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禪院理穗今年十四歲。
她出生旁支,沒有覺醒術式,身上的咒力也微弱得只能剛好看到咒靈而已。這樣的人在禪院家連成為某位術師妻子的資格都沒有,只能成為那些有才能的人的僕從。
於是,她被派去照顧那名剛剛失去父親的本家小姐了。
禪院本家裡不止嫡系,也還有許多從分家和旁支里挑選上來的人。人一多,關係網就十分複雜了。高高在上的大人們有他們的圈子,僕從也有僕從的人脈網。
禪院理穗在接到調令前就有關係尚可的小姐妹告訴她——
「理穗,管事大概會讓你去照顧源一郎大人的小女兒。」
小姐妹說起這個時,朝她露出了一些同情的神色。
說起源一郎大人的小女兒,大家都多少知道點。那位叫鶴衣的小姐年紀太小身體又弱,按理說是不會讓未成年的女侍去照顧她的生活的,但是這件事就這麼意外又不意外地落到了理穗的身上。
禪院理穗恭敬地應下后,抬眸掃了一眼那些若無其事或者幸災樂禍的人,心裡很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鶴衣小姐那種麻煩的體質,一個不注意就可能夭折。雖然很可能是被家族放棄的棄子,但她身上還流著本家的血脈。如果因為僕從的疏忽死掉了,少不得要受到懲罰,嚴重一點或許還會賠上性命。
而她才來這裡不過半年,沒有人脈和人情,年齡又頗為合適,那些人自然把這種棘手的事情推給了她。
禪院理穗實際上是沒什麼所謂的。
她原本好好的在外面上著學,就因為樣貌好,父母想要巴結討好別人,把她騙回來送進本家裡成為僕從,指望有哪位術師能夠看上她。
無力反抗的她,在這種腐朽的家族裡死了還是活著,其實沒有多少區別吧?
懷著過一天是一天的想法,禪院理穗踏進了禪院鶴衣所在的小院子。
可是沒過多久禪院理穗就發現,被人退避三舍的鶴衣小姐,除了比正常人嗜睡一些其實並沒有傳聞中那麼難照顧。
這位名叫鶴衣的小姐雖然年紀小,但卻意外的懂事。她大抵也知道自己身體不好,不管做什麼事都很注意和剋制,成熟得一點都不像個四歲的孩子。
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只需要補足那些因為她閱歷不足而被忽略掉的地方就可以了。
而且小院里鶴衣小姐的兄長甚爾少爺雖然看起來一副冷厲淡漠十分不好接近的模樣,但也意外的好相處——
只要不在他被鶴衣小姐纏上時送上門去。
「甚爾!那些蟲子好煩啊,吵得我睡不著。」
在炎熱的夏夜,位於山林中的禪院家免不了的就是各種蟲鳴。
禪院鶴衣因為身體弱的緣故,晚上很容易就會被驚醒。以前住在父親的院落時,為了保持安靜舒適的環境,那些僕從們會定期打葯,然後還會每天會很自覺地清理掉那些從其他地方跑來的蟲子。
但是現在被稱為「廢物兄妹」的禪院鶴衣和禪院甚爾就沒有這麼好的待遇了。
連續兩個晚上失眠后,禪院鶴衣把魔爪伸向了甚爾。
禪院甚爾閉著眼睛躺在竹席上一動不動,不管身邊的小姑娘怎麼折騰,他都不給回應一直裝死。
跪坐在房門外等候的禪院理穗就眼睜睜地看著鶴衣從袖子里摸出那根上午在院子里散步時撿到的鳥羽,去搔禪院甚爾的眼睛、鼻子、然後是——腳底板。
閉著眼睛的禪院甚爾面容逐漸猙獰起來。
他倏地一下睜開眼坐起來拎住鶴衣的衣領把她提溜到面前,一臉兇狠地盯著她。
但是還沒等他開口威脅,就見小姑娘把羽毛一丟,眨著那雙清澈透亮的綠眼睛,用軟綿綿的語氣十分無辜地說:「哥哥,我睡不著。」
這招以前對母親用時百試百靈,想來對甚爾也是差不多的?鶴衣想。
禪院甚爾:......
禪院甚爾沉下眉眼來,面無表情的模樣看起來十分可怕:「你睡不著關我什麼事?」
但是被他拎在手裡的小姑娘一點都不怕:「可是我好睏哦,已經幾天沒睡好了。」
長久的對視之後,禪院甚爾煩躁地「嘖」了一聲,看似隨意實際上卻很穩妥地把小姑娘丟到榻榻米上,然後起身出去了。
禪院理穗見禪院甚爾出來了,趕緊恭敬地低下頭。
雖然知道他不會對自己做什麼,但是那種看過來的眼神實在太可怕了。也不知道鶴衣小姐為什麼一點都不怕,因為是兄妹嗎?
「不知道做兩個棉花球給她堵住嗎!」
聽到頭頂上的責問,禪院理穗頓了一下,弱弱地說:「但是睡覺時間太長了,長久的用棉花堵住耳朵,有可能損傷聽力。」
禪院甚爾聞言更加地不耐煩了,他聽到身後跟過來的腳步聲,兇狠地回頭:「只有一次,我不可能天天晚上給你抓蟲子!」
才不管他幾次的禪院鶴衣開開心心地跑過去抓住他的一隻手,仰起腦袋:「甚爾,我們如果把抓起來的蟲子吊起來示眾,其他蟲子會不會就嚇得不敢來了?」
「有事求我就叫哥哥,沒事了就喊名字,你還真是狡猾啊。」禪院甚爾沒有甩開那隻擅自抓上來的手,只是沒好氣地說,「蟲子被嚇得不敢來了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啊,你是傻子嗎?!」
禪院甚爾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靠打架鍛鍊出來的聽力會有一天用來抓蟲子。
等他循著花木從里的動靜打死幾隻吵得最歡的蟲子后,小院里頓時安靜了不少。而那個原本說被蟲子吵得睡不著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在廊道上挨著女侍睡著了。
禪院甚爾看著鎮定微笑的禪院理穗,額角的青筋又開始跳了。
這個小鬼就是生來克他的是嗎?!
