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阿離,這個江湖,沒什麼好的
「老傢伙,那本城主就第一個送你去死。」黃衫冷漠道。
老頭子卻是把他的話當作耳邊風,一臉無所謂道:「打就打,誰怕誰?」
有底氣就是硬氣啊!
宋遺憾暗暗發誓,自己有一天也要做這麼硬的男人。
「麻煩借劍一用。」
隨著老頭子話音落下,麵館內眾人的佩劍皆是不由自主震顫不已,彷彿下一刻就要不受控制自動飛出去。
賀婉雲牢牢的握住自己的劍柄氣憤道:「不借。」
老頭子斜看了女子一眼,輕輕一笑間,右手兩指一抬,便見江山樓眾女的十二柄佩劍剎那同時出鞘,飛出屋外,排成一排整齊插入地面,作俯首狀。
白姑娘眼神微凝,萬年不變的臉不禁有些動容。
師父曾說,天劍一出,曠古無人,萬劍敬仰,奉若神明。
眼前這位老者竟然是何身份?
難道此人竟是師父口中的天劍不成?
江湖上什麼時候又突然出現了這等比肩四大宗師的絕世高手?
怪不得以她一品巔峰的實力卻是一直看不透老人的修為。
老頭子手掌虛握,隸屬於賀婉雲的那把淡青色小劍瞬間就被自己握在了手中。
「把青葵還給我!」賀婉雲見老頭子偏偏選擇了自己的劍,立馬不願意喊道。
拿起酒壺就沒放下過,一個甲子都未曾握過劍的老人重新拿起劍后,恍然間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好似這百年時光,不過黃粱壺內一場夢,如今正是那夢醒時分。
可惜卻是再也看不見那個喜歡紅著臉低頭傻笑的好女子。
看不見她捶著自己的小短腿,一臉埋怨的說,走嘛走嘛,現在後悔了吧?早知道江湖這麼大,就不答應陪公子走完了?
這一瞬間,這位曾經一把劍就是一座江湖的老人凄然笑道::「阿離,你走後,我一個人已經把這個江湖走遍。阿離,這個江湖其實沒什麼好的。阿離,你看公子這一劍,如何?」
一道粗達十幾丈的青色實質劍光隨著他手中的青葵劍輕輕一劃橫亘在天地之間,彷彿把整個天地一分為二,周圍雨水瞬間凝滯成兩道透明的雨幕,只有那斬天一劍迎頭劈向黃衫的五百鐵騎。
可憐的落霞城城主只是瞪大了眼睛,什麼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跟座下寶馬一起被一分為二。
當然上面只是這一劍的陣仗太大,宋遺憾閉了眼睛之後腦海中想象的畫面。
真實的場景是,地面被老頭子的一劍給斬出了一條長達百米的巨大深坑,溝壑縱橫之下道旁雨水立馬一股腦湧進去,頃刻間就形成了一道獨特的溪流。
老頭子這暴脾氣,竟然沒有殺人。
宋遺憾深感不易。
五百鐵騎在深坑之旁驚魂未定,大氣不敢喘一聲,只能死死勒住發狂戰馬的韁繩不讓它們亂跑,以免引來那位殺神的眷顧。
不愧是姜還是老的辣,黃衫一言不語強裝鎮定著下馬徒步來到老頭子的身前,解下佩刀,果斷跪下請罪道:「剛才多有得罪,請前輩責罰。」
身後五百鐵騎同樣下馬解刀跪下。
黃衫這時候突然很想把那個坑爹了無數次,這回坑了個天坑的不孝子給狠狠地打一頓。
***會給老子惹事。
惹事也不懂挑個軟柿子。
見對方久久沒有搭理自己,黃衫重新組織語言道:「黃衫教子無方有眼無珠,惹怒了前輩,請前輩責罰。」
很久過後又是聽不到一絲動靜的黃衫冷汗隨著雨水混合流下。
「今後前輩若是有任何需要,落霞城但憑差遣。」
端著高手風範姿勢望著雨幕很久的老頭子終於感覺到脖子有些酸,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後撐傘的沉默少年道:「你不覺得此處缺少了點什麼?」
宋遺憾恍然大悟道:「懂了。」
於是少年示意跪在地上滿臉是雨水嘴角打顫的黃衫道:「麻煩黃城主幫忙撐個傘。」
黃衫誠惶誠恐站起身道:「公子叫我黃衫便好。」
宋遺憾把傘遞給黃衫讓其幫兩人撐傘之後,雙手鼓掌讚揚道:「師父這一劍著實是驚天地泣鬼神,令我等晚輩只敢仰望而不可近觀。若是此生能有師父一半的風采,我閆鐵山死而無憾。」
老頭子心裡頭很滿意少年的馬屁,但臉上仍是一副面無表情寵辱不驚的高手風範道:「練劍如登樓,萬丈高樓平地起,一劍之後方可成萬劍。我輩劍士,自當執劍,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你可知曉?」
宋遺憾一副受益匪淺的表情道:「徒兒謹記師父教誨。」
老頭子點頭道:「大善。」
終於想起身旁還有另外一個人的老頭子開口問道:「你叫黃衫?」
黃衫恭敬回道:「回前輩,在下正是黃衫,是這落霞城的城主。」
老頭子看似隨意問道:「聽說你們落霞城胡笳十八山上以前有座號稱「江南劍出松山」的松山劍派,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一聽說是問的松山劍派,再看看身前老人那殺人的眼神,黃衫不由得冷汗直流道:「回前輩,松山劍派如今除了松山真人以及幾位弟子以外,已經名存實亡。」
實際上導致松山劍派落寞的最大源頭,正是這十幾年來自己與刀宗的聯手步步緊逼。
雖然說自己也是奉命行事,但如今被人問起來,還是這輕鬆拿捏自己性命的老人問的,如何不讓黃衫心驚膽顫?
