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錯有錯解 桑南:保護我方軍師……
「搶奪令牌?」
在刀山邊緣站著一個鬼將,他的額頭上有一個長長的漆黑鬼角,身高三丈。
他高大身軀籠罩的陰影里,鬼卒正提著幾個瑟瑟發抖的魂魄,厲聲質問:「你們確定沒有聽錯?」
「對,他們就是這麼說的。」
「確實是令牌。」
魂魄們念出這個詞的時候,幾乎遏制不住內心的渴望。
這是可以消弭痛苦,擺脫酷刑的令牌,絕不亞於人世間那以一躍成為人上人的機遇。
地府的日子太難熬了,活著的時候可以拒絕的誘惑,死後未必能夠。
連修士都想攔路搶劫的東西,普通人又怎麼能拒絕呢?
只不過,東西夠好,也就意味著根本輪不著他們。
那些魂魄眼底的亮光重新變得黯淡,麻木僵硬地回答著鬼卒。
「其中一個是修仙者,他追趕的那個人,好像有令牌。」
「然後他們一路來到這個地方,從這裡跌下去了。」
鬼卒們立刻伸頭,沖著利刃深谷里張望。
鬼將抬手一揮,七八個魂魄從裡面飛了出來。
這些傢伙全都是事發之後趕到這裡,在鬼卒出現前搶先一步衝下去翻找的。
雖然這道利刃深谷易下難上,但是他們誰都不願錯過這個天大的機會,懷著僥倖的心理跳下深谷,瘋狂地尋覓著令牌的蹤跡。
……現在,他們賭輸了。
鬼將懶得多看一眼。
他隨手一捏,這些魂魄立刻像硬糕一般掉渣,碎裂,然後輕飄飄地散落到了刀山各處。
「把那個修士給我拖上來。」鬼將呵斥。
鬼卒們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急匆匆地拖著鎖魂鏈下去了。
他們搜遍了每一處,最終只能抬著那個疤痕修士摔得七零八落的魂魄爬上來。
湊一湊,勉強還原出一個魂魄,不過裂痕依舊存在,頭顱上神情僵硬目光獃滯,輕輕一碰又重新散了架。
這模樣,明顯什麼都問不出來。
鬼將惱怒,一腳踢飛了疤痕修士。
眾鬼眼睜睜地看著疤痕修士碎成了更多的小塊,本來落在谷底可能三五年還能恢復得了,現在這樣是徹底沒救了,三魂七魄根本湊不完整,肯定會缺這少那。
九獄鬼王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下令「清掃」刑獄,就是把這些垃圾掃出去,可能是去喂地府豢養的凶獸,也可能丟棄在黃泉路上。
其中稍微完整一點的魂魄,會被扔進輪迴池。
不過三魂七魄不全,投胎了也是個傻子。
魂魄們很看重來世,因為身在地府只有這點希望了,他們絕不願意落到這樣的下場。
「還有一個人呢?」鬼將陰冷地問。
「不,不知道……他們兩個是一前一後跌下去的。」
岳棠把疤痕修士踹下去,以及繞到刀山背面爬出來的事,沒有被其他魂魄注意到。
眾鬼看著利刃深谷的陡峭地形,也不相信有人能在短時間內如履平地,攀爬回來。
令牌只是讓魂魄免去刑罰之苦,讓他們可以正常行走跳躍,讓刀刃的觸感變成石頭,刀山會變成一座普通的山,只是地府的地形通常十分怪異,身懷真元的修士也未必能在短時間內無聲無息地爬上陡峭高聳的山崖,消失在眾鬼眼前。
除非對這裡十分熟悉,或者修為很高。
「好啊,看來我們第三獄越來越熱鬧了。」獨角鬼將滿臉戾氣。
鬼卒們噤如寒蟬,垂著頭不敢出聲。
會是誰呢?
是其他鬼王派來的人、心懷叵測的修士,還是邪修餘孽?
***
岳棠隱約地猜到,當他犯困的時候,就是意識下沉本能正在蘇醒。
也就是說,如果想要恢復記憶,可能再遇到幾次危險就夠了。
不過……
「你們跟著我做什麼?」
岳棠無奈地轉身,巫儺們立刻縮回刀山各處。
不知情的魂魄看到,還以為他們跟岳棠有仇呢!
就這樣一聲不吭的跟蹤,散開成一個弧形,隱隱地把岳棠圍在中間。
岳棠最初注意到的時候十分驚訝。
要知道他們不是在平地,也無法正常行走,視線更是受到阻擋。
在這種種不利條件影響之下,猛虎寨的人仍然能做到「散而不亂、間隔有距,前後呼應」的陣型,甚至還連帶著發揮了探查前路、觀望四周的斥候作用——
這哪是猛虎寨山匪,精兵也不過如此了。
他們之間很有默契,必定訓練過很久,且懂得兵法。
蕭寨主跟他究竟是什麼人?
為什麼會擁有這樣的下屬?
岳棠心中喜憂交疊,他沒想到「猛虎寨」的人有這樣出色的能力,他接手的還是根本不需要操心的成品,憂的也正是這般優秀的兵馬竟然要偷偷摸摸潛入地府,這不正說明了敵人的強大跟己方的窘迫嗎?