一夜好眠的禪院鶴衣睡醒后,對上了禪院理穗頗為微妙的目光。
「甚爾少爺說,今晚我們要是再敢去煩他,就把我們丟出去。」
「哦。」禪院鶴衣應了聲,乖乖地仰著頭讓理穗給自己擦臉,「理穗怕嗎?」
禪院理穗細心地替小姑娘擦完臉,然後把毛巾放進水盆里簡單搓洗了一下,又擰乾拿出來擦第二回:「我覺得甚爾少爺不會真的把我們丟出去的。」
擦完臉后,禪院鶴衣把手伸出來,一邊看著禪院理穗給自己洗手,一邊說:「理穗怕甚爾嗎?」
已經迴避過一次問題的禪院理穗頓了一下,然後抬眸看著面前這個安靜的小姑娘,沒忍住說:「有一點。雖然知道甚爾少爺不會傷害我,但是眼神很兇地看過來時還是會有點害怕。」
禪院鶴衣點點頭:「所以不用害怕嘛,甚爾又不是壞人。」
從那天晚上他朝自己走回來時,鶴衣就確定了。雖然看起來很兇,但其實就是個紙老虎。
禪院理穗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笑著點頭:「是我想錯了。」
簡單洗漱完之後,禪院鶴衣一邊往餐廳的方向走,一邊期待地問:「之前教給我的那些字已經會用了,是不是要學新的了?」
「今天學點另外的吧,來做算術題怎麼樣?」
禪院家的孩子一般在4到6歲就會覺醒術式,所以家族在這個時候都會安排適齡的孩子進入家族的學堂里接受咒術相關的啟蒙學習和基礎教育。
禪院鶴衣本來早就該去的,但是她上半年要入學前生了一場大病耽誤了。好不容易等病好了,父親源一郎又去世了,於是就沒有人想起她,讓她成為了一條基礎教育的漏網之魚。
但好在來照顧她的禪院理穗是在外面的公立學校正經上過學的,而且成績還非常好,現在教一個四歲的小孩子一點問題都沒有。
了解到禪院理穗知道很多自己不懂的事情后,禪院鶴衣每天醒來吃完早餐后就開始纏著她給自己講那些外面見到的人和事,讓她教自己寫字。
畢竟她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踏出過禪院家一步呢。
就在禪院鶴衣跟著禪院理穗進行上午的學習時,有背著奇怪東西的僕從進入了院子。
「你在幹什麼?」
因為夏天熱,她們把學習的地點放在一間三面通風的和室里,所以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外面的動靜。
背著一個奇怪方形塑料桶的僕從轉過頭來,一臉苦澀地說:「我是負責園藝的,眼下是定期的花園打葯除蟲。鶴衣小姐還是先避一下,用過午飯再回來吧。」
看著這名臉頰紅腫的僕從口齒不清地說著,禪院鶴衣眨了下眼睛:「你被甚爾揍了吧?」
理穗來了之後,鶴衣不但有了知識渠道的來源,還知道了不少八卦。這其中就包括她為什麼如今才第一次見到甚爾的原因。
禪院甚爾是天與咒縛,用自身的全部咒力換來了極為強悍的身體素質。
但完全0咒力的人,對於咒術師世家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所以當年確定過甚爾不會出現一絲咒力時,他就被丟到了這個偏僻的院落自生自滅的長到這麼大。
被放棄的孩子,即使出生本家也不會得到尊重。在欺凌和白眼中,甚爾憑藉著強悍的身體素質,靠打架在禪院家裡為自己找到了一條不那麼難走的路。
僕從愣了一下,有點拿不準禪院鶴衣的意思,但求生欲還是讓他不敢承認:「不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說完后,他就專心地給院落里的花木打葯,不再多說一句。
隨著藥劑的噴洒,禪院鶴衣聞到了那股有些刺鼻的氣味。禪院理穗上前拉上了障子門,看著桌上攤開的書本說:「鶴衣小姐,那我們去鏡湖那邊吧?又涼快,也有地方坐。」
得到禪院鶴衣的同意后,禪院理穗簡單收拾了點東西,帶著她往鏡湖那邊去。
鏡湖是人工開鑿的,水位極淺,裡面游曳的錦鯉清晰可見。而且周圍群松青柏環繞,不管是視覺還是氣溫,都十分的舒適怡人。
禪院鶴衣學習能力極強,而且有著非凡的記憶力,僅僅一個上午的時間,她就把禪院理穗教給她的東西完美消化。
禪院理穗看著練習本上這些全部算對的題目,忽然有點心酸。
鶴衣小姐要是生在外面的家庭,一定會得到很好的重視和教育吧?
禪院鶴衣一向對人的情緒很敏感,她不知道禪院理穗為什麼忽然一下子難過了起來,她開口問了,卻只得來逞強的笑容。
算了,就算知道了,現在也做不了什麼。
心裡這樣想著的禪院鶴衣轉頭看向偶爾會路過鏡湖這邊的僕從們,輕輕歪了下頭。
術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