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還真
苗苗發覺身邊的景色一下子就變了。
模糊,一切都變得極為模糊,觸眼所及,僅是一塊一塊斑斕卻柔淡的色塊。
原本傾瀉而下的雨水也忽然消失了,耳邊傳來的風聲亦是難以言喻的古怪,似乎風也被調得濃稠了。
她被臨淵拉著,伏在一隻不知名的獸上,那獸馱著他們,賣力的跑著。
臨淵蒼白著臉,將嘴靠近那獸的耳朵,輕聲囑咐了幾句,那獸奔跑得更加迅速,風亦刮面生疼。
苗苗回頭望,竟然已望不見那李嚴等人的身影,莫說人影了,四周連一件能夠辨別的景物也沒有,一切氤氳朦朧,恍似一場古怪的夢境。
她忽地眯起眼,心中一震。
四周並非什麼也沒有,她忽然看見遠遠的有幾道影子似乎從地下爬了起來。
那似乎是人,卻又模糊難辨,偶爾有風吹過,他們的身形也會被吹得隨之變了形狀。
臨淵也看見了他們,眉頭又鎖得更加緊了。
那些人影一個接一個的出現,一個一個的均向他們逼來。
苗苗雖然不知道他們是什麼,卻隱隱約約的覺得不安。
又奔一陣,人影逼得更加近了,到了近處,他們的五官卻仍是模糊一片。
苗苗害怕起來,叫道:「他們……他們過來啦!」
臨淵頭也沒回,只道:「抓住我,千萬不可鬆手。」
苗苗依言抓緊了他,只聽臨淵一聲呼哨,兩人身下的獸應聲躍起,苗苗只覺得自己彷佛騰雲駕霧一般騰空而起,嚇得正要叫,卻被迎面而來的大雨給潑了一臉,嗆得她咳個不住。
斑斕的色塊,濃稠的風,詭異的人影在轉瞬間消失不見,大雨仍然傾盆而下,他們置身在一條不知名的小溪旁,連著那隻奇怪的獸一起,各自滾了一身的泥沙。
臨淵半截身子浸在溪水中仰天躺著,天空中的雨絲不斷落下,打在他蒼白如紙的臉上。
他喘了幾口,心想,這可真得歇一歇了。
他便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暮色已濃。
他勉強支撐著起身,才發現自己蓋著一件粗布衣服,卻是苗苗日前買了要替換的。
苗苗自己則抱著膝蓋縮在一旁,一見他醒來,眼圈兒便紅了,卻拚命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
「你可算醒了。」她抹了下鼻子道,「哪有人像你這樣,說昏就昏,也不打聲招呼。」
臨淵心想這話真是好沒道理,但見她的嘴唇都凍得青了,身上還是那一件濕衣裳,便忍住了沒說。
他支撐著想坐起身來,卻覺得胸口一陣悶痛,又頹然躺倒,只問道:「這是何處?」
「你忽然就昏了過去,我好容易才找到這個山洞藏身,我怎麼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苗苗語氣中仍有絲埋怨。
「阿毛呢?」
「你說那隻……那隻東西嗎?」苗苗實在叫不出那獸的名字,便向洞口處一指,「在……在那兒呢,好似在看門。」
臨淵半支起身子一望,果見阿毛在洞口朝外而坐,暮色之中,依稀只能見到一個胖胖的屁股墩兒。
洞內一時寂靜無聲,兩人對望了一眼,均在對方臉上看見了尷尬之色。
事已至此,已經瞞不下去啦。
兩人心思一般,苗苗想的卻又多了一層。
倘若臨淵知道了自己一直騙他,他又會如何呢?
兩人對視片刻,臨淵忽道:「你想先說嗎?」
「說什麼?」苗苗垂下頭,吶吶的道。
臨淵一臉莫名其妙,道:「還能說什麼?那些人是什麼人?為什麼追你,你又為什麼跑出來?」他頓了頓,道,「倘若你還不想說,那也無妨,我可以先說我的。」
他說的話很直接,半點也不委婉,然而這樣的說話方式,不知為何,卻讓苗苗心裡舒服了許多。
「那我先說了,你……你聽了可不許生氣。」她絞著衣角,偷眼望著臨淵。
臨淵奇道:「我幾時跟你生過氣了?」
苗苗又低下了頭,心想你就算不生氣,也絕不想再跟我一起走了。
她輕輕嘆了口氣,道:「好吧,那我便什麼都跟你說了。」
黑暗之中,苗苗緩緩說了起來。
娘在她五歲時過世了,此後她就被舅舅甄天揚給收養了。
她已經不大記得娘的容貌,但她聽甄府的老長工與嬤嬤們說起,都說娘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當年要向甄家提親的人之多,簡直要踏壞了甄家的門檻。
她沒有爹爹,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誰,娘也沒對她說起過。
她問過舅舅,舅舅一向疼她,但那一日卻罕見地發了脾氣,讓她以後不許再問。
除此之外,在甄府的日子可說是平順安穩,她小的時候性子野,也真闖過幾次禍,但次次都仗著舅舅舅媽疼愛,也沒人真會罰她。不僅如此,在她十二歲那年,舅舅和舅媽更將她和表哥的親事定了下來。
她很喜歡錶哥,表哥生得很俊,功夫也好,對她更是溫柔,一向無論她要什麼,表哥都會設法為她辦到。
對她而言,這一世就是這樣了,她會嫁給表哥,在南化過上一世安穩的日子。
這樣的安穩,一直持續到了數日前那個美麗卻清冷的春夜。
她本已睡了,睡夢中卻忽聽「咚咚」幾聲,她披衣起身,推窗一看,卻見是庭前所種的梅樹結實累累,幾粒青梅落到了屋頂,有落地的聲音。
月光如水,月色下梅枝斜出,若非梅花已凋零,便正合林和靖「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之句了,然而落在地上的梅子,卻是青綠如豆,甚是可愛。
她看了一會月色,正欲伸手拉上窗子,卻忽見院外一人身影一閃而過。.
她看得很清楚,那人是表哥。
這麼晚了,表哥不睡覺,卻在做什麼?
她好奇心起,便即披衣越窗而出,偷偷跟在表哥身後,看見了他走進了舅舅的書房。
夜深露重,書房裡的燈火卻是通明的。她忽然有個頑皮念頭,心想我躲在牆角,冷不防的嚇他們一跳,倒也好玩。
她便悄悄地蹲在了牆角之下,果然便聽見書房中傳出了舅舅與表哥的聲音。
「苗苗可睡了?」
「睡了。」
「這幾日,她可有什麼動靜嗎?可曾起了疑心?」
「沒有。」
「再過數月,便是她十六歲生辰了。咱們熬了這麼多年,為的就是那一日,可別在這最後關頭翻了船。」
「兒子省得。」
「我這樣說,只因她的血脈非同一般,你沒見過她父親,你不明白她所繼承的血脈有多麼霸道,倘若她屆時察覺出不對,你我父子多半死無葬身之地。」
「我們自能制她。」
「很好,咱們以後每月都能從她身上取血,不出幾年,那樣強大的血脈,便由你我父子繼承了。」
苗苗彷佛置身一個醒不過來的噩夢之中。
她所聽到的這一番話委實太過荒謬,無論是誰來告訴她這麼一番話,她都被斥之為胡說,偏偏卻是她自己親耳聽見了的。
她想起舅舅和表哥素日的疼愛與寵溺,險些便要吐了出來。
她想起也很疼愛自己的舅媽,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