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光幕周圍的光，如呼吸燈般淡淡閃爍。

一直沒有給出答案。

良久，光幕上終於浮現兩個大字。

【家長……】

App圖標緩緩地浮現在光幕上，由官方設計，帶著根正苗紅的剛直，紅底金字，浮雕鏤空設計，威嚴大氣地懸浮在半空中。

只可惜軟體圖標部分被損壞，變成虛無的一片，只留下最前方的家長二字。

胤禛面不改色，實則心中已然掀起波瀾。

能聽懂他所問，有靈智。

是人，是妖，還是神，抑或者有人裝神弄鬼？

他仔細打量著這兩個字，也不知是哪位大家筆跡。

力透紙背，頗有風骨，帶著一股磅礴威嚴的正氣。

字如其人，看起來倒一點也不像宵小之輩。

家長，一家之長？

胤禛心中思緒萬千，聲音沒有表露出分毫，他拱手徐聲道：「不知先生何人？不如出來一見。」

軟體圖標緩緩消失，回應他的只有軟嘰嘰的崽崽緩緩睜開的眼睛。

「哈~~~」

崽崽淺淺地打了一個哈欠，小小的嘴巴窩成了一個橢圓，眼睛里滿是水汽和困意。

眨巴眨巴著，眼睛越來越小，一副睜不開眼的小困豬豬模樣。

胤禛一直緊緊盯著光幕和周圍，沒有發現其他人的痕迹，也沒看出任何漏洞，倒是一點不差的將崽崽這些變化收入眼底。

人是沒出現，但是光幕上又開始有新的提示浮現。

【成長值-1，請熟讀育兒手冊之睡眠篇】

【保護期內自動開始安睡模式】

隨即，光幕從瑩潤如玉的白光，緩緩暗下來，整個房間只留下一點淺淺的光，給嬰兒床中酣睡的崽崽，維持一個良好的睡眠環境。

胤禛手撐在書桌中，兩指輕輕捏著鼻樑處，眼睛緩緩閉上。

他還從未遇見過如此荒謬之事，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此前二十多年的經驗，竟然無一能派上用場。

此事不解，他如何能安睡？

「四爺，李格格派人前來通傳，三阿哥起了熱。」

胤禛指尖摩挲了兩下，起身往書房外走去。

一進李格格的院子，就能聽見嬰兒啼哭。

李氏眼中含淚，哭得梨花帶雨，迎上來行禮，啼哭喊道：「爺……」

胤禛此刻卻沒有心情看她，而是看向這個年初生的孩子。

現在還不到一歲，看著瘦瘦小小的。

此刻哭得一張小臉青紫，聲音很羸弱，有氣無力的透著一股病氣，嗚嗚咽咽的聽得人心疼。

胤禛心中不免升起幾分心疼，隨之而來的就是怒火。

「下人怎麼伺候的？」

自從開始辦差后，四爺氣勢愈發凌冽，此刻帶著怒意的責問，更是讓人感覺像帶著刀子的寒風，刮的人生疼。

伺候小阿哥的下人跪了一地，身子俯得低低的，大氣都不敢出。

就連李氏和太醫都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下，屏住了呼吸，不敢發出什麼動靜。

屋裡安靜下來，嗚咽聲愈發明顯。

胤禛的原本的怒意，也在這一聲聲嗚咽中，慢慢轉化為惆悵。

嫡長子殤了，眼看府里也沒幾個孩子，現在這個小的瞧著也是個多病的。

他的子嗣怎麼就如此艱難？

胤禛身周寒氣愈發的重，腦子裡卻不由得就想到了奇異光幕中那個白白胖胖的嬰兒。

目光朝著身側的光幕掃去。

視線剛剛看過去，光幕就緩緩的轉過來了一點，但也並沒有完全擋在身前。

胤禛心道，倒是個機靈的。

凝神朝著光幕看去。

儘管光幕暗淡下來，似乎蒙了一層霧，隱約像是黑夜中視物，隱約能看見小木床上鼓起來的一團，圓圓的一條鼓起來，看起來軟乎乎的。

胤禛腦海中回憶起自己聽到的那一聲嘹亮哭聲，還有吃奶時那股子勁兒。

看著就是個健康的。

太醫此刻檢查完，走到四爺跟前，行了個禮，然後道：「幼兒體弱，近日天氣漸涼，應是見了秋風，所以起了熱，病情不重，只是嬰兒啼哭不止才顯得嚴重些。」說罷，雙手呈上藥方。

