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雙生子

「擔心她，怎麼不和她一起下去？」

「您何必明知故問。」

「想說什麼就直說，我在聽。」他嗓音淡淡，著實沒什麼情緒。

那張慣來清雋冷毅的面龐上，神色更加淡漠。

護工阿姨和營養師目前都不在這裡，趙宛紗讓她們出去了。

此刻，病房內只剩下他們母子二人。

趙宛紗示意他坐，可他卻像是沒聽見似的。

她也不想逼他太緊，輕聲問了句：「阿宴，你為什麼去做緝毒卧底？」

如果非要問原因的話，那他也可以告訴她答案。

不過這個答案更接近於回答他報考警校的初衷，而不是去做緝毒卧底的原因。

「因為父親，他最好的朋友是被毒品害死的。」

「你父親，」趙宛紗的聲音已經覆上顫意，「是怎麼跟你說的？」

傅宴京的嗓音淡淡沉沉，那雙漂亮精緻的桃花眼卻一點點黯淡下來。

他許多年前，小時候父親就告訴他的事情，三兩句話概括出來，告訴她。

三兩句話甚至構不成一個段落，卻構成了那個人的一生。

父親說，他最好的朋友在一家酒吧玩的時候，喝了服務生端上來的一杯冰咖啡，然後，回家的路上就出了車禍。

人當場殞命。

那個時候，他也不過二十五歲。

事後，警方調查到，那杯酒里放了具有致幻作用的毒品。

之後，警方封鎖了那家酒吧，順藤摸瓜抓到了三名毒販，搗毀了一個制毒窩點，繳獲了300多克的毒品。

然而逝者已逝，活著的人總該好好活。

生與死哪個更痛苦，沒有人清楚。

可他覺得，如果不是自己選擇的死亡，而是死於這樣一場意外，那被迫死亡的人該有多不甘。

趙宛紗沉默了許久。

傅宴京沉聲問，「您還想和我說什麼？」

她將手指指緣掐得泛了白，動了動唇，終於說出了掩藏在自己心底多年的秘密，「阿宴，死的那個人，是你的親生父親。」

「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你知道嗎，發生車禍的前一天，他剛從軍隊回來，他是特種兵。」

傅宴京原本清雋冷毅的面上恍若出現了一絲幾不可察的裂縫。

那雙桃花眼裡的情緒也一點點消失。

他眉心微微擰起，「您說什麼？」

「我知道你都聽見了，以前的事情，媽媽不想再瞞你了。」

如果她不說，那他們母子二人之間的裂痕大概永遠不可能修復。

如果她說出實情，那麼至少還有點可能。

她沒得選。

這些事情在她心裡憋了太久太久，她不想也不能讓它們一直爛在肚子里了。

傅宴京面上逐漸出現了細微的裂痕，只是聲音明顯比方才更沉了些，「您之前說，您是有苦衷的。」

趙宛紗聲音比方才低了許多，「對不起，是我太自私。」

「你的親生父親叫傅羨霖，與他，也就是你的父親……他們是雙生子。」

傅宴京自然明白，她話里的後者指的是誰。

趙宛紗用她獨特的柔和嗓音，將當年的事情娓娓道來。

傅羨烽和傅羨霖是一對雙生兄弟，在外人看來，他們兄弟倆長得一模一樣。

但只有趙宛紗注意到，傅羨霖與他哥哥相比，喉骨旁側多了顆淺紅色的小痣。

傅羨烽是哥哥，傅羨霖是弟弟，哥哥只比弟弟早出生了兩分鐘。

趙家與傅家是世交，小時候，趙宛紗就常常與他們兩兄弟一起玩兒。

那時候，她也不過五歲。

傅羨烽和傅羨霖則比她大了三歲，他們兄弟倆和別人不一樣，與她同齡的小男孩兒只會欺負她，他們倆卻處處忍讓她，將自己的玩具全都給了她玩兒。

可趙宛紗並不喜歡機器人，也不喜歡挖掘機，她只喜歡漂亮精緻的芭比娃娃。

她六歲生日的時候，傅羨霖送了她一個特別漂亮的芭比娃娃，金髮碧眼，很高很瘦。

趙宛紗特別愛惜，直到現在仍保存得好好的。

只不過，時過境遷，芭比娃娃的橡膠手臂和長腿已經有些泛黃了。

十七歲那年，她考上了滬上的戲劇學院，那個時候，他在星城的國防科技大學上大三。

高考完當天，她連夜從帝都飛往星城，坐了將近三個半小時的飛機。

那天晚上，趙宛紗跟傅羨霖告白了。

俗話說，「女追男隔層紗」，這句話在她身上倒是得到了驗證。

高考完的那個暑假，她成功追到了傅羨霖。

與他在一起的那段時光，即便是現在回想起來，也大都是美好。

人擅長美化記憶是一方面，可傅羨霖對她的好是另一方面。

她在滬上，他在星城，國防科大的課業特別緊，她們表演系的學生還能趁著周末出來玩，他們周末時常要訓練。

趙宛紗每次去了，就會在他們學校外面一家挺有名的小吃店等他。

傅羨霖從國防科大畢業后就直接進了武警特警部隊，成為了一名狙擊手，他時常出任務，忙得不行。

——狙擊手是特種兵的一種。

偶爾傅羨霖休假回來，她會纏磨他一整天。

她大學畢業那年二十一歲，他升了少校，之後就更忙了。

不過，她偶爾會去部隊探望他。

他們武警特警部隊那位老領導對她也特別好，每次她過去都會給她最高的家屬待遇。

趙宛紗清楚，那是因為老領導器重他，所以愛屋及烏。

再之後，他們在部隊舉行了一場簡簡單單的婚禮。

那個時候，傅羨霖他們武警部隊接到了一場重要任務，他脫不開身。

可趙宛紗想和他領證結婚，傅羨霖也應了，原本他是想等這場任務完成後，再回帝都為她也為自己籌備一場盛世婚禮的，只是她似乎有些等不及。

他也好不到哪裡去，天知道他喜歡了她多少年，如果能儘快將她娶回家，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正是遂了他的願，只是，不免委屈了她。

他打算完成這場任務后休個長假，重新辦一場隆重的盛世婚禮。

——以她喜歡的形式。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這個打算，一直沒能完成。

傅羨烽以及傅羨霖的爸媽也全都來參加了他們的婚禮。

彼時，傅羨烽已經接手了傅氏集團，將傅氏經營得蒸蒸日上。

趙宛紗那個時候並不知道，他居然喜歡自己。

她在二十二歲那年，懷了孕。

懷孕之後，傅羨霖但凡有假，都會第一時間回家來看她。

前三個月，她孕反得厲害，他便找來了位醫術精湛的女中醫全程為她做孕后護理。

醫生講孕期小知識的時候，那個男人比她聽得都要認真，還做了筆記。

那個筆記本，現在她還保存著。仟韆仦哾

只是每看一次就忍不住哭一次。

他的字，是真的大氣又好看，頗有種「揮斥方遒」的力度。

懷孕第四個月，她說想拍孕照，可因為身子重又懶得動，他就找來了帝都那位拍人像極有名的攝影師，來為他們拍「全家福」。

可是，在她懷孕剛剛滿五個月的時候，那個男人卻拋下了她。

永遠地，拋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