萬一此人與松山劍派有何交情?故意問的自己,那自己現在不等於羊入虎口?
好在老人聞言只是皺了皺眉頭,繼續問道:「那張別雲那小子死了嗎?」
「回……回前輩,張別雲便是如今的松山真人。」
老頭子鬆了一口氣,原來這小子當掌門去了,只是現在這境遇有夠慘的,不過沒死就好。
「那個……」老頭子看向宋遺憾道:「你還有什麼想問的?」
宋遺憾想起城門前小販的話,開始了狐假虎威道:「黃城主,聽說你兒子在這落霞城很是風流啊……」
黃衫何等的老辣,一聽就聽出了話里的玄機,恭恭敬敬道:「請閆公子放心,今後我必定嚴加管教,不讓此等事情再次發生。」
「其實黃城主也不必如此委屈自己的兒子,只是我師父這人有些嫉惡如仇,若是再聽說有人為非作歹,我怕我控制不住師父他老人家御劍千百里飛劍斬人頭。」
老頭子適時開口道:「哼,老夫殺的人渣還少嗎?」
黃衫苦笑不已。
「請兩位放心,犬子必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老頭子擺擺手道:「好了,老夫也不想聽你廢話,快帶著你的人滾吧!」
黃衫遵命離去之前宋遺憾說了最後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幫我把一句話帶給八蛋兄,告訴他讓他好好活著。」
黃衫一言不髮帶著手下回到城主府後,叫來心腹寫了兩封信,一封寄往那座刀宗,一封則是寄往滄瀾王庭。
當兩人與眾女道別的時候,老頭子笑嘻嘻著親手把那柄青葵劍還給了賀婉雲。
面對還是沒好臉面給人的小姑娘,老頭子誠心道歉道:「不好意思啊,小姑娘,之前老夫的話說得重了點,老夫在這裡給你賠個不是。你說得對,之前是你們出手救了我們師徒倆,我們不該在那裡說風涼話,你看,這樣如何,既然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而我們又不願意下輩子做牛做馬,所以只剩下以身相許這條道路了……」
老頭子一臉大義凜然道:「我們師徒兩個,你們隨便挑吧!先說好,挑到老夫,老夫可不一定答應。」
眾女頓時笑得是滿面潮紅。
賀婉雲終於也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嗔罵了一句「真不要臉。」
畢竟是少女心性,賀婉雲接過自己的青葵劍,傲嬌道:「好吧!本姑娘就大人大量原諒你了。」
跟眾女拜別之後,兩人先是來到了一間客棧住下。
吃飽喝足不久之後,見著這場秋雨也終於雨過天晴,老頭子開口道:「也不知道那人說的話是真是假,既然我們路過這裡了,正好可以前去松山劍派管中窺豹一番,看看咱們劍道是不是真的淪落到了無人問津的地步?」
畢竟當年可是號稱「江南劍出松山」的松山劍派啊,若是真的如黃衫所言,那可想而知,劍道已是淪落到何種地步。
宋遺憾百無聊賴的磕著瓜子,指著外頭的人流道:「前輩不是見到了嗎,街上的江湖人,手上所提,腰上所系,身後所負,刀槍棍棒十八般武器,都有,就是沒有一個是負劍的。」
「這還不明顯?
「對了。
宋遺憾指了指街角處賣豬肉的鋪子道:「那其實還是有一劍的,不過那柄劍…」
那柄劍被用來當橫杆掛豬蹄了!!!
還有這操作!
這座江湖真是給人太多驚喜!
宋遺憾又定睛看了一眼,頓了頓道:「不過那屠夫……」
老頭子見少年目光深鎖某處,不由得也往少年所看之處瞧去。
只看了一眼,看清了男子切肉的手法后,老頭子便開口道:「他曾經也是名劍客……」
宋遺憾感覺腦殼有點疼。
誰能想到當初走到哪都能讓人高看一眼的劍客如今還不如當一個屠夫來得吃香了。
瞧著對所有客人都笑臉相迎,一身風骨皆是墜入人間煙火凡塵的屠夫,少年有些心酸,沒來由說了句,「不練劍了。」
老頭子喝著酒,只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