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3章 第893章

第893章 第893章

三十六柱內獄的內部,與三十六柱外獄的布置相差不多,都是上面一層大殿,下面九層牢獄。

只不過這裡的九層牢獄內,並非關押的什麼犯人,而是設置了密密麻麻的層疊陣法。

由這裡三十六根巨柱支起的懸空大殿,其外形也並非是外獄那邊似的平頂,而是一個仿若高塔的高.聳形狀。

其穹頂之內花紋繁複,色澤瑩白,視之就仿若看到了天外的神秘星辰,雲層之外的暖融陽光,似是蘊含了高貴、神秘,以及某些不知名的、只適合人跪伏仰望的尊崇。

若是一般沒有準備的修士進入此間,將有很大概率被這種氣息蠱惑,迷失其中。現在就算他們做好了準備,若有聖安抵達進入,也是無法掙脫。

但是事實上,聖安肯定趕不過來。並且即便他現在沒有被雜事拖住,在知曉這邊有賀樓氏與下毒者后,過來的可能性也不大。

故而現在,確實是他們等待已久的絕佳時機。

班善在抵達內獄空間后,先是注意到地面上被破壞的傳送陣,那是之前過來的班家族人們做的,只為徹底斷絕王家修士傳送進來的可能。

他迅速環視了一圈穹頂,又收回視線。先將之前在外搜集到的王家族人命軌金線,給纏繞在穹頂頂端,布置在在頂層大殿的各個關鍵位置點;之後將他自己繁茂的絢爛命軌金線,以一種特有的繁複手法,在大殿下方織結成行。

前後不過小半日的功夫,這座布滿了灰塵與血跡的大殿,在他眼中便呈現出了另外一種風貌。

若是有卜師在這裡開啟心眼,就會發現,這處偌大的空間內已被布置得仿若巨大蛛網一般。更甚至這種布置,不僅存在於三十六柱內獄之內,就連其外也呈現出相似的蛛網密結景象。

丹道王家大部分未亡修士的命軌金線,都或多或少地被牽扯到了內獄令簽的屏障之上。它們起始於那些修士的身體,途徑令簽屏障,終結於內獄空間的頂層,是一片布局龐大的中空形蛛網。

而在內獄中的蛛網,則是以班善身上獨特剔透度的命軌金線織結而成。它們起始於外面的令簽屏障,途經內獄大殿的頂層,剩下的尾端則隨著班善這個主體,一路不停往下,前往接下來的地下九層。

內獄地下的前三層,各自放置有一枚王印,其上圖騰分別代表著琴家、瑟家以及班家。

原本按照班家的順序,位置應在最上,現在卻不僅被放置到了最底層,上方還有地上一層聖族的餘力幫助給琴瑟兩家以助力,為他們進行壓制。

此時前面幾層已經被班氏族人改變過遭陣紋的刻印及走向,班善抵達后,只需在用自己的命軌金線,對周遭的空間進行織結布置,並在離開這層之前,在命軌金線新陣的中心,留下一枚由他震碎封印的令簽,再在令簽內彈入一滴精血。

