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四九城中的太子爺（23）

江慕本來厭世陰鬱的臉在看到門邊的伊文後猛地一僵，他想要快速把表情換成他平時燦爛的笑容，卻因為轉換不及反而顯得格外奇怪。

伊文也沒有因為少年與平時的截然不同而被嚇到，相反，她心情好了不少。這是第一次，伊文看到的不是那個戴著假面的，明朗乖巧臉頰帶著梨渦的江慕，而是真實的陰鷙痛苦的不加絲毫修飾的小灰口中的「惡種」少年。

少年滿身傷痕，厭世陰鬱，曾經黑亮的眸子此時一片灰暗，眼圈發紅。比起平時笑著的狼崽子，她好像更喜歡此時虛弱的大狗狗，至少看起來順眼了不少。伊文面無表情，心裡卻想道。

可惜小灰不能傾聽伊文的心理活動，不然此時此刻它大概率會因為大人的想法而被嚇得死機，畢竟現在的大人簡直太像一個「人」了，而不是「神」。

江慕看著伊文站在門邊環抱手臂，卻始終沒有朝他邁向一步，他不再嘗試綻放笑容，恢復了真實的表情。

「你也害怕我，怕我傷害你，對嗎？」江慕嗤笑一聲，仍舊坐在地板上，一手捂住自己受傷的脖頸，另一隻手不自覺地扣著沙發墊。

伊文沒有回答，仍舊靜立門邊，門投下的側影擋住她的表情，讓人看不真切。江慕想，她的臉上或許是鄙夷，或許是冷漠，或許是厭煩，再或者沒有表情。因為她從來都不喜歡他，即使他們才是相處最多的，他是對她最好的那個人，她也不喜歡他。

兩人之間長久的沉默使得本就單調乏陳的室內更加壓抑，江慕使勁用手去抓沙發墊，直到指尖紅腫也不停下。

在指甲蓋裂了一條小縫流出血珠后，江慕毫無預兆地爆發了。

「文文，你為什麼就不能喜歡一下我呢。你可以對文若星笑，可以對顧雅柱笑，但你從來都不對我笑，憑什麼啊！」少年的聲音帶著哭腔。

「就因為我有病嗎？我是個正常人，我沒病！憑什麼我就要被關在這個房間里！這個世界就是很臟，每個人都臟！只有你是乾淨的，但是你永遠都不會屬於我……我沒有精神病……我不要被關在這個房間……我不是異類……」

江慕自顧自地搖著頭，像是在否定什麼，嘴裡不斷的呢喃，上句不接下句，思緒混亂。

「啊——好吵好吵——」他痛苦地哀嚎，癱倒在地，身體蜷縮，卻想用頭去撞地，狀若癲狂。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面龐劃過，在他的臉頰邊聚集成一小窪水漬。

江慕感覺自己像被分裂成了兩個靈魂，一方控制不住地表現出醜態，痛苦無助；另一方卻無比清醒地想，現在的自己一定丑爆了，像條瘋狗，肯定會嚇到她。

恍惚間，他感覺有人朝自己走來，那人輕輕嘆了一聲，好像說了一句什麼話。然後他被那人壓制住，不能夠再傷害自己，接著那個人抱住他輕輕順著他的後背。他能聞到那個人身上清淺的茶香。

「我不會再殺你了。」他模模糊糊地想，於是慢慢鬆開了衣服兜里緊握的鋼筆。

江慕一點一點在那人的安撫下平靜下來，腦子裡的聲音慢慢消失，他逐漸清醒。昏黑的世界褪去，光影出現，江慕感覺好像他在她的懷裡過了很多很多年。

他實在貪戀，於是他悄悄地闔上眼，想要再呆一會兒。

結果伊文卻鬆開了手臂，江慕只能緩緩睜開眼，穩住身體。

「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在我眼裡，你們都一樣。」伊文平靜地說道，與他面對面。

江慕卻以為，這是她在給他一個交代，不由有些羞澀，耳尖微紅，眼睛卻一直粘在她身上。

伊文抬眸認真看了他一眼，思索了一下接著低頭，雙手繞到脖頸後面像在解什麼東西。

江慕專註地看著她的所有動作，獃獃地眼睛都不眨一下。

「至於生病」，伊文停頓了一下，將摘下來的東西遞給他，接著道「我有胎病，小時候身體不好，這是我母親給我求的，帶在身邊已經很多年了。」

江慕看著伊文白皙的手掌中盛放的一根黑繩穿過的木牌，他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是要送給我嗎？」江慕有些不敢相信。

「嗯。這是雷擊棗木，幼時母親為我求來的，希望能夠治病驅邪，帶來祥瑞。」話落，伊文朝他眼神示意，江慕不自覺地伸出手掌。

伊文將木牌放到他手上，聲音仍舊清冷只是多了一分暗藏的慈悲。

「現在，我把它送給你，希望它也能保你無病無邪，歲歲平安。」

心臟像是被什麼猛然撞響，轟隆地跳個不停。江慕的頭腦陷入了一片空白，腦子裡什麼都想不到，只有那句「保你無病無邪，歲歲平安」在不斷重複。

於是，少年忍不住牽起了嘴角。

他無意識地問了一句「那你怎麼辦？」

「我已經不需要了。」伊文的聲音極淺，湮沒於空氣中，江慕沒有聽到。

等江慕的喜悅稍淺，回過神來時，伊文的背影剛好消失在門口。

少年望著門口，攥緊了手中的木牌，他想，那就從明天開始按時吃藥吧，誰叫她希望我歲歲平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