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傅程鵬神都復出 肖陽越大都得書
詩云:
拓地三千里,往返速若飛。
歌舞入鄴城,所願獲無違。
晝日處大朝,日暮薄言歸。
外參時明政,內不廢家私。
禽獸憚為犧,良苗實已揮。
竊慕負鼎翁,願厲朽鈍姿。
不能效沮溺,相隨把鋤犂。
孰覽夫子詩,信知所言非。
這一首詩,寫的是那昔日魏武帝曹操得勝班師之景。這世間忠女干難辨,人心難測,有許多的能臣武將無奈之下,便只得歸隱山林,遠離是非之地。然而卻另有一等忠誠志士,明知事不可為,而偏要為之,刻苦勉力,上報國,下安家,才不負了一身所學。
且說翌日早朝過後,傅程鵬卻又求見姚子萌,稱有妙策獻上。姚子萌早聞傅程鵬多智,只是奈何他一直託病不出,不為己用。此時見傅程鵬主動求見,只道他回心轉意,大喜過望,急忙宣見。
卻見傅程鵬先對著姚子萌跪下,三拜九叩行了大禮,朗聲道:「微臣傅程鵬,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姚子萌大喜,親下龍椅,扶起了傅程鵬道:「相國身體勞頓,已然兩載未朝,今日朕聽相國聲如洪鐘,必然早已康復。相國這個智囊復出,真是天佑我天朝啊!」
傅程鵬慌忙拜倒,扣頭道:「臣有欺君之罪,罪該萬死!」
姚子萌道:「相國如何欺朕?」
傅程鵬俯首道:「臣先前告病,其實是假。只是為了先帝下落不明,臣以相國之身,不願歸附陛下。是以方才告病不出,以明微臣之乃帝相而非王相也。如今凱寇等老臣勾結胡虜謀逆先帝,致使我天朝疆域割裂。臣以此為己咎,日夜難寐,故今日來此自明與陛下,請陛下降罪!」
姚子萌哈哈笑道:「相國忠於先帝,何罪之有?今日朕得相國,如魚得水。朕不罪相國,相國有何妙策,便請直言!」
傅程鵬慌忙道:「陛下寬宏大量,罪臣銘記在心!微臣計議,若依昨日方冷先生之計,南面大患的確可除。不過大都、大將軍、驃騎將軍三處軍馬仍舊難退。臣有一計,可使褚天劍為陛下驅使,對抗大都。」
姚子萌大喜道:「是何計策?」
傅程鵬道:「臣昨日與方冷先生計議,便請方冷先生再行北上,往大都處說服那干老臣發兵兗州之地。如是,則越國必為可用。」
姚子萌驚道:「兗州乃朕勢力所在,豈有反而請人攻打的道理?」
傅程鵬便將張永馨的計劃說了,道:「如此一來陛下只需早早將百姓撤走,便可坐山觀虎鬥。不費一兵一卒,任由燕越交戰,豈不妙哉?此戰燕京倉促而來,而越軍屯兵已久,勝負可知。燕軍既然被褚天劍殺敗,那麼自此以後,越王非歸順陛下不可了!」
他話音剛落,便聽人聲嘈雜,那泰富慌慌張張從外奔入,奏道:「啟稟陛下,探子來報,昨日那方冷進入相府之中,數個時辰方出,不知在策劃些什麼——」
泰富抬頭之間,忽然一眼看到傅程鵬,登時大驚失色,立時住口。姚子萌見了,哈哈大笑道:「愛卿不必多疑。傅愛卿是在與方冷先生計劃一條妙計。」
泰富一愣,卻聽傅程鵬道:「微臣先前果然有瞞陛下,不過如今卻是死心塌地,效忠陛下了。」
姚子萌也笑道:「大都的偽詔一出,分明將傅相國冤枉了抄家滅族之罪。當此之時,我二人只該同舟共濟,傅相國豈會不為寡人儘力?」
