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聖清
弄彝長笑之聲未絕,忽聽得風聲勁急,一陣疾風夾帶著一股異香撲面而來。
弄彝笑聲頓止,雙袖急拂,袖風到處,登時將撲面而來的濃香揮散開來,跟著身子急仰,一道銀亮的光芒恰恰從她頰邊擦過。
她眼明手快,伸兩指夾住了那暗器,定睛一看,卻見是一根鎏金銀簪,簪上幾枚銀蝶步搖兀自晃動不已,栩然如生。
弄彝直起身子,目光凌厲望去,卻見一名女子如憑虛御風一般,輕飄飄的浮於半空之中,淺藍的衣裙被風吹得微皺,恰如一池清水遇風起漪,一頭光潔的秀髮半松,些許垂落,覆住了她半張面孔。
但她便只露出了半張面孔,那也已然美得令人心旌搖動,正是憐奴。
弄彝一怔之際,但見憐奴雙手連揮,指尖淡青色的光芒閃動,向著底下山道之中急竄而去。
原本氣息污濁的山道之上,登時清香四溢,其間的狐族只覺得腦中一醒,胸口煩惡之意盡去,登時精神大振,各自挺兵再行惡戰。
反觀海蛇一聞到這股香氣,卻頓時頭暈目眩,渾身酸軟,力氣仿似給抽幹了一般,面對狐族忽然勢強的勐攻,攻守之勢登逆。
弄彝大怒,喝道:「你是誰?既非狐族,為何多次壞我大事?」
憐奴冷冷的望了她一眼,卻不答話,身形彷似弱柳扶風,於半空之中翩然一退,輕輕的落到了地面之上。
弄彝見她身法特異,又見她隨手揮灑,便是奇香縈繞,只片刻間,便即醒悟,叫道:「你……你竟是瀛洲妖!」
憐奴尚未答話,赤婸已然冷笑介面道:「這才明白過來,可真是笨到姥姥家了。」
憐奴站在她身側,聽她如此出言挑釁,雙眉微蹙,冷不防抬起手來,往她嘴裡塞了一件物事。
赤婸猝不及防,只覺得嘴裡奇苦,已多了一顆丸藥,耳聽憐奴低聲說道:「含著,別吞下了。」
她素來怕苦,一向到了要吃藥的時候,便要萬般推託,此時哪裡肯聽?舌根一動,便要將之吐出。
然而她嘴未張,憐奴的下一句話卻又飄進耳里來了:「這是王君吩咐給你的,不許吐。」
赤婸一僵,不敢吐出,只得愁眉苦臉的含了,嘴裡含煳道:「這又是什麼東西?」
憐奴口唇微動,悄聲道:「朮夷新制的避毒丹,才煉製好的,只此一顆,只需含著,便諸毒不侵。」
赤婸原為海蛇滿身是毒而頭痛,此時聞言大喜,登時連怕苦也忘了,對著弄彝傲然一笑,道:「憑你怎麼毒,姑娘也不怕,儘管上來好了!」
弄彝面色陰沉,一雙黃褐色的眼睛在赤婸與憐奴之間來迴轉動,冷笑道:「瀛洲妖又怎麼?哼,當年沒死絕,還留下這麼一個小崽子,巴巴的來送死,我今日便成全了你!」她話聲剛落,伸手向憐奴便是一把虛抓過去。
這一下雖只是虛抓,然而半空之中,卻當真出現了一道爪影,朝著憐奴直襲而去。
憐奴飄然後退,這一下閃得已是極快,然而那道爪影卻是進得更快,眼見就要抓到了她的身上,斜刺里卻一道鞭影揚起,「啪」的一聲,將這道爪影擊得粉碎,正是赤婸在旁出手擋去。
赤婸斜身護在憐奴身前,低聲道:「此地危險,不可久留,你快退。」
憐奴的聲音亦是極低:「我在山上所布的風陣不及此處,我若在山上,照應不到你們。」
赤婸一怔,登時明白了過來。
憐奴布下風陣的山頭在青丘之後,又比青丘略高,適才海蛇大軍駐於青丘之前,風陣所送之狂風尚能掃及,然而此時他們身處之處,卻是已然在青丘背風面的山道之上,大風肆拂,卻是難及此地。
想來適才情勢危急,憐奴在山上定然焦急萬分,這才親身到此施放調香。
赤婸想起憐奴曾說過,瀛洲妖的調香之術雖則精妙,然而卻也並非可以無中生有。其所施放的調香,仍舊需以香料調就,輔之以妖力運作,方能應生種種奇效。故臨敵對戰之時,一些較簡易的調香是可立成的,然而較複雜的調香,則需先行調就,凝蘊指尖,方可隨心施放。只是憐奴也曾說過,這香凝指尖之法雖則簡便,所蘊的香卻是有限,是以適才在後山之上,憐奴所用的香是即調即施,方能確保持久,而此時憐奴置身戰陣之中,自然無暇再另行調香。