按照如此規律,依次往下。

在此期間,班善除了在第三層時,對王印上面的紋路進行過改變,其他時候並未花費多少時間。

至於第三層班家王印之上的新圖騰,則是他根據之前樓青茗那枚蒼璧碎片的殘紋,所獲取到的靈感,也是他上界的族人在隕落前,想盡辦法給下界傳遞出來的訊息。

皇樓空間內,樓紫宴看著他的動作,眸光微閃。

只因那枚王印上漸顯出來的圖案,與之前班善塞給她的獸皮圖樣完全一致。若她所料不錯,這便應是班家一族的最新族徽圖騰。

如此輕鬆的狀態,一直維持到了地下四層。

從這裡開始,自陣法與石碑內蔓延出的氣息,就開始讓他不喜,想必其他班氏族人的反應就更大。

班善看著周遭地面上被族人們更改過的陣紋,盤算著時間,知曉他們應已推進到六層,進行最後的收尾,便又將視線挪到面前的幾座石碑之上。

如果說,最下方三層的班家先祖屍骨,是連接班家族運的錨點,那麼中間的石碑林,就是對班家族運進行的篩選與鎮壓。

是它們將班家的族運截斷,扼住了他們族運的咽喉,並將之導入地下三層的班家王印內,接受聖族與琴瑟兩族的鎮壓。

雖這座內獄的立體大陣不會將班家的族運全部抽完,卻也獻祭掉了班家族人飛升的可能,以此給聖族以及王家爭取到氣運的飛漲,換取他們族群在聖族人皇逝去后的滋養發展與成長輪換。

但是很可惜,他們的打算不錯,他們班家卻不打算配合。

班善的眸光微厲,輕哼一聲,他的身形快速在這些高矮不同、氣勢不一的石碑林中穿梭,讓這些石碑中間,按照不同的順序織結上金線。

並在每一層布置結束時,在命陣中心插下一枚令簽、留下一滴精血彈送其上。

可以說,自從中間三層開始,班善結束每一層布置時所耗費的時間越來越長,精力也是越來越多,等他順利來到地下六層時,他的面色已是極度蒼白。

而在地下六層內,之前率先進入的班家族人則全部匯聚於此,進行著最終的收尾改陣。

班善迅速清點完這裡族人的數目,待發現之前闖進來的那些修士並沒有給他們造成多大損傷以後,方才舒展眉梢,繼續他在此輪的布場。

又兩日後,待他結束了此層的命網布陣時,其他族人給周遭改陣的進程也相繼完成,他們迅速與他行禮,殷切喚道:

「族長。」

「族長。」

不同的聲音,表達出不同的心緒。

班善應聲抬眼,眉眼之間倒是依舊沉穩:「諸位有勞,現下大家各歸各位,抓緊時間。」

「是,族長。」

說罷,在場的一百五十多人便分別前往之上幾層,根據他們早就演算好的位置,落座盤膝,抽出自己的命軌金線,在本層早就布好的命軌金線蛛網上,疊加「織繪」出自己的「網」。

至此,整個內獄空間內的命網大陣,都是以班善的命軌金線為主體依託,他們一百五十六位班家修士的命軌金線則為其上的添加附著。

於卜師而言,正是因為他們知曉拿捏住敵人的命軌金線后,能夠達成何種不期然的結果,所以他們對自己的命軌金線才會越發珍稀。

更甚至許多卜師,還會在平時的坐卧與行動趕路間,養成不間斷清掃並撿拾起自己命軌金線的習慣,以防止一個疏忽,讓自己的命軌金線落入其他敵手,造成難以挽回的後果。

這也是大部分卜師手頭上都會有個纏繞或者搖晃東西習慣的原因。

但是現在,這群班家修士在抽調出自己的命軌金線時,卻是沒有絲毫動作上的遲疑,面上更是雙隱帶激動與灼熱。他們迫不及待地便要將自己的所有金線,與班善的命軌金線交織疊織,最終形成一個個繁複精巧的形狀。

