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坦白

路燈把兩人的身影拉長，地面上倒映出一高一矮的兩人手牽手的影子，顧清衍安靜低著頭，腳步放得很慢。

從看電影時景依就感覺他不專心，一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她抬頭看向他問：「哥哥，你怎麼了？」

顧清衍淡淡勾唇：「沒什麼。」

不遠處，景依在摩天輪門口看到了有個穿西裝的人筆直地站在那裡。

鄭特助看顧清衍和景依走過來，遠遠地就鞠了一躬：「顧總，夫人好。」

景依感覺眼熟，她回想了一下，驚訝地指著他：「誒？你不是鄭先生嗎，你也來跟我們一起坐摩天輪？」

鄭特助聽聞差點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看了一眼顧清衍，趕忙擺手解釋道：「不是不是，我就是個跑腿的，給顧總送個東西。」

景依低頭，這才注意到鄭特助手裡拿著一個淺藍色的布藝箱子。

景依微微一愣，注意力全被吸引了過去。

這不是......

清衍哥哥那個秘密的小箱子。

顧清衍在景依好奇的注視下把箱子接過來：「好了，東西送到你可以走了。」

「好的顧總。」鄭特助不敢打擾他們，把東西送到立馬閃人，臨離開前用口型跟景依道了聲「夫人生日快樂」。

工作人員把摩天輪的門打開，站在一旁示意。

顧清衍喊醒發獃的景依：「依依，上去吧，你不是期待很久了嗎。」

「哦...來了。」

兩人坐上去之後，摩天輪開始運轉了，裡面的空間很大。

緩緩上升中，很快，道路兩旁的樹木已經在他們腳下了。

「哇…」景依雙手扶在窗子上，側身望著窗外的夜景，周圍的城市一片霓虹燈繁華，景色壯觀極了，隨著摩天輪越升越高，窗子上倒映出他們的影子越來越清晰，景依忽然瞥見了顧清衍的倒影。

窗上他的臉很清晰。

顧清衍表情有些沉重，目光正深深地落在自己身上。

景依怔住，下意識扭頭看向他。

「哥哥你怎麼一直盯著我，看夜景呀。」

顧清衍盯著她沉默了幾秒，抬手摸摸她的臉頰，緩緩開口：「依依，哥哥能吻你一下嗎。」

景依看著他的眼睛，不知怎麼心跳得厲害，一種莫名不安的感覺湧上心頭，她點點頭：「嗯。」

下一秒，顧清衍一手托住她的背，一手捏住她的下頜，低頭吻了下去。

溫熱的唇抵在一起，景依閉上了眼睛，與他的睫毛相纏，有些癢。

顧清衍動作很溫柔。

很快，他鬆開了她，扣著她的後腦勺將她按在肩膀上，用力抱在懷裡，掌心溫柔地撫摸她的頭。

「寶貝。」他喊她。

景依抓緊了他的衣服：「哥哥......你到底怎麼了？」

顧清衍鬆開懷抱又在她嘴唇上輕啄了一下，他上挑的眼尾微微彎起，笑得溫柔又好看：「你不是很好奇這個箱子里裝了什麼嗎，哥哥給你看。」

說罷，他把放在身旁的小箱子拿起來放到腿上。

顧清衍從兜里掏出鑰匙，準備打開箱子上的掛鎖時，卻被景依一把按住了。

「算了...還是別打開了。」

顧清衍手中的動作微微一頓，側頭看向她。

景依沒跟顧清衍說過，她以前做過一個夢，夢裡的自己任性又不講理，非逼著顧清衍打開這個箱子，死活要看裡面的東西，還質問他是不是放了前女友的東西。

顧清衍解釋說不是，她還是纏著他打開，不過夢中的顧清衍是很不想讓她看這個箱子的，還很害怕的樣子。

景依雙眸微垂。

「哥哥，你要是不想給我看，我就不看了，每個人都有隱私，我會尊重哥哥的，所以你不要勉強自己。」

顧清衍微愣，隨後莞爾一笑。

他很感謝他的女孩這麼善解人意，幫她撩了一下耳邊的碎發：「沒有勉強，我已經做好準備了，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把這些事都告訴你，不能瞞著你。」

「因為這裡面裝著我們兩個人的回憶，依依也有知情權。」

「我們......兩個人？」兩個人的回憶......讓景依有些懵了。

顧清衍沒說話，直接把鎖打開，蓋子掀起來，景依低頭一看，裡面放了不少東西。

有書，有許願瓶，有個小掛件，還有個玩偶和一張照片，照片里是她穿著學士服的模樣。

景依愣住了，說好是兩個人的回憶，可這些東西，她幾乎都沒有印象。

景依最先注意到的是箱子里最大的那件，是本精裝書，她驚訝：「這個難道是......我們第一次見面，被我弄髒的那本書？」

「嗯。」顧清衍點點頭，拿出來遞給她。

景依捧在手裡翻了翻，冰激凌的痕迹雖然是去掉了，但書頁上的字也基本看不清了。

「你怎麼一直留著這種東西，該不會是一直找機會想讓我賠吧，一本書而已，你留了十多年，小氣鬼。」

顧清衍：「？」

景依吐吐舌頭：「嘿嘿，開玩笑的啦，不過哥哥，這書都成這樣了，你怎麼沒丟了呀。」

顧清衍挑了挑眉：「因為看見這本書就能想起某個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小朋友，太有趣了，不高興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看看。」

「？」景依氣呼呼地鼓起臉頰，「哼！」

生氣歸生氣，景依恍然注意到一件事。

從第一次見面，一直到現在他們已經長這麼大了。

十多年過去，箱子里居然才這麼幾件東西。

屬於他們的回憶，簡直少得可憐......