傅程鵬慌忙道:「微臣惶恐。」
當下姚子萌便起詔書,令張永馨往褚天劍軍中賜沈米凡為妻,皓封五品夫人。就以褚天劍兼管徐州,自刺史以下大小官員盡自行版授任命,無需上奏朝廷。並令其進軍兗州,約定在平復青、兗二州后便即賜還沈米凡。張永馨新得榮官,持詔徑往城父而去,宣讀了姚子萌的旨意。
褚天劍聞之愀然不樂,說道:「本將軍之所以願臣服神都,無非三者:其一,新得徐州,境內未穩,尚未能大動刀兵。其二,致元皇帝生死不知,故而梁王居神都為天朝正統。其三,亦是我一點私心,欲得沈米凡耳。如今大都那裡致元皇帝究竟如何還未得知,沈米凡亦不能得,而我輒興大兵助梁攻燕,恐非良策。」
張永馨笑道:「這有何難?請將軍屯軍徐州之北,將洪印首級賜給下官,作表稱其謀反,故而斬殺以獻朝廷。眼下新春佳節將至,便由下官以朝貢新春為名,持表往大都一行,探其虛實。若是致元天子健在,便可因此表以顯將軍並非謀反,便與大都一同進軍兗州,除去梁王僭逆。若是天子有所萬一,則將軍可奉梁王之詔進軍青州,討伐弒君女干相。此兩可萬全之策也。」
褚天劍聞言大喜,當即便令阮騰再起一表,備言與洪印約會起兵,而洪印密謀暗殺,反情已露。故而不得已誅殺洪印,暫領徐州,特將洪印首級承送,並請大都旨意。又表奏方冷為伏波將軍,請大都發兵共取兗州,討伐梁逆。
張永馨持表往北便去,不則一日新春已過,總算來到大都,奉上褚天劍之表。待要朝見姚子劍時,卻聽聞有司說姚子劍病重,難以理事,一切事宜都由凱寇二老負責。張永馨令有司通報了相府,趁著等待之際,卻去大都城中打聽了那刑部員外郎的住處,登門拜訪。
原來這人姓肖名逸,表字陽越,世代在京城之中為官。乃是上界天牢星降世,自幼聰明智慧,精熟典籍,最喜韓申法家刑名之學,常將張湯自比。然而其父大怒,責之:「張湯乃酷吏也,效之何為?」便令其轉攻禮記。
後來肖陽越學成拜在國老凱鑫門下,出為成皋令。成皋民風彪悍,其地多有山賊大盜,而朝廷不能禁止。於是本地百姓多結堡自守,不奉朝廷教令。肖陽越到任,卻用漢時虞詡的舊法,暗中以重金招募會紡織之人,譴他們假意投效盜賊,偷偷以赤線縫在盜賊衣服大襟之上,以為標記。肖陽越派遣衙役守候於集市之中,但凡見到衣襟有赤線者,便即立刻逮捕審問,無不立驗。盜賊不知肖陽越用的什麼法子,都認為他乃是有所神助,於是紛紛遠避,不敢入縣。
然而肖陽越也知道賊眾勢大,一時間難以盡除,便張榜號令,但凡擒殺一個賊人,便懸賞五金。百姓都不相信有如此重賞,肖陽越卻密令隨從獻上一個賊人,便從府庫中交付給他五金以立信。
卻有人諫道:「士卒貪圖賞金,卻畏懼盜賊,恐怕會私殺良民以冒功。」肖陽越便秘密取來死囚二人,將其一先行斬首,卻厚賜另一人的家屬,令那人當堂獻前者首級。肖陽越取過那頭,假意仔細觀看,忽然大喝道:「此非賊首!」於是令左右拷打其實情。
那死囚尚未回答,肖陽越的從屬便假扮村夫來訟,說道那死囚夜入其家,殺害其弟以冒功。肖陽越假裝大怒,令左右立斬那個死囚,轉而將五金賜給死者之兄。縣中人聽聞此事,更以為肖陽越乃是神人,不可欺瞞。