各種氣息不一、剔透度不同的命軌金線在這方內獄內葳蕤而起,全部都是正值巔峰期的、繁茂且奪目的模樣。

班善坐在通往地下七層的入口前,迅速地往口中塞了幾粒丹藥,在眾人在他的命網大陣上添磚加瓦、徹底完成命網繪織前,盤膝於原地,抓緊時間闔目調息。

此時他已用自己的命軌金線將內獄填滿了大部分,班善能夠通過他之前遺落在外的命軌金線,輕易掌握到此處空間內外的景象。

在內獄之外,由於瑟武等人的嚴加命令,丹道王家的占卜堂修士,到底是過來走了一趟,並且最終到底是中了毒,卻並未有任何成效。

而在內獄之內,他的那些族人們還在以極快的速度在往他的命軌金線上纏繞,將他們的生命、氣運、以及所有,都交託與他身上。

由於族人們的傾力相助,他之前有些耗費的身體逐漸地感到了舒暢的充盈,不僅精力在快速恢復著,就連身體上的傷口、以及體內的精血也都是這般。

又三日過去,當內獄之外又來了一撥修士,開始對令簽屏障進行突破圍攻時,內獄之中,班家一百五十六位修士的命軌交織也全部完成,與班善布置在獄內的命軌金線全部相連。

曾經以玩弄命軌為樂的卜師們,最終主動跳入命軌的網結中,被其所困。

班善也是在此時陡然睜眼。

他稍微感知了兩下周遭躁動的氣息,而後優雅起身,稍微整理了下袖角法袍上的灰塵。

在他身後,張開了極度遼闊與厚重的「蛛網」,其上是全身心信任他的族人們;在他身前,卻全是危險,並無退路,需要他去負重前行。

就是在這個時候,班善伸出手指,撥動了下身側自己的命軌金線。

伴隨著他的動作,寬闊的金網將震動不斷上傳,讓自縛於命網間的族人們同時感知接收。

下一刻,他們各自動作,先是向著他們在此層改動過後的陣紋陣心彈送入大堆靈晶,徹底激活了其上陣法;之後又分別割開自己的食指,將其中的血液滴到他們面前自己的命軌絲弦上,與每一層班善留在其中令簽上的精血,相互呼應共鳴。

此兩步過後,三十六柱內獄的上幾層空間內,全部綻出了血色光華,周遭的氣息迅速出現了明顯的改變。

在他們獄中命網大陣的鎮壓下,其內每一寸的空氣都在躁動,無論王印還是石碑之中,都似有什麼強悍且無法匹敵之物蘇醒,並迅速轉為瘋狂。

那種激烈的態勢,就仿似是灑入平靜油鍋內的水,洶湧且澎湃,它們呼嘯著、怒吼著,想要掙脫他們的暫時性壓制,徹底反彈。給無論是作為命網主體的班善,還是依附於其上的班家族人們,都造成了難以言喻的壓力。

也是在這個時候,命網上的班家族人們相繼將自己留有傷口的十指,按壓到了面前的命軌之上,仿似全副交託后的予取予求。

但是這一刻,他們的目光都分外灼亮。那模樣,就仿似是被困囿在蛛網中的祭品一般,主動仰頸獻祭,一個個的面色雖然蒼白,表情卻熱烈且虔誠。

班善此時面上剛剛升起的紅潤,也迅速回落。

他不動聲色回頭,就見在這次改陣啟動后,身後金色的命網,已迅速染上了淺淡的紅,其上似有躁動的淡紅在那龐大的脈絡命網中汩汩流動。

班善垂眸感受了下這些命網對他們生機、氣運、以及精血的吸取速度,而後抬眸與六層正看向他的族人們點了點頭:「我去了。」

「族長小心。」

班善應聲,之後便抬腳就下到了地下七層。

自身後改動后的陣法被啟動后,他每行走一步,就重逾萬斤,體內每抽取出一寸命軌金線,痛苦程度更是堪比從魂體核心內抽取魂絲,且還會隨著距離的延長,而不斷增加。

但班善的面上卻始終沒有變化,不僅神態,就連動作也依舊從容,只除了自他身後抽出的命軌金線漸染上了越來越深的紅。

從踏入內獄的第七層開始,這裡便遍無他物,除了白骨就是白骨,不同的只有他們是各種不同的姿勢,帶有不同的氣息,隕落之前也是擁有著不同的修為。

打眼一瞧,密密麻麻,不計其數。

但班善卻覺得,自從他踏入這裡開始,就似被溫泉包裹,被親人環繞,他敏銳地感應到其中與他們出自本源的親切氣息。

他的耳畔迅速浮現出親友的囈語,面前浮現出不盡的幻象,它們爭相恐后地出現在他周遭,讓他感覺它們不用很費氣力,就能卸掉他的全部防備,讓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想要永遠停駐在親人的懷抱中,永不醒來。

