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賭注

第12章 賭注

「前幾天不是好好的嗎?怎麼——」秦劍眉一皺,扯著我往裡走,顯得很焦急,但越靠近爹的寢室,我的心就越亂,腳步像有千斤重那般邁不開。

「我不進去了,前幾天都好好的,能有什麼事?如果你擔心,要不你進去瞧瞧。」我一邊說一邊往外走,一直以來,我覺得這個爹是可有可無的,我對爹是怨恨的,怨他對娘那麼冷漠,怨他對我那麼厭惡,但在這一刻,心是堵的,明明不害怕,身體卻在抖。

秦劍大力甩開我的手,蹬蹬蹬往裡跑進去了,我抬頭看了看天空,今天的天空很藍,娘離開也那天也是這樣。

「進去——」很快秦劍走了出來,話不說多幾句扯起我就進去,他的手勁很大,勒得我的胳膊生痛。

「放手,我不進去——」我狠狠地甩開秦劍的手,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我只要進去了,爹一定會永遠閉上眼睛,再也不看我一眼,娘不也是如此嗎?

「小姐,你快進去吧,少爺真的不行了,他一直念叨著你的名字。」李管家雙眼紅腫地走了出來,管家真的是老了,無論是那聲音,還是臉上的皺紋,都顯得那樣的滄桑,尤其是那帶著哭腔的聲音讓我的鼻子也酸酸的。

「不許哭,有什麼好哭的,再哭我賞你幾鞭子。」我大聲地呵斥著李管家,楚府上上下下都怕我,李管家被我呵斥了幾聲,強忍著哭聲,但那哽咽的聲音更讓人覺得煩躁。

「歡兒,日後無論遇到什麼時候都不許哭,眼淚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用的東西,只會讓世人嘲笑你的懦弱,娘死了,也解脫了這一世的痛苦,歡兒應該替娘感到高興,歡兒應該笑。」我很聽話,娘死的時候,我沒有哭。

我無法相信,此刻躺在床上的那個面容枯槁的男子,是我昔日那清風朗月般的爹,只是三天不見,他怎麼就變成這樣?如果剛剛心中還有一絲僥倖,那現在我已經可以肯定管家所言非虛,爹真的不行了。

「還不過去——」秦劍看我獃獃地看著爹,怒瞪了我一眼,然後大力一拽,將我拽到了爹的床前,臉上那悲戚的神情,似乎他才是爹的親兒。

「秦劍,你先出去一會,我有些事情要單獨跟歡兒說說。」爹的聲音虛弱,秦劍點點頭,然後默默地出去了。

秦劍出去之後,偌大的寢室就剩我與爹兩人,空蕩得我心慌。

「他對你好嗎?」這是我出嫁后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很好。」

「那爹就放心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們父女一直交流少,直到他彌留這一刻,我們的話也無法多出幾句來,客氣而硬邦邦。

「歡兒,無論秦劍現在對你多好,也要為自己留一條後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爹無法看著你,無法保證你不受人欺負,爹——」爹雙眼流露出的是遺憾與愧疚,與娘臨終時看我的眼神是一樣的。

「從小到大,爹何時看過我半眼?我不一樣好好地活著,我這西京小霸王,並不是浪得虛名,只有我欺負人,從來沒有敢在我頭上動土,你不看他們見到我,不是跪地求饒,就是倉皇逃竄嗎?」我將頭微微仰起,那時候我對我爹的話是不屑的,那時的我想不出這個世界還有誰能欺負我?我更加不知道我爹暗中幫我收拾了多少爛攤子。

「歡兒——」爹似乎怒了,臉色漲得通紅,話沒有說完就猛烈地咳起來,突然用手按了一下胸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那鮮紅的血將潔凈的床單染紅,那紅是那樣的刺眼,我覺得眼睛有點痛。

「你沒事吧。」我看到爹如此,真的慌了,我笨拙地用手幫他拍著肩膀,本想說幾句讓他寬慰的話,但搜刮盡腦汁,舌頭就像打了結,說不出一句軟語。

「歡兒,楚家世代單傳,家財大,人丁凋零,爹費盡心思,才將楚家保存下來,人說天下財十分,楚家占其四,兩分在公孫,兩分落涼洲冷家,秦家與西京富商共一分,餘下共一分,但實際楚家的財富遠不止這些,楚家來歷——咳——咳——」爹說得異常困難,咳了幾聲之後,那臉已經漲得通紅。

「你說不了就別說了,反正這些關我什麼事?我不愛聽。」我再次笨拙地拍了拍爹的肩膀,生怕他再吐出一口鮮血來了。

「爹也有很多東西想教你,但都來不及了,這些是爹經營的鹽棧、酒樓、絲綢、房產……」爹說完遞給我厚厚一沓地契、房契,壓在我手中有點沉,但我還沒有真正體會到它的分量。

「以後歡兒就替爹去管理,如果經營得當,五世無憂。」我以為這一沓已經夠厚,但卻不知道爹為了讓我得償所願,風風光光嫁入秦家,那一沓嫁妝是如何的壯觀?

「這些是爹暗中經營的錢莊、酒樓、涼洲還有兩個私礦,這些世人皆不知,歡兒一定要妥善收好,就連秦劍也不能多說一句,這是你日後的退路,只是以防萬一。」我敷衍地應了一聲,但其實並不在意,那時的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根本不知道退路是何物?

「爹今生只賭了一次,押上楚家大半家財,但爹真的怕會賭輸,我真怕會輸,如果這樣,你該怎麼辦?如果是這樣,你娘泉下有知,她一定不肯原諒我,倩兒——倩兒——」爹喃喃地喊著娘的名字,目光漸漸迷離。

「歡兒,你娘回來接我了。」爹眼望窗外,與娘臨死前一樣,只是爹的雙眼充滿柔情,而娘的眸子焦慮而絕望,因為她到死那刻都等不到爹的出現。

爹最後還是死了,死前的那一刻雙眼煥發著奪目光,如情竇初開的少年郎君,那一刻我真的有一種感覺,娘回來了,她回來將爹帶走了,但我知道這只是幻覺,爹死了,娘也不曾回過。

我輕輕撫摸著爹那依然俊朗的臉頰,小的時候就很想去摸一摸,但總是不敢,如今敢了,觸手皆冰涼,冰得我渾身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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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玉葉:血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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