她視線瞥見箱子里那隻系著絲帶的漂亮許願瓶，小心翼翼地拿起來，仰頭看了看：「瓶子裡面裝的是什麼呀。」

「是玫瑰花粉末。」

顧清衍說：「記不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拿毛毛蟲逗你，還把你弄哭了。」

景依在腦袋裡回憶了一下，隱約有點印象。

她記得小時候是有個人故意拿毛毛蟲嚇她，事後還笑得好開心。

事情雖然記得，但是誰嚇她她忘了。

原來那個人是清衍哥哥啊。

她一直以為是顧景帆......

景依皺眉，忽然反應了過來，瞪著顧清衍。

這傢伙，居然從小就拿她找樂子？

「好啊，原來你從小就在拿我尋開心了。」

難怪他這麼喜歡逗她，天天都要把她惹炸毛了，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景依氣鼓鼓地控訴他：「你好幼稚！」

顧清衍順毛：「對不起嘛。」

接著，他伸手從箱子里拿出一個小掛件。

「這是中秋節那次，我們兩個偷跑去夜市那次，在夜市上買的。」

景依看了眼他手裡的小掛件，腦袋裡沒有印象，問他：「這個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顧清衍淡然一笑：「你當時被這個掛件吸引住了，非要吵著買，我當時買了兩個，一個送你，一個我自己留下了。」

「這樣啊。」

她完全不記得了。

這個掛件……估計早就不知道被她丟哪去了。

可是哥哥連這種東西都留著，還小心翼翼地保存著。

*

後來，女孩逐漸長大，一張素凈的小臉，越發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景依高三那年，高考完有一天晚上去參加同學聚會。

顧景帆和景依同校，同學聚會他也參加了。

於是顧清衍被派遣開車去接兩個孩子回家。

到了地方，顧清衍剛好撞見景依被一個男同學告白。

顧清衍點了支煙，安靜地站在一旁。

景依婉拒了那個男生，一轉頭，剛好撞見顧清衍，她嚇了一跳。

「清衍哥哥？你怎麼在這兒。」

「接你們回家，」顧清衍唇角漫不經心一勾，「小傢伙，還挺受歡迎的。」

「啊？」景依後知後覺察覺到剛剛的告白似乎被聽見了，臉唰一下紅了。

「不是的，哥哥你別誤會，他是我同班同學，我也沒想到......」景依慌張地反駁，臉上帶著被長輩抓包了的尷尬和羞恥，紅通通的小臉低了下去。

顧清衍深深地凝著她。

他垂眸，心裡自嘲地笑了笑。

顧清衍工作很忙，但每次聽顧爺爺說景家的爺爺來家裡，他都會抽空回來。

但是景依已經基本不來顧家了。

「上大學了嘛，正是愛玩的年紀。」

「最近還談了個男朋友。」

「小丫頭也長大了啊。」

顧清衍在一旁淡淡地聽著，握著茶杯的手漸漸沒了力氣。

這一刻，他默默地走開了。

他心裡一直都明白的。

她有她的生活，有她的朋友圈，會找個志同道合的男孩子談戀愛。

而自己對她來說，自始至終不過是個過客罷了。

那天晚上，顧清衍找朋友出來喝了很多很多酒，用酒精麻痹自己，就不會覺得難受了。

後來，顧清衍在公司附近租了一棟公寓，埋首在工作里。

回老宅的次數漸漸少了。

只有周六回老宅住一晚，陪爺爺下下棋，第二天一早就離開。

節日的時候他會回去吃個團圓飯，爺爺若是來了興緻，過節時會在家裡辦個宴會，邀請一些朋友聚一聚。

宴會上偶爾也能碰到景依的父母，顧清衍也只是簡單打個招呼，就躲開。

只要見不到，聽不到。

他相信他就能慢慢忘掉這種感覺。

不知不覺，三年過去了。

沒有再去想她，也沒有再見她。

果然時間就是最好的良藥，總能沖淡一切。

直到有一次他在商場里談生意，偶然碰見了景依。

景依手裡捧著一堆小玩偶，和朋友邊走邊說笑。

和他隔得遠遠的。

顧清衍愣了一下。

三年未見，景依氣質也成熟了不少，臉上掛著淺淺的酒窩，還是像以前一樣愛說愛笑，看起來活潑又可愛。

他在遠處默默看著她。

這時，景依忽然停下腳步。

她似是感覺到了什麼，皺了下眉，表情帶著疑惑地扭過頭來。

兩人的視線在一瞬間恍然相交。

顧清衍沒想到她會突然看過來，心臟猛地跳了一下，匆忙想要移開視線，卻在對上她眼睛的那一刻，怎麼也移不開。

「清衍哥哥？」景依看見他，趕忙跑過來跟他打招呼。

顧清衍淺笑：「好久不見。」

女孩笑得很燦爛：「哥哥也來這裡玩嗎？」

顧清衍頓了頓，回答：「不是，來談生意。」

景依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於是從懷裡拿了個玩偶遞給他：「哥哥，送給你一個吧，我抓了好多呢。」

