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隱藏
政寧帝目光悠遠,似乎回到了當年在馬上征戰的日子。
臉上的笑容也真切明顯了一些。
裴景同陪在一邊,不打斷。
「旻之是個熱血赤誠的武夫,朕很喜歡同他開玩笑,故而你求娶懷瑾,朕欣然應允。」
「兒女親家,是朕以為,旻之想要的重視。」政寧帝說到這裡言語之間也有些複雜,「他成了皇親,便得到了天下的尊崇和高位,卻沒想到,他是想佔據孤城為王。」
「朕是天子,不會如怨婦一般怪臣子不忠,如有二心,殺了便是。」
乾清宮中只有父子兩人,空曠靜謐,裴景同卻覺得這番話如雷貫耳,在殿中都回蕩了好幾圈。
直到劉不為進殿通傳,四皇子到了。
政寧帝這才轉身,坐上殿前龍椅,劉不為知道他的意思,出去請人。
除了儲君是蟒袍加身,這整個朝堂之上,普天之下,也唯有如今的西北王欽賜了蟒紋。
也是在這一刻,裴景同才幡然頓悟,從始至終,政寧帝都是一個生殺予奪的帝王,或許他曾經是過父親,但是如今。
他只會為了天下動容。
裴景瑜進殿,並未打斷這位太子對於君父的遐想。
他端方下跪,「兒臣拜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子殿下千歲。」目光誠然,聲音清亮。
太子這才回神。
只是政寧帝沒有說話,他也只是和裴景瑜相視一眼,微微頷首。
「平身吧。」
少頃,才等到政寧帝的回應,他從桌案上拿出來一個奏摺,緩步踱步下堂。
裴景瑜溫雅起身,沒有在人前浪蕩子的模樣,反而像極了在宮中教養多年,熟諳宮中戒律的雅正皇子。
便是連太子都很少見過京中風流倜儻的四皇子這番模樣。
側目好幾次。
裴景瑜雙手接過政寧帝遞過來的奏摺,微微躬身,在政寧帝許可頷首之後打開。
乾清宮中,儲君都未曾接手奏摺,皇帝卻直接給了四皇子。
裴景同看著心思難測,面目卻依舊淡然,眸光淡淡的看著。
看著裴景瑜的臉色由訝異微微蹙眉,有了一些慍怒,而後皺緊了眉頭看完,回看政寧帝,欲言又止。
政寧帝笑了笑,單手負在身後,轉頭去看桌案上花房送來的春日擺設。
看上去細碎的花朵,給這乾清宮增添了不少生機。
花朵很小,卻是生機勃勃的簇擁在一起,爭先恐後,齊齊開放。
「太子或早或晚都該理國了,你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瓦剌部捨近求遠,日前已經到了大同府,繞開朝拜官道,此舉已然觸犯了我朝規矩。」裴景瑜聲色凝重,「恐有變故。」
「變故不會,朕的西北王軍不是白養的。」
政寧帝笑得輕蔑,「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瓦剌寧願冒著與韃靼開戰的風險也要避開上京管路,看來是對我朝局勢清楚的很。」
上京必然經過河北,清河崔氏是太子的母族。
如今朝中是仁賢王的天下,瓦拉此舉倒是很推舉西北王,不給太子先機。
「好得很吶——」
裴景瑜聽出皇帝聲音中的冷意,餘光瞥了太子一眼。
他面色陰沉,卻好似也是剛知道的模樣,看來方才的奏摺,太子時未曾看過的。
儲君不知道,第一眼卻給了自己看。
裴景瑜行禮,垂首跪在乾清宮的正殿中,沉聲問:「陛下需要臣做什麼?」
「既然不為人知的進大禹,改了路線,是生是死朕自然是不知道的。」
帝王輕言,便決定了人的生死。
「是。」裴景瑜一個字,便全然明白了政寧帝的意圖。
太子視線落在裴景瑜身上,打量了好半晌之後,頗為複雜的笑了笑。
「使節一死,若是瓦剌認為是本王不滿他們私下改道,動的手,四哥當如何?」
此話一出,裴景瑜垂眸,在地磚上隱隱綽綽映出自己的身影。
眸光沉沉,不假思索道:「大禹設給外朝的朝拜官道與驛站是保障使臣安全。」
「使臣自作主張改道,讓韃靼有了可乘之機,這不在我朝的範圍內。」
裴景瑜抬眼,對視,「誰能證明,使臣死在了我朝手中?邊境本就魚目混雜,既然信不過大禹的保護,死傷也不要賴上我朝。」
「至於是不是殿下。」裴景瑜反問:「何時需要強者給弱者一個解釋?」
他不卑不亢的應答,太子一字不落,在心中過了一遍。
眉開眼笑,好似是真心佩服,「四哥真是深藏不露。」
「殿下謬讚。」
裴景瑜看上去面目如常,心思冷硬,沒有應承的意思。
便也沒有接著太子的話多說,轉而問政寧帝,「陛下,臣即刻啟程,晝夜之間快馬便能到大同府。」
晝夜不休。
政寧帝沒有意見,「要快,京中無人知道你出京。」
「永寧公主那邊,你也妥善安排好。」四皇子日日都和永寧公主送些物件往來。
在宮中不算是什麼秘密。
政寧帝也不免多叮囑了一句,裴景瑜這才愣神一下,慌忙道:「是。」
兒女之間的情事,政寧帝也不會多說,更何況這件事政寧帝樂見其成。
便擺擺手,叫裴景瑜下去了。
他走後,太子終於迫不及待,問道:「父皇,四哥是您的人?」
「這天下百姓,都是朕的子民,也是你的。」
政寧帝冷臉,頗為不贊成。
「阿願,你是太子,喜怒當不形於色,才不會被人琢磨出來。」
「兒臣魯莽。」但是此事給太子的驚訝不小。
大禹是馬上打下來的國家,以武立國,他的兄弟們各個允文允武。
便是肅郡王,在自己所屬上,也是做出來了政績的。
唯獨四皇子在朝中是個異類,多年如一日的浪蕩江湖。
為此受過不少罰,少時讀書,便是兄弟們之中受罰最多的。
政寧帝子嗣多,對這個帶在身邊征戰都沒有感化的兒子實在沒有辦法,便放逐了。
以至於朝中對四皇子向來都是沒有什麼期待的,便是宮中都是沒有多少恭敬在。
今日這一幕,屬實顛覆了太子的認知。
「四哥這些年的作為,難道......」
都是政寧帝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