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最後的一期生(下)
女人站在身後,沒有出聲,默默地注視著她離開這間房間,
老舊的門發出嘎吱聲,
隨後,
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朝陽泛著白晝的光,照亮著她的背影,也照亮了原本密布灰塵的房間,
細小的塵埃無所遁形,靜靜的漂浮在半空中。
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女人,緩緩的坐在了她之前一直坐著的沙發上,
「旅人....旅人嗎?」
低不可聞的聲音,帶有一絲的寂寥和釋然,
打開雙手,舉起右手,緩緩的抬起,默默讓一束陽光穿透手掌間的縫隙,
她好似看到了比尋常更亮的光,
不對,這本身還是光,閃耀的光...
屬於「她」的光。
沒有去理會身後,兩人不過是浮萍一遇,自己的希望在樓上,那裡有著曾經不可磨滅的故事,故事的結局已經記不起來了,
不過那一定是很美妙的故事吧,對了,
「齋藤飛鳥」
我原來叫這個名字嗎?
低頭看著彷彿一碰就碎的海報,看著海報中被簇擁在中心的她,
不,不是她,是曾經年輕的自己,
驀然無言...
故事的開始,和故事的結局,我想知道...
由於改造,電梯一直處於非運行狀態,還好只有一層樓,推開沉重的防火門,從側面的步梯上去,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右手攥著海報,左手空無一物,心中潛存的神明大人,指引著我一步一步向上爬去,
阻擋在面前的,依舊是沉重的門,
門而已,
推開便是了,
四散揚起的灰塵,遮蔽了我的雙眼,
「咳咳咳...」
眯著眼,塵封的走廊,塵封的房間,塵封的所有一切...都毫無保留的出現在面前,卻生不出一絲熟悉之感。
怎麼回事?
怎麼......
不對,是被改造過了吧?
畢竟是舊事,不會有存在的痕迹了...我潸然一笑,低著頭,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都已經走到這裡了,
為什麼?
不給我答案。
消散大半的精神氣,拖著疲憊的步伐,漫步在著空無一人的走道內,
沒有目的的走著、走著,直入深淵,直入黑暗...
咦?等等,
那是什麼...
在門與廊的盡頭,
一束光從門扉中勃然而出,雀躍地灑在所有它能接觸到的物體上,
沒有理會地上散落的文件,呼吸急促的我,衝破走廊中破舊桌椅的重重阻隔,來到了那扇門的面前,
盡頭的另一座電梯已不再工作,只有被風吹動的門,它使從門縫中射出的光,有著不太明顯的粗細變化,
溫暖也是會有形狀的嗎?
有的,一定有形狀的吧,像那柄利劍一樣,
看到此處,我不經意的點點頭,
學著剛才的那位女人,用點頭去肯定著世間的一切,
很帥,不是嗎?
突然,璀然一笑,好像想起了什麼,在很多年前的那個午後,也是這樣去拙劣的模仿某個人的動作呢...
那是誰呢?好像,經常抱著一本書坐在最裡面,是誰呢...
她叫什麼名字,叫什麼,叫什麼!叫什麼?
記不起來,好煩。
算了,
門,
裡面,
一定會有答案的吧。
輕輕推開門,百葉窗微微在風中搖曳,那神明般的太陽,將一束束明亮的光線投射進室內,
光之精靈在空氣中飄蕩,形成了炫目的光斑,映照在地板或牆壁上,一抹溫暖和明亮,透過了我的心。
是風嗎?
嗯,好像就是它,
除了光之外,第二個觸及我心的東西,
風的流動,讓有形的光線更富有層次感,地板上抖動的暈影,混合著,明亮的白色或略帶藍調的色彩,
帶來了,一絲夏日的氣息?
夏天嗎?我為什麼這麼懷念夏天,它、他、她對我,是有什麼特別的含義...
也許吧...
門已經被完全打開,巨大面積的地板和已經破損了大半的落地鏡,遠處還有著一些散亂的椅子,
這就是室內的全貌了,空曠、無人、冷清......
入目皆是破敗...…
破敗的鏡子,破敗的桌椅,破敗的地面,
以及,破敗的窗戶...
或許存在過很多人的歡聲笑語吧?
過去存在過很多人的悲歡離合吧?
這裡...
這裡有著我...曾經的故事吧?
可是,
為什麼還是想不起來呢?可惡可惡可惡!
從來就不是一個服輸的人,這是鐫刻在我骨頭中的讖言。
遠處,
光吸引了我,
答案在那裡嗎?
邁開步子,慢慢的朝著窗沿走去,我迫切的想去看看光,才走出幾步,身體卻像突然失去了力量,朝下自由落體中,
毫無防備的,在平坦的地板上,摔了一跤。
頭暈眼花的我,用雙手費力的想爬起來,但是這樣簡單的動作,卻完全做不到,
手中裝著海報的圓筒也飛出去很遠、很遠...
它在百葉窗製造的陰影中飛速的移動,時而進入黑暗,時而沐浴光下,
就像我,在這裡的人生....嗎?
輕輕的閉上了眼睛,休息一會兒就能再次站立起來,屹立...屹立於大地之上,
啊咧?
[屹立於大地之上],莫名的熟悉感,是誰曾經說過的嗎?只記得,她像山嶽一樣,擋在我的身前...
擋在我身前,這,到底是為什麼?
一定是很深刻的回憶,而我什麼也記不起來啊!!