但是對此,班善的腳步卻只停駐了一瞬,之後就又繼續向前。

整個過程中,除了他眼底的神色越發幽深以外,就沒再也沒有其他變化。

在第七層白骨空間內的結網速度要比上面的所有層耗時都要長,班善不僅要承擔著抽取命軌金線期間的痛苦,走路時的負擔,在這裡的白骨們還不能輕易碰觸,一個弄不好,就會被吸取掉一層血肉,徹底陷入到此間的幻境中,再也無法醒來。

他的耳畔不間斷地響起一聲聲嘆息:

「何必呢?」

「如果太累就放下。」

「這世上倒也不是離了你自己,就再也無法運轉。」

那些親切地、仿似包含有對他最真切心疼與愛意的聲音,說出來的,是他自幼年時,一直想聽,卻幾乎沒有人會與他說出的話。

班善撥開眼前層疊的溫柔幻影,快速在這些白骨間穿梭飛移,將由他體內拉扯出的血紅色命軌金線,布置在本層骨山的各個角落。

因為這次只有班善自己下來,所以他將命軌金線織結得比上面幾層都要細密。

等他將命網全部結完,便快速盤膝於空,向著下方被的命網打出指訣,讓其將包裹起來的白骨不斷收緊,一點點地匯合熔煉。

期間,這些白骨之上也不斷氤氳出白霧,讓他眼前的幻象越發強勁,聲音也越發能顫人心弦。

「你可是奇安命格,只要你想撤出,隨時都可以,又怎會沒有選擇?!」

「只要你從這裡退出去,就能活!班家族人與你何干?!天大地大自己最大,只有自己活,才是真正的收穫!」

「相信自己,只要你放棄班家,你本可不用死的。」

「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不同的聲音說出不同的蠱惑囈語,讓班善原本清明的視線,再次轉為了迷濛,期間他的面色越顯蒼白,自他體內延伸而出的命軌金線色澤也越發鮮紅,只是手中的動作沒有一刻的停歇。

伴隨著時間的延長,他面前命網內的骨山越越小,直至最後縮為一枚成人頭顱大小的白色骨球。

班善停下動作,看著面前的骨球。

雪白的骨珠被纏繞在細細密密的紅色命網中,仿似是枚有生命的蠶繭,此刻正在不間斷地跳動著,發出各種悲切的勸語,關心的低喃,企圖制止住他的步伐。

班善的眸色微深,他取出一枚令簽破開封印,便將之毫不遲疑地插入其內,而後向內令簽內彈入精血。

幾乎一瞬之間,原本還與他心神間隔了一層薄膜的囈語,就全都清晰地映入腦海。就連命網內骨珠的每一下跳動,都似敲擊在他的魂火心頭,讓他原本已經平靜的思緒開始起伏,明晰的心頭蒙上心障。

班善垂首,將身上已經出現裂痕的幾枚精神與肉.體防禦法器調整了下位置,之後就迅速轉身,快速下到了八層,並在完成八層的布置后,再度向九層進發。

越是深入,他面前堆積白骨所對應的修士,生前的修為就越高,班善想將他們融合起來的難度就更大,所需經受的阻力與蠱惑也是越多。

到進入最後一層時,班善的狀態已經是肉眼可見的糟糕。

不僅從他體內抽出的命軌金線,其色澤已經從之前的淡紅,完全轉為極其鮮艷的血紅,就連他身上佩戴的那些法器也已碎裂了大半,只在腰間與發冠上,剩下了寥寥幾件。

而這,還是有一百五十六名族人在他身後,給予了他全方位支持的緣故。

班善強撐著精神,在此處結完最後一層命網時,他身上佩戴的最後一枚法器,也跟著發出了咔嚓一聲得碎音。

幾乎是立刻的,班善眼前籠罩的迷障便越發增厚,動作開始時斷時續,就連思維也出現偶爾得抽離。

班善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稍微反應了一會兒,便將身上攜帶的最後幾份丹藥塞入口中,而後原地盤膝而坐,開始不間斷地向著前方命網打下手訣,將其內白骨逐步收緊。