「現在已經簡單處理過，按時服藥，還需仔細照料。」

胤禛聞言，又聽屋內小兒啼哭確實已止住，這才放心下來。

走到正廳的椅子上坐下，他似是隨口道：「我近日用眼頗多，總覺酸澀乾燥，勞煩太醫一併給我瞧瞧。」

王太醫聞言便上前，靜下心來給胤禛把脈。

胤禛餘光掃過光幕，視線則是觀察著太醫的神色。

胤禛眼睛好好地，太醫哪裡診斷得出來？

但是想來讀書人眼睛酸澀，總歸是用眼多，開個太平方潤潤眼便是，於是道：「四貝勒政務繁忙，用眼過多，才導致眼部酸澀乾燥，還請四貝勒注意休息，真傷了眼，日後視物模糊。」

胤禛將手收回袖口，面色平淡。

太醫將兩個方子寫完，蘇培盛上前接過，照例賞了些銀子。

待太醫離開，伺候小阿哥的人去熬藥，胤禛才起身離開。

見識到他渾身的冷意，就連頗受寵愛的李氏都不敢上來挽留，躬身目送他離開。

出了院門，胤禛就下令道：「徹查！」

***

翌日。

胤禛以給孩子祈福的名義，前往寺廟。

大殿正中供奉著八百斤重的佛像，佛香環繞，神聖而鎮靜。

胤禛特意比尋常時候都靠得更近了些。

仔細端詳那光幕，右下角正閃爍著累積了許多的提醒，但是在佛像面前，也沒有任何虛弱、害怕，甚至沒有露出一點不正常的模樣。

【崽崽飢餓請儘快餵養】

【24小時保護期即將結束，請儘快設置室內恆溫溫度】

【崽崽心情跌落50，愉悅值-1】

【提示：愉悅值多次跌破五十，會影響最終考核評分】

……

光幕中央，崽崽委屈地啃著手指，眼角還有未乾的淚痕。

「啊！」嘴裡奶氣地無意識呼喚求助，聲音比一開始小了許多，頻率也降低了很多，許久才嗚咽一聲。

崽崽努力轉動頭，小肉手朝著昨天那個熟悉的色彩揮了一下：「啊~」

小肉手沒什麼力氣，才往上舉起了一點，就軟乎乎地順著慣性落下。

見自己費了好大力氣的求助沒有得到回報，崽崽眼角委屈地擠出一滴淚珠，餓得忍不住啃手。

嗚嗚嗚，好餓，哭也好累。

懵懂的意識不甚清晰，也不會表達，只是下意識的委屈嗚咽。

「啊~啊~」

聲音很小，帶著點幼兒獨有的奶氣，斷斷續續的撒嬌，夾雜點央求的可憐調子。

胤禛遲疑了一瞬間，剛剛這個小娃娃伸手，還有看過來的方向，是想要找他嗎？

昨天弘時吹了點風，就發了熱，如果餓一頓會怎樣？胤禛想不到會有什麼後果。

在佛像前站了許久，光幕巋然不動，依舊倔強地提醒他要給這小娃娃餵奶，穿衣。

胤禛心中微微輕嘆一聲，面不改色地朝一旁等候的小沙彌點點頭。

小沙彌這才迎上來：「公子，住持恭候已久，請隨我來。」

胤禛隨著小沙彌往後面走。

寺廟後院，入目就是一株百年的黃桷樹，枝葉繁茂，在樹下形成了一片濃蔭。

棋盤便擺在這片濃蔭之下。

胤禛走到住持對面坐下，小沙彌端上了茶水。

四周無人，幽靜古樸，身著袈裟的住持做了個請的手勢。

棋盤上先後落下黑白棋子，沒多久就填滿了一半棋盤。

當最後一枚棋子落下。

四爺問道：「我所煩所思之事，大師可觀得一二？」

住持目光端詳棋局良久，最後雙手在身前合十：「虛虛實實，實實虛虛，眼之所見，心之所感，皆命有也。」

略帶蒼老的聲音，在幽靜無人的寺廟後院回蕩。

胤禛沉思片刻，又道：「可觀其好壞？」

住持撥弄了棋盤上的一枚棋子，瞬間將死局扭轉：「有何因，就有何果。」

住持說完本打算起身離開，觀棋盤中的卦，眸子里閃過一絲驚訝，細看之後，又流露一絲笑意。

胤禛敏銳的捕捉到住持眼底的這變化，問道：「可是有變？」