顧清衍盯著她手裡的玩偶，指尖微顫。

他並不想接受。

「哥哥？」景依又把手往他跟前推了推。

顧清衍猶豫了一瞬，耐不住她的熱情，還是接了過來。

「謝謝你。」

「不客氣，那我不打擾你工作了，拜拜。」景依笑著朝他擺手道別，轉身跑走了。

這一整天，顧清衍腦袋始終亂糟糟的，剛好晚上跟客戶有個應酬，他多喝了一些酒。

將近午夜才回到家，顧清衍把外套領帶隨手丟在地上，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手裡捏著景依白天送他的那隻玩偶。

是一隻小棕熊。

模樣很可愛，表情是微笑的。

跟它的主人有點像。

「生日快樂。」

空蕩蕩的房間里，顧清衍輕聲對自己說。

偏偏今天剛好是他的生日。

偏偏她送了他禮物。

顧清衍仰面自嘲。

感情這種東西，果然越掩飾，越欲蓋彌彰。

他躲得還不夠遠嗎。

為什麼要這樣折磨他。

那晚顧清衍一夜沒睡，第二天是周末，他回了躺老宅。

把他房間里有關景依的東西，全裝在了一個淺藍色的小箱子裡面，帶回了自己公寓。

偶爾想她了，就拿出來看看。

*

畢業典禮那天，他去了她的學校。

校園裡都是穿著學士服的畢業生。

景依和舍友們正在操場那邊拍照。

她忽然感覺身後有人盯著她，視線很強烈，好像在灼燒著她一般。

以前有一次，她好像也被這抹視線盯過。

景依疑惑扭頭。

穿過人群，一個帥氣的男人闖入了她眼中。

周圍的人都在嬉戲歡笑，只有那個男人靜靜地立在那裡，顯得與四周格格不入。

男人挺拔的身材高出了人群一頭，身上的白襯衫乾淨得沒有一絲褶皺，黑色西褲筆挺，陽光直直地灑在他身上，男人微眯著眼睛，碎發被風吹得有些凌亂，五官堅毅冷艷，唇角勾著一抹淡笑。

他一手插著褲兜，另一手抱著一捧小雛菊，正深深地望著她。

景依眨了眨眼，愣愣地看了他幾秒。

景依毫不猶豫地朝顧清衍跟前跑了過去：「哥哥！」

顧清衍勾唇，看著她向自己跑來的身影，緩緩點了下頭。

「哥哥你怎麼在這兒啊？」

他語氣輕描淡寫：「來學校辦點事。」

我知道你今天畢業，所以特意來看看你。

他把花遞過去：「碰巧看到你，就隨手買了束花。」

我在花店選了很久，最終還是覺得雛菊最適合你。

顧清衍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祝賀你畢業。」

景依把花接過來，湊近鼻尖聞了聞，花香很淡但是很好聞。

她朝他微微一笑：「謝謝哥哥。」

這時，遠處景依的舍友在喊她過去拍照，景依跟顧清衍擺了擺手道別就轉身走了。

等她走遠，顧清衍從兜里拿出相機，遠遠地為她拍了一張照片。

景依的視線沒有看著鏡頭，甚至都沒有發現他在拍她，快門落下，周圍的人和物都有些模糊，唯獨女孩的身影十分清晰。

顧清衍把相機收起來，一個人悄悄離開了。

開車回家的中途，他去了趟照相館把照片洗了出來。

回到家以後，顧清衍坐在沙發上，凝視著照片看了很久很久，像是恨不得將她的樣子刻在眼睛里似的。

眼淚滴落在照片上。

「依依，祝賀你。」

她畢業了。

長大了。

要工作了。

再過個一兩年，可能會和喜歡的男孩結婚，組成一個幸福的家庭。

再生個小孩。

未來的她會經歷好多好多事情，與他無關。

還有好多好多喜怒哀樂，也與他無關。

他也是時候該放下了。

放下一切，去祝福她。

作為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大哥哥，去祝她幸福。

喜歡她這件事，就當做他永遠的秘密。

最後的最後，也不要讓自己太難堪。

而她，或許一輩子也不會知道。

有個笨蛋哥哥，偷偷愛了她好久好久。

......

顧清衍手在發抖，他把景依的畢業照輕輕放在箱子里，上了鎖。

他低著頭，指腹在箱子的布料上摩挲，屋子裡很安靜，只剩下男人眼淚滴落的聲音和小聲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