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染魔者
天空鉛雲匯聚,漸漸散開。
雲層中的魔氣魔念都在緩緩淡化,黑雨雨勢漸弱……
雜草叢生的土路邊,一輛馬車陷進了泥里。
馬車旁,一位衣衫華貴,體態微胖的貴人正依靠在一棵樹上,身體微微搖晃。
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他面上罩著一股黑氣,眼神也有些渙散,神志不清。
「知府大人,堅持住!」身旁的護衛替他撐著傘。
土路本就凹凸不平,雨後更是泥濘不堪。兩個面色發黑的護衛在齊力推車,另有一人則拔出刀,警惕四周的同時,用刀劈開道路四周的植物枝杈。
黑雨不僅污染人類,更會讓植株異常瘋長,堵塞道路。
那護衛劈開一叢灌木時,突然聽到一陣越來越近的馬蹄聲。
「有人……有人追上來了!」
「敵襲!」
其餘的護衛也警覺起來,但還是遲了。
那隊人馬中,有幾人早已翻身下馬,呈包圍態勢逼近。
他們頭戴斗笠,身披蓑衣,手持刀劍,以極有規律的步伐行走……附著武道內氣的靴子踩在積水路面,竟詭異地沒發出聲響。
斗笠客們手中的刀劍,刃面上都刻著細鱗長蛇的浮雕……和青源手裡的一模一樣。
仔細看去,會發現這些人披著的蓑衣外層,都閃著一層淡青色的光暈,隱隱透著鱗片狀的質感。
凡有雨滴落在身上,便濺起點點光斑。
黑色的雨水砸落下來,便被那層光芒濾去了黑色,化作普通雨水,順著蓑衣流淌下去。
《青衣過江》。
這門功法在整個東大洲無人不知。
相傳,守御家族皆傳承有上古血脈,血親後裔皆能抵抗黑雨侵蝕。
只是族內的血脈十分珍貴,很少與外人通婚,而那些族內的外姓家僕們常年鎮守深淵,依然有染魔的危險。
於是,青家先祖便從血脈中創出了一門修鍊功法,傳授給外姓門徒,用以抵禦黑雨和魔疫——
這便是《青衣過江》的來由。
「青衣過江,盤蛇刀……這,這是青家的封魔隊!」
侍衛長喃喃著,隨後面色突然一狠。
「你們快帶大人走!我來斷後——」。
砰!!!
話音未落,這侍衛長便仰面倒下,一朵血花從他頸間迸射而出。
周圍的人甚至才剛反應過來!
「都聽好了……」
領隊放下手中冒煙的三眼火統,冷淡道。
「我等奉族長之命,捉拿知府何俞及一眾染魔者。所有人立刻放下武器,否則一律視為同犯!」
聽了這一番話,幾名護衛都有些遲疑。
他們大多都已淋了雨。
而至於算不算染魔,或者受染化到何等程度,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更說不清。
染魔便等於緩死,甚至生不如死。
自古以來,鎮守東極之地的青氏一族,對染魔者從不手下留情。
哪怕親族之內有人染魔修魔,也一樣秉公處置,明正典刑,絕不徇私。
「你……你們為何如此糾纏!就不能放我們一條生路?」
馬車旁,那肥胖的貴人喊道,聲音有些顫抖。
他此刻面上的黑氣已凝如實質,卻似乎恢復了一絲理智。
「染魔人必捕,修魔者皆斬,此乃祖訓。」
領隊搖搖頭,對手下吩咐道:
「都押起來,膽敢反抗的一併殺了。
」
「得令!」
幾個年輕的聲音答道。
戴斗笠的武者們緩緩逼近,腳步隱隱成節奏,形成了一套簡易的戰陣,將那幾人圍在當中,眼看就要下殺手。
侍衛們不斷被逼退,雖然心中怯戰,卻又擔心投降的後果。
「住手!都放下刀……我跟你們走!」
體型微胖的何俞跑了出來,大聲喝止了這場即將到來的廝殺。
他剛走出來,便被一人用劍抵住脖子。
領隊揮揮手,便又從幾個護衛中挑出了幾個染魔的,眾人便將他們連同何俞一起綁起來,各自丟在馬背上,準備押走。