岳棠默默地想,該不會這些人就是自己的全部底牌吧?
原來如此,是缺少人手啊!
只要不涉及情劫,腦子就很好用的岳棠眼珠一轉,對著後方低聲喊:「桑南,我看到你了,別躲了,出來吧。」
桑南磨磨蹭蹭地爬過來。
動作一點都不利索,但裝得很認真。
岳棠:「……」
如果不是他認真觀察了巫儺們刻意保持的陣型,單看這個模樣,也會被騙過去了。
「桑南,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我會注意不引起鬼卒的注意,遇到修士就躲著走。」
岳棠壓低聲音,試圖勸說桑南不要把時間浪費在他一個人身上。
第三獄就是個寶庫,可惜地府亂扣罪名,導致了魂魄良莠不齊,還得費時間去尋覓。
「……如今第三獄暗潮湧動,九獄鬼王虎視眈眈,修士各懷心思,很有可能爆發更大的意外,我們必須抓緊時間去找魂魄,可能在這之後就沒有機會了。」
當此之時,大家應該分頭行動,怎麼能把人手浪費在保護他上面呢?
「不行,我們答應了寨主,要保護軍師。」
桑南一板一眼地說,「而且我們找一整天,也沒有軍師你的收穫大,而且每次說服魂魄,都需要軍師出馬。」
總之就是那麼多人加起來比不上岳棠一個。
岳棠按住額頭,無奈地說:「你們可以去刀山頂端,聽那些絕望與憤怒的聲音,再分辨著去找人,我不是跟你們說過嗎?難道不好使嗎?」
巫儺們面面相覷,他們沒法解釋這些強烈的情緒他們習慣了,他們這樣「活」了數百上千年,比這些殘存的聲音更久,他們實在……聽不到啊!
桑南的反應很快,他立刻低頭,做出一副沉痛的表情:
「軍師,是我們資質愚鈍,不能開竅。」
處在岳棠視野內的巫儺立刻點頭,配合著做出一模一樣的慚愧之色。
可惜他們的能力不夠,比桑南差遠了,僵硬的臉支撐不起太複雜的扮演。
看在岳棠眼裡,就是「我們勉為其難地裝一下,你一定要給面子,不要揭穿」。
岳棠嘴角抽搐。
在察覺到自己失憶有異,猛虎寨的人不是凡人之前,分明那個困擾於資質不能修鍊的人是他吧!
結果答案是截然相反的,岳棠每天都能發現自己新的厲害之處。
但是桑南他們一點都不奇怪,不管岳棠做什麼,他們都是理所當然的,好像他這個軍師本來就會這些。
尤其是昨天遇到的那個疤痕修士……
比起擔心,桑南好像更擔心自己殺掉聞訊趕來的鬼將鬼卒。
「對了,你們究竟在怕什麼?即使我恢復了記憶,我也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岳棠無法理解,難道恢復記憶的他會當場發瘋,大鬧地府?
「這……」
桑南想了想,覺得事已至此,可以選擇性地透露部分內容,「其實軍師你沒有死。」
「什麼?」岳棠震驚,「我用全部力量把自己偽裝成鬼?記憶又跟力量封在了一處?」
所以不能解開,否則就會暴露身份。
桑南點頭,差不多就是這樣。
「蕭寨主呢?也是這樣!」岳棠很快想到了同樣有失憶癥狀的巫錦城。
桑南繼續點頭。
然後他就看到岳棠神情變了。
「所以,你們死了?」岳棠輕聲問。
不等桑南反應過來,岳棠喃喃道,「我與寨主活著,你們卻死了,我們遇到了強敵?還是說,這場禍事發生在很久之前,我們無力阻擋?」
直到修鍊有成,懷著想要報仇甚至想掀翻地府的決心,也是為了跟早年的同伴重逢,所以他跟蕭寨主才會毅然決定自封記憶與力量,冒險潛入地府?
岳棠覺得這是他會做的事。
死亡不會讓他畏懼,時間不會讓他遺忘。
如果「猛虎寨」真的發生過這麼一場屠殺,那麼作為倖存者,永遠會記得要討還公道,就算敵人是地府,甚至是高高在上的天庭!
他絕不會被「死去的人希望他能更好地活著」這種理由說服,他絕不會選擇放棄追查真相,上窮碧落下黃泉,只要是他能走到的地方,就一定要較真到底。
「我會為你們報仇,為大家報仇。」岳棠鄭重地說。
知道岳棠完全想歪了,但切實地感受到這份承諾重量的巫儺們,徹底呆愣住了。
說到南疆巫儺的仇恨,那真是漫長的故事……
桑南莫名地感到一陣發酸的心悸,死去多年,他早就遺忘了這種感覺。
如果他們當初遇到的不是巫錦城,而是岳棠,他們也會走到這一步吧!
真好,這三界……不是只有一個巫錦城。
桑南艱難地扯動嘴角,僵硬地說:「我知道……我們,一直相信首領,也相信軍師。」
「所以你們能放我單獨出去嗎?」岳棠認真地問。
「不行!」
桑南立刻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