。迅哥哥，你若是聽了，相信也不會忍心取走他們的寶藏。」

「噢，你來說說看？」柴迅，徐賢和蕭綽三人不約而同的被小楠的話吸引了注意力。

話說，這孟昶出身帝王家，自幼便被父親教習為君之道，缺了許多孩童的樂趣。

就連唯一熱衷的詩詞也被父親稱為奢靡之調，不許他再作一首。因此，孟昶在嚴父的管教責罵中，變得鬱鬱寡歡，不善言辭。

『你天資平平，斷無秦皇漢武之才，但也絕不可學那阿斗。為父替你坐下這百里江山，憑著蜀地的豐饒，百姓的淳樸，你也足可以使這基業千秋萬載的傳下去。

不過，為君之道必要懂得馭民之術，你學那些無用的詩詞又有何用？能當飯吃嗎？能當兵使嗎？

給我牢牢記住，好好學習治國、治人才是根本。這次犯錯，你就在廊下跪到丑時吧！』孟知祥的聲音又一次在孟昶耳畔響起。

引得孟昶驚出一聲冷汗，乍地從睡夢中醒轉。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百次被這樣的噩夢半夜驚醒了。

如今，他已經是蜀地的王，蜀中已是：十年不見烽火，不聞干戈，五穀豐登，斗米三錢，都下仕女，不辨菽麥，士民采蘭贈芬，買笑尋樂，宮廷之中更是日日笙歌，夜夜美酒，教坊歌妓，詞臣狎客，裝點出一幅昇平和樂的景象。

然鵝，他就是不快樂，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快樂。無論是黃金萬兩，美酒佳肴還是笙歌美女都只能求得片刻歡愉，放縱之後便是無盡的空虛和落寞。

為了尋找失落已久的快樂，他甚至命人製作了七寶夜壺，希望在夜半唏噓之時，看到夜壺上那璀璨的光彩，能夠獲得些許的慰藉。

可惜他失望了，七寶夜壺也只是令他開懷了片刻。

多少次午夜夢回，他都是孤身一人迷失在無盡的黑夜裡，常常是隻身面對千軍萬馬，隻身俯視芸芸眾生。

他們都是我的棋子，我可以駕馭他們，擺弄他們，讓他們敬仰與膜拜。可我是一個人啊！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啊！我也需要能夠傾訴的朋友，可以分享的親人，我也是有感情的，而且還有很多，很深的感情。

孟昶其實是個內心細膩的人，這一點比較像他的母親。可是身為君王，這就是他最大的軟肋。

所幸，上天替他關上了一扇門，又替他打開了一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