在此期間,他耳側不斷響起溫柔囈語。

其中地下七八兩層凝聚而成的骨珠,因為被他插入令簽、滴入精血的緣故,在他腦海中波動得最為劇烈。現下九層的這些白骨屍骨,因為隕落前修為最高,鬧騰程度也不惶多讓,前後不過幾息,就讓他原本迷濛的眼底染上了血紅。

理智搖搖欲墜,抗拒也無法再抵抗多久。

伴隨著他心神的一個失陷,只聽轟的一聲,那源源不絕的幻境與囈語,就好像是被完全打開的閘門。之前被法器抵擋在外的所有影像,這個時候全都傾瀉而下,倏然闖入他的腦海,讓他禁不住發出一聲悶哼。

幾乎是瞬間的,班善就被拖拽入了一處仿似家人般和煦溫暖的空間。

因為眾人的愛意太多、太過洶湧,甚至還導致原本只有一個的他,甚至被這從四周洶湧而來的巨大力量撕扯、碎裂成千萬份。並且每一份,都被拖拽到一個單獨的鎖片幻境,去面臨不同的情景。

在被撕扯開之前,班善半懸在迷濛的黑霧內,隱約看到了位於不同場景碎片中的自己,他們或在傷心、或在孤傲,面上帶著他不同年齡段的表情,那都是他久遠到已經褪色的記憶。

為此,他的心中驟生警惕:若是每一份碎片中只有千萬分之一的自己,那豈不是代表著每一份幻境碎片中,自己只有正常情況下的千萬分之一意志力?!

然而在此之後,他還沒有思索完畢,就已被撕扯分散開來。

冥冥中,他似乎感受到了周遭倒退運轉的時間規則,又緊跟著在那仿似母體氣息的安撫下,逐漸放鬆,直至最後雙目放空,思維混亂,看到了同時站在無數時間節點中的自己。

他最先感受到的,就是他剛剛築基成功、走出閉關密室時的畫面。

彼時,他還不在太許小世界,而是在另外一處生活了更長時間的族地空間。

他甫一踏出密室,就看到他的族人們正一個不落地守在他閉關密室的門口,一見到他出來,就相繼恭敬行禮,一臉希冀地看向他。

「少族長,您考慮好了嗎?」打頭的一位老者詢問。

考慮好,要解除扼在他們族運上的禁錮,擔負起接續他們族人生機的重任了嗎?

不同的決定,決定了不同的走向,也代表著他接下來不同的命運。

彼時還是少年模樣的班善,輕撫著脖間的毛領,看著眾人的神色依舊清透,他在斟酌過後,很堅定地應下了眾人的請求。

但現在命運的齒輪重轉,班善的眼底卻莫名帶出了些複雜。

在他耳側不斷有聲音在與他言語:「不能答應,絕對不能答應,你必須抗爭,不然你就要被安排好下半生,一輩子活成了個被命運金線牽扯的傀儡模樣。\

具體是什麼樣的生活,班善似乎不能仔細回想,否則就有無限的孤寂與蒼涼在心頭涌盪。

另外一邊,第一次在金丹時嘗試逃家的自己,在暗地裡族老們的護持下,走遍大川,終於決定迴轉族地。

期間他陸續見到不少無論資質還是實力都不如自己的同齡人,他們恣意風.流、名聲赫赫,在看到他時給予了高高在上眼神。

他們自認為他們已不可同日而語,走在了他所不能接觸的道路上,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而後,伴隨著他距離族地越來越近,就有越來越多的聲音在對他勸阻:「明明身具強大實力,可以將他們一招解決,卻何必要受這種鄙夷?!聽我一句勸,以你之實力,實在不用低調去裝螻蟻。」

