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哭出來吧
等到收銀台前沒人了,商牧年朝江傾水招手,示意她過去。
江傾水將袋子放到收銀台上敞開。
「包裝盒都在這裡了。」
商牧年看了一眼,所有包裝盒都完整乾淨。
真講究。
商牧年拿起包裝盒掃條碼的時候,聽見江傾水說:「麻煩你了。」
商牧年手上的動作一頓。
「江傾水,你有朋友嗎?」
「我有。」
江傾水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這樣問,但聽語氣不像是找茬的,就很認真的回答了。
「哦。」商牧年淡淡應了一聲。
顯然是不相信。
他是覺得她沒朋友嗎?
她看起來像是交不到朋友的人嗎?
江傾水不服氣的哼了一聲:「我朋友多著呢,我跟我最好的朋友都認識十五年了。」
「哦。」
他的語氣里透著點「原來如此」的意味。
商牧年已經將包裝盒的掃碼條全都掃完了。
「七十六。」
江傾水出示付款碼。
這時,外面下起了雨。
超市離家很近,江傾水想冒雨跑回家。
商牧年既沒說要給她借傘,也沒叫住她,而是環著雙臂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江傾水跑出去兩步又迅速退了回來,轉頭就看見商牧年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雨勢迅疾,砸得頭皮疼。
倒也沒有必要為了一口氣這麼委屈自己。
她已經做好了被商牧年取笑的準備了。
可商牧年卻一言不發的彎腰從收銀台後面拿了把傘遞給她。
和她之前給他的那把傘一模一樣。
「我說過,會買一把一模一樣的賠給你。」商牧年的語氣很認真。
江傾水接過雨傘時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傘柄的手感不一樣。
不是正品。
要麼是商牧年不知情買到了假貨,要麼是他故意淘了把假貨來敷衍她。m.
江傾水更傾向於前者。
憑著商牧年對陳載玉的義氣,她相信他不會做買假貨敷衍她這種事。
「嗯。」江傾水選擇將自己的發現隱瞞了下來。
沒必要因為一把傘再旁生枝節。
雨還是很大,江傾水站在門邊等雨小一點再走。
最開始超市門口還有路人匆匆走過,過了一會兒門口連路人都沒有了。
婁大樹給商牧年打了通電話,說雨太大了,今晚估計不會有再有客人,讓他早點關門下班。
等雨小一些,商牧年關門和江傾水一起離開。
兩人各自撐著傘,正好能在狹窄的小巷子里並排走。
江傾水突然出聲問他:「你剛才為什麼問我有沒有朋友?」
商牧年側頭看她,雨傘遮住頭頂的燈光,在他臉上留下晦暗的陰影。
「你看起來對誰都很有禮貌表現得很好接觸的樣子,其實你一直都在有意拒絕與別人拉近關係,不欠人情,不麻煩別人,既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也不表達自己……」
在江傾水越來越冷的面色中,商牧年若無其事的繼續往下說。
「說得直接一點,這也是一種自我封閉的表現。」
江傾水攥緊手柄,白皙漂亮的小臉冷若冰霜。
商牧年沒忍心再往下說了。
半晌,江傾水仰頭看他,面無表情的開口:「繼續說。」
她的聲音微啞,眼底帶著被人揭穿內心想法的慌張。
都這樣了,她竟然還讓他說。
力氣大得像牛,這性格怎麼也和牛一樣倔強。
商牧年懶洋洋的將手中的雨傘換了個手,。
「不想說了。」
「我想聽。」
她的語氣很認真。
商牧年短暫的沉默了片刻。
「自我封閉實質上是一種心理防禦機制,大多是因為個人遭遇的挫折或傷害引起的,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以自我封閉的方式來迴避有可能會使自己受到傷害的事情。」
「比如說,拒絕正常社交中的情感傳遞。」
商牧年一邊說,一邊觀察江傾水的神情。
只是,她一直低著頭走路,從商牧年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她毛茸茸的發頂。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再說些什麼。
這些話他原本是不想說的。
江傾水看起來禮貌大方,其實內心敏感,這些話對現在的她而言並沒有好處。
大概又會悶在心裡胡思亂想。
眼看著到了江傾水家門口,她還在往前走,商牧年不得不出聲提醒她。
「到你家了。」
江傾水沒聽見似的繼續悶頭往前走。
商牧年兩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臂。
「江……」
他還沒將她的名字完整的念出來,就噤了聲。
小姑娘還是那副面表情的模樣,只是眼眶通紅。
看得出她在極力忍耐,可眼淚還是無法自控的順著臉頰往下滾。
剛剛還兇巴巴的,怎麼就被他說哭了?
商牧年沒有安慰女生的經驗。
他猶豫兩秒,扯著自己的衣袖去給江傾水擦眼淚。
頭一回幹這種事,不太熟練,又怕自己將人家白嫩嫩的臉磨破,還格外小心的放輕了動作。
早知道今天出門的時候就帶包紙巾了。
誰知道,他越擦,眼淚越多。
商牧年僵住。
他現在很後悔。
如果重來一次,他一定會忍住,絕不會因為她說想聽就老老實實的什麼都說了。
看著江傾水一直默不作聲的流眼淚,商牧年心底也有些煩躁起來。
看起來都這麼傷心了,卻還壓抑著不哭出聲。
看著嬌嬌弱弱的,怎麼就這麼能忍?
但他開口說話的時候,卻有意的壓低嗓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顯得溫和一些。
「你哭出來吧。」
商牧年的話像是觸發了某個開關。
江傾水鬆開手,緩緩蹲到地上,低低的哭出了聲。
當年梁子伶拋下她離開京洋的時候,所有人都說梁子伶是愛她的,肯定會回去的。
她年復一年的等。
等到逐漸懂事的年紀,發現身邊的同齡人里,沒有誰的媽媽像梁子伶這樣。
她逐漸意識到自己被騙了,梁子伶可能根本就不愛她。
可她還是想要得到梁子伶的愛,她求梁子伶住院治療,她求梁子伶多看她一眼。
梁子伶拒絕住院治療的那一刻,江傾水這十年的等待和期許全部落空。
她那時想,沒有關係,梁子伶不愛她,她也可以不愛梁子伶。
梁子伶死的時候,她覺得一切都結束了。
可商牧年的話驚醒了她。
梁子伶的死不是結束。
梁子伶對她的影響,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