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三章
李貢的客棧坐落在西域和中原的交界處,而這交界處的大門便是世人皆知的玉門關。
玉門關之外,就是西域的地界了。
雖然西域已在高祖帝時被收回,但鑒於兩地俗文化大不相同,現如今有著和中原交戰的共識。除了貿易的往來,進出玉門關都需要官府的通文才可以出入。
西域有自己的管理之道,唐帝怕強行干涉,反會引起不必要的爭端,暫時只委派了少量朝廷人員坐陣玉門關外,提防西域人做些小動作。
但自李世民上位,高祖被逼禪位之後,他的野心可不只是和西域有貿易往來,近年來江湖波動,皇帝早有借江湖人士之手拉明教入局,自此西域就無法置身事外。
西域尚能有如此底氣,穩坐邊陲之地,明教勞苦功高。
十年前高祖一統中原,零散的江湖門派在各自的地界也逐漸成型。
目前被世人認可的有四大世家,兵器世家有南劍北刀之美名。
其中南劍指的是坐落在江南杭州西湖的上官世家,俗稱斬柳閣。該門拿的是兩劍,輕重劍都有半人長,而重劍則非常人可以拿得動,且做工精美,大多弟子個個都臂力驚人。
除了世家之外,其餘門派收弟子都不須有本派血脈,但凡有興趣的江湖人,能夠得到引薦人或者過了本門幾個弟子的眼,都能入派學習武功。
江湖和朝廷原本互不相關,但江湖門派發展之迅速,這其中的關係錯綜複雜,早不能被一方控制了。
有人想在這一活泉中插上一腳,也有人想屈居在自己門派默默發展,可江湖哪能如大家所願。
說起這些武學大門大派,唯有個共同點,就是都看不起明教。
在他們眼中,雖然各派的武功法術不同,但都是走的正道,都是為了匡扶正氣,行江湖之義。而明教只要給錢,就不會過問殺的是誰,做的事是好是壞,且門派之技,用江湖的話說,就是骯髒至極。
明教多不正面跟人打鬥,他們是江湖唯一掌握隱身的門派,因此多偷襲暗殺,更是為江湖人不齒。
誰家與明教有點什麼聯繫,其他門派都可能疏遠他們,這是江湖不成文的規矩,大家都不屑與明教為伍。
可明教弟子根本不在意江湖這麼看他們,他們依舊做著他們殺人的生意,在西北邊陲過著自己的生活,好不自在。
世人那麼在意的世俗善惡,又到底是否真的那麼重要呢。
出了玉門關,草昭就看到了二師兄和幾個門下弟子騎著駱駝等著他,還有那隻不知輕重的貓睡在二師兄的懷裡。
師兄今日穿的格外清涼,上身掛著幾縷殘缺的絲綢,彎彎繞繞繞著幾圈金線,上面掛滿了月亮和太陽的掛飾,腰身用一條米色腰帶繫緊,修出了極好看的腰身。
下半身則只是普通的寬大褲子,迎風颯颯,隱約可以從光線中看出線條分明的腿部肌肉。.
他背後背著兩把銀白色彎刀,刀柄不長,護手和普通彎刀不同,只有一邊。
刀刃並非一條連貫的弧線,一半之處又凹出另外一條極小的彎刀。
這是師父在二師兄成年時親手設計,花重金打造的武器。
草昭還沒成年,但已經開始期待未來屬於自己的那把刀。
當然並非所有明教弟子都有幸請教主設計武器,只有教主的六位門徒才有此殊榮。
傳說這位教主之所以這樣做,也是承襲了先教主。
明教弟子對先教主更多的是害怕而非尊重,現在這名教主,雖然極其嚴厲,但卻對西域的經濟和明教武功的傳承有著巨大的貢獻。
多少人覬覦西域和中原的這條商道,都是教主羅亞斯精心安排,明教弟子多年維護下來,才不至於被各方勢力搗亂,保證了西域的生計。
草昭並非是從小在西域長大的孩子,她在還小的時候,還是個中原的孤兒,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爹娘在哪,只知道從出生開始,就被一位住在沿海的阿婆撿到,到了五歲的時候,阿婆離世了,她便帶著阿婆的腳鏈,開始四處流浪。
後來便遇到了阿早。
那時候和阿早一同在中原的各地流浪,沿途靠著吃林子里的野果,喝溪水,一年又一年的就過去了。
她還記得第一次遇到這個小女孩的時候,她穿著一身紫色的連衣裙,衣裳做工精細,像貴族家小姐才穿得起的樣式,她才剛剛開始流浪不久。
阿早只記得自己姓姜,家族被人尋仇,阿母偷偷把她送了出去,送走的時候也只交代她好生保管好一副畫卷。
草昭從未見她打開過背後的那副畫卷。
初見時的阿早跟草昭差不多高,畫卷卻有半個成人那麼高,阿早背著畫卷的時候,雖然畫卷不重,但因為太長,有時還會拖著地,走路都磕磕碰碰。