簡而言之,即便憐奴在此,所能抵禦的海蛇之毒也是有限,若不能在憐奴指尖之香施畢之前將其擊退,後果還是不堪設想。
想明此節,赤婸臉色頓肅,輕聲道:「那麼你可得自己多加小心,我激斗之際,未必便能顧全你。」
「我自明白,你儘管放心作戰便了。」憐奴低聲道。
赤婸雖仍有些不放心,然而卻也無他法可想,點了點頭,一揚睫冷冷盯住了弄彝。
「除了使毒,你就沒旁的本事了嗎?」她冷笑道,「有種的便下來,與姑娘鬥鬥!」
弄彝高居山石之上,聽得赤婸言語輕蔑,亦是涼冷一笑,道:「好個青丘郡主,好個瀛洲之妖,似你倆這般綺年玉貌,便要折損在我手裡,當真可惜得緊。」
「似你這般醜八怪,連面目不也不敢示人,折損在我手裡,我就當是功德一件,省得你出去嚇壞旁人!」赤婸嘴上更不留情,譏刺道。
弄彝向來自負美貌,自容貌損毀以來,最恨旁人提及此事,此時聽赤婸這句譏刺之言甚是厲害,哪裡按捺得住?厲嘯一聲,身子拖出一道殘影,朝著赤婸疾撲而去。
「來得好!」赤婸喝道,一抖銀鞭,直迎上去。
這一番激斗,當真是好生厲害,只見赤婸鞭影閃動,猶似狂風驟雨一般,直朝弄彝襲去;而弄彝身法滑熘,在如此勐烈的攻勢之下,左閃右避,兀自能抽得出手來還招,招數著實狠辣。
論功夫,赤婸本高出弄彝甚多,此時口裡含了避毒丹,本來還有幾分顧忌,鬥了半晌,見弄彝周身是毒,自己卻半點沒有中毒之象,登時顧忌盡去,越斗越是精神。
弄彝妖力強大,然而這般近身搏擊,卻非其之所長,兩人相鬥百餘招過後,竟自漸落下風。
激斗之間,她斜眼瞥見憐奴立在一旁,指尖猶自不住釋出香氣,而自己身後的海蛇正自節節敗退,心念微動,毒計頓生。
赤婸斗得正酣,只覺得過癮之極,忽見弄彝賣了個破綻,露出背心,知她是要誘自己來攻,而後近身奇襲,哈哈一笑,反而向後退了一步,長鞭如龍,疾向她背上戳去。
這銀鞭滿是刃口,尖端更是銳利,這一下戳去,只見便要在弄彝背上戳出一個血洞來,弄彝要避開這一記,只能向前勐撲,然而赤婸左掌虛立,早已等在那裡,只等弄彝撲到,便要重重一掌拍在她心口之上。
然而,弄彝的反應,卻讓她始料未及。
只見弄彝竟是不閃不避,拼著以背心硬受她這一鞭,身形一扭,迅捷之極,竟是往一旁的憐奴撲了過去。
赤婸大叫一聲:「哎喲!」急忙變招,回鞭便去卷弄彝的腳,只盼能在半空之中將她拖了回來,哪知弄彝身法好快,如箭離弦,她竟自捲她不到。
憐奴在一旁心分二用,一面施放調香,一面留意弄彝與赤婸,此時見弄彝忽爾撲至,她卻是臨危不亂,足尖一點,整個人飄身而起,彷彿有一陣清風將她托起向後疾送一般,衫帶輕飄,身法端的是美妙之極。
弄彝這一撲,自然撲了個空,赤婸剛叫了一聲「好」,卻見弄彝一抬頭,目光陰冷,忽爾低頭,只聽得「嗖嗖嗖」數聲響過,幾枚墨黑的鱗片從她的頭頸中朝著憐奴激射而出,去勢勁疾,嗤嗤有聲,其緣寒光閃閃,似乎甚是鋒利。
憐奴身在半空之中,本無借力之處,然而她身子極力一縮,竟自又向後飄出了丈許。
然而弄彝這一下,勢在必得,那幾枚黑鱗去勢奇勁,哪裡是後退丈許便能躲開的?赤婸在旁欲待揮鞭擋擊,亦自不及。
眼見那些個鱗片便要都打在了憐奴身上,忽然從旁不知何處,一條人影迅捷之極的竄了出來,抱住了憐奴,在半空中一個轉身,向旁疾避,「砰」的一聲,卻是避得太快,一個收勢不及,兩人撞在了山壁之上。
這一下奇變陡生,便是赤婸也自大吃一驚,定睛看時,只見那人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雙手緊緊抱住了憐奴不放,這一下撞得厲害,清秀的臉上兀自有些魂不附體,看上去有些獃獃的,不是臨淵,卻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