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家
一進城,青源便聞到了淡淡的血腥氣。
他注意到,鐵皮的城門上有幾個車輪大的凹痕,像被什麼東西狠狠砸過。看那分散幾個點的位置,想來並非攻城錘。
臨淵城作為駐守深淵的一道大關,它的布防配置大多是結界咒符為主,針對的是妖獸和邪祟,而非人類軍隊。
防守方向也是面朝垂直上下方,而並非平面陸地。
那些城牆,都只是附庸。
但如今,城牆幾個面朝深淵的位置多了幾個破口,此時正有兵士在往裡面填著石塊封堵,身上還帶著傷。
青源便探出頭,向窗外問道:「我不在的幾日,下面有動靜了?」
騎馬隨車而行的一個兵士回道:「是,最近下面不太平,總有壞東西跑上來,多虧了族裡的大人們。」
春季末尾,鬧這些事,不是好兆頭啊。
青源眉頭皺了起來。
對臨淵城的居民來說,「深淵」,「人魔」這些字眼本就帶著晦氣。因此他們平時會把深淵稱作「下面」或是「下界」,把妖魔說成「壞東西」,也算一種避諱。
又走了沒多遠,車隊便停在了一處軍營,眾人都下了車。
傷員紛紛被抬進了軍營的醫館內,車上載的人魔骨架也紛紛被卸下,收入倉庫。
有人便道:「源公子,也來療傷吧。」
「我的傷不重,回去自己處理就是。」青源向騎兵們打了招呼,便轉過身。
他望向面如死灰的何月嬋,正打算問問她有何打算,要不要跟自己一起住……
卻聽街上有人喊道:「小源哥!可等到你了。」
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急匆匆跑來,一把抓住青源的胳膊。
「遠河,快鬆手,你抓的地方有傷……」青源掙脫手臂,咂嘴道。
「哦哦。」少年澀澀地縮回手。
少年名叫青遠河,是青源這一世的堂弟。
青家血裔繁雜,子孫命名一直按字輩來。比如青源的父親青明城,就是明字輩;哥哥青遠山,堂弟青遠河則是遠字輩。
當然,青源這個投錯胎的倒霉蛋並沒有字輩。
「父親命我在此等候兄長與何姑娘。」青遠河看向一旁的何月嬋,「何姑娘,我們已為你安排了住處,稍後隨我來就好。」
「多謝。」何月嬋點頭。
說罷,青遠河又看了看青源:「小源哥,大伯要你明日巳時,去雲上閣見他。」
「啊?義父要見我?」
青源心裡開始犯嘀咕。
這便宜父親,不會又想給我安排送死的差事吧……我身上的傷疤一半都是他們害的,再這樣下去,我可要裝病了。
但很快,青遠河又道:「小源哥,我爹從軍中回來,說這次帶了螃蟹。」
「什麼!?二叔也回來了?」青源鬆了口氣,笑道,「不錯啊,我也想吃螃蟹。」
想到這裡,他又打了個哈欠。
「就這樣,改日再聚……沒事的話,我回去睡覺了啊遠河,困著呢。」
「小源哥慢走。」
青源向二人揮揮手,轉身就要離開。
他心裡其實有點遺憾,遺憾沒能找機會把何月嬋拐來同居,然後研究她一番。
「這大小姐身上有什麼好圖謀的?」
「能讓人魔,魔修,乃至父親都搶著圖謀的東西,想來不簡單吧?」
青源一直有個毛病。
那就是好奇心強,愛作死。
即便前世就因好奇心而死,
到了今天卻仍舊屢教不改。
畢竟這世上有無數只想混日子的慫包,估計也不差咱這一個。
「源公子,多保重。」
看著青源的背影,何月嬋還想追問什麼,卻欲言又止。
她心思靈巧,當然注意到青源離開前,認真盯著自己的腳下看了一遍,然後又看了看四周其它人的腳下……像在尋找什麼。