擁有五感的我,此刻只有撕心肺裂的痛...
誰來救救我...
溺水一樣的感觸,瀰漫了全身......
幾分鐘過後,耳邊卻響起了那無窮無盡的呼喊,斑駁的光線四散飛舞,穿透我緊緊閉著的眼瞼,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響,放大后的聽力使得我能清晰的聽清楚每一句話,多久沒有這麼完好的聽力了?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緩緩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身體完全不受控制的舞動了起來,巨大舞台上沒有別人,只有自己在忘情的獨舞,
這是怎麼回事?
你是誰?
我是誰?
這裡是哪兒?
在這暈眩的螺旋中,究竟身處何方。
放眼望去,呈現在面前的,是紫色的海......
紫,一眼望不到盡頭,
妖冶且高貴,是屬於曾經我的——紫色花海。
.......
展顏一笑,
慢慢的,我終於回憶起了這一切,前半生不可泯滅的經歷,正纖毫畢現的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是光中的center,
如谷之歌,紮根土裡,與風共存、與種子越冬、與鳥歌頌......
我是飛鳥,我名飛鳥,我亦飛鳥,
是展翅高飛的鳥,有著鮮艷多彩的羽毛,
每一片羽翼都閃耀著自由的光輝。
騎在銀龍的背上,矯健的翱翔於天際,在空中盤旋、翻滾,時而高高翱翔,時而急速下墜,
光與風,賦予著我力量,
我,
是誰也無法取代的,
乃木坂最後の一期生——齋藤飛鳥,
潮水般的記憶湧來,台上動情的女子正在跳著燃燒一切的舞蹈,默默的注視著她,她即是我,我即是他。
這是屬於我們的最後一舞,
也是在這個時代,深深烙印下的痕迹。
這就是我曾經的故事嗎?獃獃的看著這一切,有點詫異,有點欣慰,有點不舍...
為何我早已老去的心臟,會變得如此炙熱、無法停止。
唯有放聲高歌,去鼓動愈加喧囂的心臟,
在無數的歡呼聲中,恍惚間,聆聽到了眾多的聲音,
它們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在耳畔空靈的迴響,
「草莓牛奶....哈哈哈哈....這是什麼人設,噗嗤——,樂死我了...」
「不要哭泣不要氣餒,你還有著無限的可能!選拔和under之間,從來就沒有完全不可逾越的鴻溝!」
「一起去吃烤肉吧,你總是不來,這次逃不掉了吧,我花社長,天下第一!嘎嘎嘎!」
「阿蘇卡你怕不怕?聽staff說,關島的這個球會將我們彈射到很高的高空......唔,我有點害怕……」
「哈哈哈哈,這是什麼泥塑?asuka,是你做的嗎?你要送給誰呢?不如送給我日村勇紀?」
「別怕,躲在我的身後,嘶————,好痛!你別哭...別哭啊...…」
「對了,我的課講完了,以上所有,就是川劇變臉的訣竅了,齋藤飛鳥桑,加油。」
「你是我今生聽過的最美名字,不要為我這麼早的畢業而感到悲傷,作為center,阿蘇卡醬要帶領大家繼續前進。」
「下雨又怎麼樣?台下的飯們都沒有走,就讓大家一起在雨中完成這次表演吧!!!神宮!賽高!」
「阿蘇卡醬,你的情人節禮物真的不是給我的嗎?嘻嘻,肯定是我的吧?」
「成人式要選紅色的和服嗎?是不是太艷了點,要不,媽媽給你換一個。」
「阿羞羞,阿羞羞,快一點啦,這個水中神社馬上要漲潮了,別在那裡找貝殼了!」
「去吧,齋藤飛鳥前輩,這是你最後的畢業演唱會了,我們大家一定會..一定會..嗚嗚..………」
.......
「努力,感謝,笑顏,我們是乃木坂46!上行之坂!46!」
我..我們是乃木坂46嗎?
這就是我的青春嗎?
無限的夢想和勇氣,混合著曾經的歡笑與淚水,瘋狂亦勇敢。
走馬燈的畫面,一幕幕突兀的出現在我的記憶里,
懷念曾經的天真美好,懷念那個年輕的自己,懷念那些陪伴過我們的人和事。
台中的我還在舞蹈,後輩們的伴舞也加入了進來,華麗炫目的打歌服似一朵朵潔白之花,綻放在數萬人的面前。
從破敗的訓練室,到奪目的演唱會,巨大的環境變幻不停衝擊著自我,
古老的記憶,心神差點失守,剛剛炙熱的情緒,來得快走得也快,靜靜的看著舞台上的那位,我情不自禁的又笑又哭,
從那十二年後的日子,像清水一樣平凡寡淡,看起來很漫長,但五十二年的人生,彈指而過。
不知道度過了多少個春秋,畢業之後,依舊無法找到當年的感動,
她們一個個離去,
握著我的手,笑著注視著我的大家,
好暖、好暖,
又一次結成了圓陣,
是名為努力、感謝、笑顏的圓陣,
這六個字,在時間的長河裡,從未消逝.....
聲音漸漸散去,只留下耳邊的蟬鳴,
也許我,
不是旅人,
更像是見證這一切的最後一人,
窗外,是五十多年後的盛夏,
蔚藍的天空高闊而悠遠,
騎於銀龍之上,
那份棲息在掌心中的溫暖,
若是可以,
我想銘記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