隨後,幾個隊員又取幾張符咒,燒成灰后丟進水裡,製成符水,讓那並未染魔的幾個護衛喝下去,這才略微放下心,準備押著這些人離開。
「諸位將士,我有個請求……」
何俞在馬背上掙扎著說道。
「講。」
「我小女兒月嬋,她也許還活著,請你們務必救救她。」
何俞努力抬起頭,眼中透著一股渴望。
「她身上有個異寶,你們應該會有興趣的。那東西能擋住黑雨和魔軀,是個老尼姑送她的,從小就貼身戴著……」
「只要有那東西在,尋常魔物根本不能近她的身。」
「哦!?」
領隊眉毛一挑:「她人在何處?」
「她在江梨鎮。」
「江梨鎮……倒是不遠。」領隊思忖著,回頭看向幾位手下,「我記得江梨鎮,是小源公子常居的地方吧?」
「沒錯。」一個戴斗笠的年輕人答道。
「但兩日前黑雨突現,魔疫爆發,他已兩天沒聯繫族裡了。族裡也曾叫人去看,但之後沒了音信。」
「好,立刻動身。這就順路去找小源公子,還有那何月嬋。」
「給我盯緊了他,別出什麼亂子。」
領隊瞥了眼何俞,眼中藏著一絲懷疑。
……
……
天色漸晚,潮濕的樹林暗得看不清路,只能隱約看見一些零散的遊魂。
兩個身影正互相攙扶著向前走,漸漸停下腳步。
「少俠,停下來歇息片刻吧。」
何月嬋扶著一棵樹,喘息著說道。
她實在走不動了。
「好吧。」青源點頭道,「你就呆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找些柴來生火。」
二人已趕了足足一個半時辰的路。
離開江梨鎮后,那魔女便脫離了她的肉身。於是,這位被附體的小姐也恢復了神智,能自由行走了。
她自稱是何知府的小女兒,叫何月嬋。
一路上,由於沒了玉鐲的威懾,偶爾會有魔軀糾纏上來,殺也殺不完,只能跑。
在越過一道山坳后,魔軀就少了,但偶爾出現魔化的野獸,反倒更麻煩。
「終於能休息一下了。」
青源一邊撿濕柴,一邊想著些瑣事。
本以為這何小姐只是個溫室花草,結果她這一路跑過來也沒喊累,倒是難得了。
這一路疾走,她的衣袖早已被草木划爛。為了方便趕路,腳邊的裙擺也乾脆撕去了一截。
實在是狼狽。
說起來,其實青源一直覺得,斬殺魔軀比殺人來輕鬆很多……至少它們不會留下一些殘魂,在耳邊絮絮叨叨的,吵耳得很……
片刻后,河邊的碎石上生起了一團火。
幾根樹枝上架著一隻剝了皮的兔子。由於沒有油鹽等調料,烤出來的模樣有些焦黑,一看就沒什麼誘惑力。
「這兔子已受污染異變,它的血肉也同樣有毒。我有家族血脈,可以能吃這東西,但你最好別冒險了……」
「何小姐,只能委屈你吃點乾糧。」
青源取下了串燒的兔子,將自己攜帶的幾塊烙餅遞給何月嬋。
「多謝少俠,月嬋明白的。」
何月嬋強撐著精神說道。
青源聳聳肩,並不介意這其貌不揚的肉,很沒風度地撕咬起來。
少女接過乾糧,卻只是看了幾眼,有些提不起胃口。篝火的光映著她沉靜的容顏,眼眶裡微微閃著淚光。
她規規矩矩地斜坐在石頭上,也不講話。
在這場連綿不絕的黑雨中,她幾乎失去了所有親人,現在連哭的心情也沒有。
「你烤烤火,別著涼……我就不客氣了。」
青源大大咧咧地脫了濕透的外套,丟到火邊烘烤起來,一邊啃著烤肉,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片刻后,他將火堆里燒燙了的匕首取出來,吹了幾口氣。
待匕首冷了些,青源開始處理身上的傷口,將嵌在其中的污垢和血漬刮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