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夢的小孩子

莊子正在稷下學宮授誦他的逍遙大法「若夫乘天地之正而遇六氣之變，以游無窮者，彼且嗚呼待哉……」恍惚間已在卧榻之側酣睡。他進入了一個奇幻的世界，花草變得碩大無比，甚至能看到柱頭上的每一粒花粉，花藥下的每一根花絲，好像一隻蝴蝶，穿梭在巨大的遠古叢林之中。「不對！我就是蝴蝶！」突然的墜落感讓周公驚醒，熒幕里的周公把書卷放到一邊思索著夢境。而坐在電視機前七八歲的周文也有了個疑問「夢，到底是什麼」「媽媽，媽媽，你說，夢跟白天有關係嗎？夢裡看到的東西是怎麼來的？會不會我睡覺的時候就相當於跑到別的世界里玩耍了呢？」周母噗嗤地笑了出來「小文啊，做夢是因為沒睡好，腦子裡一直在想這別的事兒呢，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嘛！」「可是，有時候明明感覺已經起床了，可是還是會重新醒來。」周母把周文抱到床上，蓋好被子。「好啦好啦，那還是因為沒睡好，快睡覺吧，明天還要上學呢，可不能賴床哦！」「對了媽媽，爸爸呢？」「他在忙，咱們不管他。」周母躡手躡腳地退出房間關上燈，周文眼前黑鴉鴉的一片，從房間窗帘的縫隙中會透進來一絲月光，但周文並不想思考月光，另一個問題一直佔據著他的腦海：「夢，到底是什麼？」

周文從小便聰慧異常，無論學什麼東西總是一點就通，過目不忘。像周文這樣天生才智的小孩有很多，但有一點特殊的「才能」——多夢。有時睡十分鐘都會做夢，有時夢長，有時夢短，有時夢會戛然而止，有時卻會出現夢中夢中夢中夢……以至於每次醒來的時候，周文都會有一種落失感，往往會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周母為此還批評周文好幾次。周文也很疑慮，多夢總的來說是一種病症，白天上課時也會迷迷糊糊的。

「周文——周文——爸爸爸爸——你快醒醒」周文聽到有人叫他，但他動不了，身體好像被什麼東西壓著。他掙扎著想去翻身，慢慢的，好像機器人在進行數據傳輸一樣，由肩膀的控制到肱二頭肌肱三頭肌，大臂小臂……咚的一下，好像突然從哪裡墜落，周文猛地睜開眼，貌似掙脫了「鬼壓床」，卻感到肚子一陣脹痛，嫻熟地起床，軟軟地穿上衣服去廁所，走著走著感覺哪裡不對勁，他往腳下望去，啊？我的腿呢？又突然一下，周文醒了，還在床上，周母正拉開窗帘。「快點啦！不要發獃了，自己穿衣服洗臉刷牙，要去上學了。」「哦，知道啦。」周文有氣無力地回應一聲，一切準備就緒后獃獃地坐在餐桌上，踢踢雙腳，「呼，還在！」「笑什麼哪？」周母端來一碗雞蛋糕，「今兒怎麼這麼開心？」「哪有，要上學了，我才不開心呢，爸爸呢？」「你就知道你爸爸，還睡著呢，你快吃，吃完爸爸開車送你。」「嗯嗯！」

周母不會開車也不怎麼會騎自行車或代步車，所以送周文每天上學的「重擔」就交給了周文的父親。周文的父親，是一個職員，在周文眼裡總是大忙人，具體幹什麼的周文並不知道，但周文總見他接了一通電話后就匆匆忙忙地跑去車庫。但最讓周文不解的是，父親老是不在家，知道第二天早晨卻能準時地送他上學。一天之中唯有這點短短的接觸時刻。他們總會聊些什麼，周文也愛分享給他關於自己的夢。

「小文啊，來，爸爸送你上學，書包呢？」周文直接撇下碗筷，迫不及待地衝上去。「哎哎哎，小文，飯還沒吃完呢。」周母拿著碗筷在後面跟著。「哎，哼，要上學要上學。」「哈哈哈，上學」父親也笑了，這才是一家子，這點清晨的時光才是父親眼裡的生活。「上學！」

這是周文上三年級的第三個周，這個叫「明遠」的小學恰好在周文家向北一面，據說是八九十年代鐵路工人子女上學的鐵路小學，沒什麼著名的，只是校門口往東，周文回家的路上有一段無人問津的林蔭。橫豎交叉的鐵路無禮地亂插在學校對面，每每十二點便會警鐘長鳴。學校背面是一個小型木工廠，但平常的雜音還是很少見的，多的還是木頭防火用的塗料味。好了，該說說學校的內飾了。一大一小兩個操場像整個學校的雙耳，一隻長滿了乒乓球桌這樣的黑痣，一隻塗遍了籃球場這樣的百瘡。就是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學，是周文夢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