住持：「此番機遇，乃與『佛』有緣，順心而為即可。」

說罷，住持告辭離開。

胤禛坐在棋盤前，耐著性子將棋盤上的棋子，一枚枚撿回去，腦海里反覆細品剛剛住持留下的幾句話。

尤其那句，與佛有緣，實在讓人琢磨不透。

***

忙碌了一天，回到府上。

更衣凈手，屏退下人。

胤禛坐在書房桌案前，仍然在考慮，要怎麼處理這個光幕。

系統後台控制端中，修復代碼正在不斷運行：[咔……開機動畫修復完畢，數項核心功能修復完畢，重啟中]

光幕上則彈出強制更新提示：【軟體有更新，需重新啟動】

一秒不到，光幕閃爍兩下，伴隨著一聲奶聲奶氣的委屈嗚咽，消失在了胤禛面前。

胤禛在書桌上規律點動的手指頓了頓。

他還沒有想好怎麼處理這個光幕，就自動消失了。

那個偶爾會讓他忍不住心生親近的小娃娃，不會是殤了吧？

想到這個可能，胤禛不由得心中一緊。

除了擺脫這個詭秘光幕的輕鬆，他心中還泛起一絲酸澀。

「罷了。」

胤禛微微地嘆了一口氣，提筆想要將那小娃娃的模樣畫出來，也不枉他這番奇遇。

約莫小半個時辰，胤禛輕輕放下筆。

他看不見的系統控制台，正在不斷彈出提示。

[載入99%]

[載入完成，立即重啟]

胤禛將畫紙緩緩捲起，光幕反向方緩緩舒展開。

胤禛愣住了。

光幕居然還沒有離開。

待光幕全部展開，全息實景投影的開屏動畫投射到胤禛身旁。

白雪皚皚的冬日。

滿目的紅色，天空中滿是絢麗的煙花，凝聚成一個大大的福字。

每一個福字散開，就會化作無數糖果雨落下，贏得地面上一堆小孩子的歡呼。

撒開腳丫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小小的足跡，還有孩子們銀鈴般的歡樂笑聲。

街上無論男女老少都滿臉的笑意，提著禮物，大袋的吃食，步履輕快地往家裡趕。

胤禛的全息視角，緊緊跟著一對年輕的小夫妻，走進一間屋子裡。

滿桌的飯菜熱氣騰騰。

年邁的老人腿腳靈活地迎上來，門外玩耍的小孩被大人拎進屋，還萬般不舍的朝父母央求，說想再玩一會。

屋外冰雪紛飛，屋內卻十分溫暖。

太真實了，他甚至能感受到冷暖，也能嗅到飯菜的香氣。

胤禛忍不住伸手去觸摸窗外飄落下來的雪花。

在現代那些想要考證的父母眼裡，淡然無趣甚至十分平庸想要跳過的開屏動畫，在胤禛看來，卻十分震撼。

駕駛著飛行器、乘坐公交車、腳踩平衡板下班回家的打工族——乘飛行仙宮、駕鋼鐵巨獸、踩雲踏霧。

高聳入雲，幾欲參天的房屋。

身著薄薄一件單衣，不懼寒冷，在雪地里玩耍的孩童。

三代同堂，老有所養，幼有所依，老而愈健，稚童無憂。

開屏動畫最後，視角拉升到高空，萬家燈火中，選中了一扇門，推門進入。

全息投影陡然消失，光幕上又是熟悉房間，熟悉的小娃娃。

那小娃娃嘟著嘴、皺巴著臉在小聲哼哼，眼角還殘留著眼淚的痕迹。

第一時間就朝他的方向看過來，一雙帶著霧氣的眸子水潤潤的，看著好生可憐。

「啊~~」

帶著哭腔的奶調說不出的軟糯。

胤禛聽著這細細軟軟的聲音，看著好像比自己畫上更消瘦的面容，心中湧上一股說不出的感覺，酸酸的，澀澀的。

他目光凝視在這片光幕上，有些複雜，說不出是忌憚更多，還是欣喜更多，亦或者是震撼更多。

莫非是傳說中的蓬萊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