草昭每回見到她背著畫卷辛苦的樣子,想要幫阿早背一背它,但都被拒絕了。
畫卷之於阿早,可能比性命還重。
但阿早自己也未看過其中的內容,因為她的阿母囑咐過無論如何都不可以打開。當時連更多的囑咐都來不及告訴她,阿母就關上了大門趕她快走。
草昭也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八歲的那年,和阿早在河邊洗澡的時候,她突然發現自己的腰側出現了一塊巴掌大小的火紋。
她以為那是哪蹭的顏料,但無論阿早和她怎麼洗,那一塊地方就算搓得通紅,皮都不會掉。
十歲那年,草昭漸漸長高了些許,但營養不足,看上去還是個皮包骨的小女孩。
但阿早好像永遠不會長高,她一直都停留在一個孩童的樣子,又或者長勢太慢,過了好幾年,畫卷也不過剛剛到他的腳踝處,雖不至於拖地而行,但也並未長高太多。
新帝上位不久,貞觀元年。也就是她們十歲那年,流連到了中原往西的地界,在那邊遇到了往東邊趕路的各路江湖門派。
他們聽著路過的人的閑言碎語,隱約了解到,東邊的斬柳閣要在來年初春舉行一場論劍賽,各路門派都可以參加,而最後的勝者可以進入斬柳閣內西湖的泉洞,傳說泉洞可以促進練功者突破二內。
都是江湖人的事,她們也不懂。草昭搖搖頭,帶著阿早繼續流浪。
就在她們快要往更西的地界去的路上,遇到了一群土匪,想要綁架了她們兩個去寨子里做童養媳,而那時遇到了往東走的花枝派。
花枝派便是十三門之一,以醫術為輔,能助練武者更上一層樓。
名門正派自然是看不過這些強盜行為,幫他們打散了土匪們。
兩個小孩子引起了他們的注意,記憶太過久遠,但草昭依稀記得,當時有位門徒問起他們的姓名時,得知阿早姓姜,表情有些許的詫異,隨即問了當時他們隨行的掌事人,那人說,姜家是她們的門姓,而當今門主也正是姜螢,他們覺得有些緣分,想收了阿早做個閑散弟子。
這是好機會,只要入了門派,就不用再四處流浪,過著一頓餓一頓飽的日子,但阿早說要帶著草昭一起時,他們拒絕了。
江湖人名門正派懂的事肯定更多一些,草昭當時撩起衣服,問起他們是否知道這個火紋的緣由。
弟子們跟她說,這是最西北邊明教弟子才會有的紋身,但他們說明教弟子的聖火紋全部都是紋在胸前的,而且很大。
更多的他們也不清楚,西域邊陲的異教,中原人也並不知曉太多。
好在那些弟子們心善,給了草昭一筆錢,叫他沿路往西北處,乾脆去明教問個清楚。
草昭和阿早分離在她十歲那年,兩人約定了要書信來往。
她在深入西域的龍門荒漠遇到了沙匪,被現在的二師兄所救。
當時她問起二師兄火紋的事情,二師兄說明教門徒弟子都紋有這樣的火紋,就連明教掃地的弟子們都會效仿紋,若是教主的門徒以及各位師父直系的弟子們,則會用明教特製的墨水來紋不同樣式的火紋。
她猜想自己的父母恐怕是個閑散門徒,不知道要紋在胸上,在中原遇到了什麼事,把自己給丟棄了吧。
所以後來她再也未給別人看過腰側的紋路,生怕被人知道自己是個普通門徒的棄子。
貞觀五年,十四歲那年,草昭跟著二師兄去中原參觀過第四屆的論劍賽,也遇到了被花枝派帶來的阿早。
四年過去,阿早果然還是半分未長,只是打扮得更乾淨了些,看來她的師兄師姐們把她照顧的很好。
臨走前,她們二人找畫師畫了兩幅她們各自的模樣,希望彼此在記掛的時候,也能看一看聊表思念之情。
但自從那屆的論劍賽之後,草昭和阿早的書信便斷了。
起初草昭以為阿早練功太累,未有時間回信,但這樣陸續寄過去了半年的信,都收不到回信后,草昭開始慌了。
這幾年內,她隨著師兄去中原的時候,沿路都打聽不到半點消息。
而在她開始有些灰心喪氣之時,在貞觀七年的某一天,她收到一封信,裡面隻字未有,只畫著一幅畫卷,似乎是阿早背後的那副,黑邊框,掛著條紫色的絲線。
草昭四處追問,才問到這信是從玉門關外不遠處寄來的,驛站老闆說,寄信的是個小女孩。
記憶彷彿在一瞬間涌了上來,回過神來看到二師兄,草昭朝他揮了揮手。
二師兄羅涔看到草昭安全的出現后,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就算再怎麼急,下次也不準自己一個人來關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