肖陽越見時機成熟,便張榜以百金懸賞賊首張立。那伙盜賊本就畏肖陽越神助,又貪重賞,於是爭相內鬥,死者十之六七。剩下之人共取張立首級,來到縣衙當堂獻之。肖陽越乃令左右盡取府庫百金分給這伙盜賊,其盡數大喜。
那伙盜賊得了賞金,正欲離去,肖陽越卻道:「本官以百金懸賞張立,如今將百金分給爾等,是賞之信也。汝等為賊,依律當斬,今斬汝等,是罰之信也。」遂令甲士盡殺賊眾,梟其首級與百金共置於縣門十日,而後又將首級與百金取下,令人帶著巡行縣中富戶、鄔堡。一縣之人盡皆震恐,莫不拜伏,成皋遂治。
後來肖陽越累遷至刑部員外郎,當時四凶之一的中常侍陶吳兄長陶亭犯法,肖陽越便令人將其收押。陶吳令門客取來千金賄賂肖陽越,想贖回陶亭。不料肖陽越反倒以賄賂之名逮捕了陶吳門客,將千金沒收入官庫。陶吳因此銜恨,進獻讒言誣陷肖陽越從前的違法之舉,交由廷尉審判。肖陽越雖未因此得罪,卻也不敢再在朝中,於是辭官隱居鄉里。
當時凱鑫、寇磊之門徒阮雅文、王綿陽、梅怡慶、邱宇允、陳研坤五人皆為四凶女干臣陷害罷輟,並稱京左五賢。肖陽越辭官以後,便與五賢為友。五賢皆仁厚君子,甚是瞧不起肖陽越之「詭道」,嘗私謂曰:「肖陽越重刑名而輕禮樂,精左道而廢大義,務以重罪刑法為樂,不思教化民眾。此酷吏之所為,難稱名士。」是以頗為輕視之。
肖陽越聞知,不怒反大笑道:「亂世禮崩樂壞,國家危亡。必用重典以肅天下,然後可以言教化。腐儒不堪與論大事!」遂與五賢絕交,而傅程鵬遍訪名士,卻頗奇其才,二人遂為密友。此後肖陽越因是凱寇門生,也留在了大都,仍為刑部員外郎之職。
當時張永馨前去拜訪,遞上了姓名刺帖,肖陽越聽聞是越王使者,卻奇怪道:「褚天劍的使者,找我這刑部京官作甚?好生奇怪。」卻出於禮貌,只得請他入內。張永馨見了肖陽越,略作寒暄,卻把那傅程鵬的書信摸出,呈給了肖陽越。
肖陽越看了這封書信,臉色一變,將張永馨帶到內室之中,喝退了眾仆,看了四下無人,才對張永馨道:「是傅相國讓你來的?」
張永馨道:「正是。」
肖陽越把那封信又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又道:「方先生,此事,恕我力所不及。」
張永馨笑道:「然而員外郎卻也不會出賣學生,是也不是?」
肖陽越頷首道:「此事於法度不和,雖然程鵬兄與我相善,然而下官是刑部官員,不能知法犯法,請恕下官不能為之。然而先生傳書,卻沒有哪條律法規定了不許。當此兩可之間,下官不會走露風聲。」
張永馨起身笑道:「此事本就是一念之間而已,無謂強求。先生既然遵循法度,那便罷了。不過羽林衛薛鷹大人那裡,可否請大人引見。」
肖陽越道:「這個自然。薛大人自從陛下龍體有恙以後,一直賦閑在家,近來才去出任南營都尉之職。方先生既然想見,下官卻也與他相善,便令府中僕役領先生去便是了。」
張永馨問起姚子劍為何不能理事,肖陽越卻只是說在山西受了傷,龍體抱恙,再問細節時,卻又支吾不答,張永馨心中便有數了。當時謝過了肖陽越,起身而去,臨行卻道:「肖大人,某有一言相贈。」
肖陽越忙道:「先生請講,下官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