「隨便動動,就能去做一方大能,又何必去保護那勞什子的命軌走向,將自己的人生定位到平淡與無趣,就仿似是白開水一般?!」

班善不自覺跟著頷首:一眼就能看到盡頭的生活,平淡且無味,確實太容易讓人失去探索的欲.望。

再之後,是他第一次強制走出既定的命軌線,堅持去救下了霍玲,更改了她的死劫,導致全體族人為他閉長關,拼了命地幫他糾正命軌金線。

而彼時的他,是已經接受了命運、並決定不再行差一步的自己……

千萬分之一的理智,在每一片碎片中思忖搖擺,耳畔是蠱惑的囈語,心頭則是難得的遲疑。

他會走到今日,是每一日每一日地堅持與不行差踏錯累積而來。

如果最開始族人索要決定時,就拒絕……

如果第一次逃家時,徹底逃開,不回來……

如果第一次命軌金線偏移時,不配合大家積極挽救……

那千萬道聲音沒有停止,他們不斷地給他變換著影像,給他展示著走出固定軌跡以後所會擁有的美滿生活:坐擁一方勢力,名揚天下,夫妻美滿,兒女滿堂……

但凡他在這些命運的抉擇關鍵點,做出一個與原本進程相反的選擇,他都不會在最後得到那個必死的結果,獲得那個未來。

所以當時的自己,是靠什麼堅持下來的呢?!

不同碎片的班善開始擰眉思索。

遲疑間他竟是發現,在最初始的那枚碎片中,夕陽的餘暉映照在他族人身上,陽光分明是溫暖的,但他們的表情卻仿似惡鬼般的寒涼。

不同碎片中的族人們,都在這短短時間內暴露出了他們最為自私的思想。

如此時間彷彿了過去了很久,又仿似只過去一瞬,各個碎片內的班善將心神從未來可能的美滿記憶中抽回,回歸到他曾經所踏著的那些抉擇點,輕笑出聲:

「或許我當真具有擁有這樣人生的可能,但這卻不是我要走的路!」

沒有誰,是想自從出生開始,就去做傀儡的。

被敲定下死亡時間,存活的時間本質上只是一場倒計時,就連他原本以為可以受到自己任意驅使的時間,都是沒有自由的,要受到限制,要遭到窺視。

不能隨意在外暴露聲名,因為要避免丹道王家的截殺;

不能在外隨意顯露天賦,因為在外結出的每一份因果,都會成為他命軌金線的負累;

不能在外走出除了命定軌跡以外的路線,儘可能少立敵手,少在除固定生活區域之外的地方留下痕迹……

仿似身份尊崇,卻是完全不能有自己特有的行動自由,免得錯過了族人們的生機大計,背負上一族的遺憾。

他一生中唯一一次衝動,就是救下了霍玲。

彼時族人們雖有異議,但在後來他的整個營救過程中,卻沒有人現身進行過制止。

他們只是在他的命軌金線偏移后,不間斷地重新推演,合全族之力,為他這一時的衝動去彌補挽救,也是想讓他原本應如風過無痕般拂過的生命,在世間多留下幾分痕迹。

也至於到了最後他行動時,心情已從之前的荒蕪,轉為了徹底的從容。

「所謂有舍便有得。」

以他的血脈,只要他當真不願意,向下發出一道命令,整個班家也不會有人阻止。

「但是,早死晚死都是死!」

死有輕於鴻毛,也有重於泰山。

脫離班家,他活不到飛升,不脫離班家,他也照樣活不到飛升,既如此,他總要親自選擇並嘗試一下那些只存在於他理論中的方法,以實現自己的價值。

作為班氏血脈中的血脈覺醒最高者,他與班家的氣運氣數完全契合,又是難得的天助之人,他身上肩負著一族的未來與為族人開闢出生機、突破困境的鑰匙。

或許這種選擇之下,他會有不甘,會悵惋,卻絕對不會後悔!