龍穎附身的影子,不見了。
……
……
嘎吱。
一陣風襲來,窗戶的擋板被吹開,陽光照亮了屋內的東西。
窗邊的壁爐內燒著火,一塊塗色的木板充當了黑板,幾根炭條則成了粉筆,一起掛在牆上。
黑板上寫滿了公式和陣法圖,石桌上則擺著刻刀,毛筆,獸皮,裝著不明液體的瓶瓶罐罐……
青源光膀子盤坐在石床上,閉目調息。
隨著他吐納運氣,一道道細小的氣流在體內繞行著複雜路線,分解細化,又凝結成絲,再重新回到丹田處,走完一個周天。
傀儡術的第一層境界,名曰「引氣操絲」,便是要將內氣真元煉化如絲,藏於體內。
此刻,虛外丹正懸浮在青源身前。
圓球有規律地震動著,發出點點光亮,彷彿一個心臟,在一次次震動中,將四周的天地元氣提煉精純,再送入青源體內。
「找到你了!」
眼看運功即將結束,青源卻驟然睜眼,面色有些發狠。
他右手掐著左臂,死死用力,手臂上的血管開始凸起發黑,一絲絲黑氣開始從中泄出來……
「給我出來!」
青源咬著牙,猛地發力,左臂的皮膚便開始充血。
暗紅的淤血漸漸析出於皮膚表面,最終形成一道漆黑的女子手印。
隨後,那個手印突然扭動一下,化作一條四腳蛇的模樣,鑽入體內,消失不見。
「靠!」
青源一個泄氣,頹唐地躺倒在床上。
他想把魔女龍穎留下的的法印去掉……但試了很多次,都以失敗告終。
這個古怪的印記一直隱藏在體內,平時根本不可見。如不是青源有陰瞳,甚至根本捕捉不到它的蹤跡。
而每當青源抓住了它的小尾巴,想把它逼出體外時,它就像有生命一般,再次滑溜地跑掉,鑽到其它的位置去。
然後趁他不注意時再跑回來,吸取體內的營養重新長大。
如果不是青源修為太低,肌體還不能再生,他都想考慮要不要剁手了……
「功虧一簣喔,可惜……」
這時,一股陰風吹動了窗帘,空氣中回蕩著刺耳的聲音——
「失敗了失敗了呢……」
「閉嘴!!!」青源惱羞成怒道,「孤魂野鬼……也敢這麼囂張,是不是想喝童子尿?!」
他對著空氣大喊大叫的模樣,若是讓旁人看了,-定會以為是得了癔症。
「咦?你能聽見我說話?」
「之前聽不到的來著……」
那聲音驚喜道。
它的音調略有稚嫩,像個丫頭,又或是小孩子。
「你能聽見我說話!!!」
「哈哈太好了!」
「陪我說說話,快陪我說說話……」
那股聲音就這樣向青源越來越近來,讓他直發了個冷戰。
此時的青源正在氣頭上,哪有心情理睬這孤魂野鬼。
「去去去,吵死了,快滾蛋。」
說著,他便走到一邊的書架旁,取出一柄畫著咒符的蒲扇,在空氣中用力扇了扇,把那吵個不停的鬼魂念頭趕了出去。
「想吸老子陽氣?沒門。」
「還裝純賣萌……這種不良女鬼的騙人戲碼,當老子沒見過嗎。」
青源嘀咕著,將蒲扇往床上一丟。
他幾步走到了窗邊,看了一眼腳下的萬丈深淵,搖了搖頭。
「哎……等有錢了,換個好點的地方住。」
「這地方,遊魂野鬼的總是來騷擾……」
「等等,那是什麼?」
青源眯起眼,發現了異常。
只見窯洞的窗外,懸崖峭壁的縫隙中,凸起了幾條盤繞扭曲的東西……像是某種植物。
是樹枝嗎?
不,它枯瘦褶皺,而且沒有任何新綠的嫩芽……更像是枯枝。
可枯枝又怎能鑽土而出?
這塊峭壁十幾年來都光禿禿的,從沒長過東西。
最近還真是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