只因為家族的責任重要,他的理想也同樣重要!

這樣想著,千萬片碎片幻境中的班善同時睜開眼睛,心神回歸。

外界,一直坐於命網大陣前、背負著數層命網負重的班善,也跟著霍地睜眼。

此時他的身體狀況已經極度虛弱,精血虛無,生機消沉,偏偏他的一雙眼睛卻是亮到嚇人!

卜師,是所謂的命軌擺弄者,但實際上從始至終,都位於熙攘命軌的擺弄之中。

於他而言,修鍊太過簡單,仿似吃飯喝水;卜測沒有難度,出生自帶天賦;或許只有破除把班家的詛咒對他而言,嘗試一下挑戰命軌,才有些努力價值。

天道予以了他一條萬事順遂的命格,他卻用它主動踏入命網亂局。

而這次,便存有他一直以來籌備許久、又最想驗證的事。

不過區區心障,這些於他而言從來都不是什麼難題。

他垂首看向身前。

因為對這最後一段收網過程的手訣,已經練習了太長時間,以致於他的手指只需做出一個開頭,剩下的部分,也能在走神或陷入幻境時,利用身體的本能將之做完。

此時他便是利用的這種方法,將這最後一層的手訣做完了大部分,只剩下了個收尾。

而在他身後所負載的命網內,早已有族人在他之前陷入幻境時,負擔不住這最後一段的命網壓縮,被抽幹了精血、生機以及生命,徹底消殞於命網中。

班善感應至此,眼眶微紅,周身肌肉繃緊:「只差最後一點,大家堅持。」

說罷,他便緊咬著牙關,加快了手訣的掐動速度,即便感受到身後隕落族人的數目在隨之增多,也沒有停止過哪怕一息。

當最後一枚手訣,被硬扛著阻力掐完,班善面前原本龐大的骨山,也已被壓縮成了一枚成人身子大小的骨球。

它在殷紅的命網內不斷掙扎跳動,發出刺耳的凌亂囈語,穿刺入塔內修士們的耳膜,影響著他們的神智。

班善趁機取出最後一枚令簽,用盡全身力氣,震破其外表的封印,將自己魂體內的最後一點命軌金線抽出、纏繞其上,之後便縱身而起,狠狠將之刺入面前的骨球。

伴隨著嗷的一聲刺耳尖叫,整座三十六柱內獄的高塔上散發出了奪目的白光。

塔外一眾丹道王家修士的表情驚惶:「發生什麼了?」

「可是那位班家少族長在裡面鬧出了什麼事?」

「你們看內獄的三十六根石柱,上面顯現出了星辰,並且在快速變幻。」

眾人看向之前被抓包過來的占卜堂修士:

「族老,你可能幫忙解釋一下?」

「這些是什麼意思?」

嘴唇青白的占卜堂族老:……

他現在並不想解釋,只想離開,敢問他們能給他放開個道兒嗎?

同一時間,內獄之內,因為之前班善插入令簽的動作,命網上還殘餘的班家修士們,消殞了二三十。

而剩下的那些修士,其外表均與班善一樣的糟糕,但眼神卻是一個賽一個的明亮。

班善強撐著從體內榨出一滴精血,彈到面前的令簽之上,之後,他面上的肌膚當即呈現出了大片不健康的青灰,這是嚴重缺血的癥狀。

與此同時,命網上的班家修士數目,又少了三四十。

至此,整座三十六柱內獄高塔外的瑩白色澤,驟然轉為了與其塔內一般的血紅,其外的三十六根巨柱上,也出現了大片凌亂的交錯陣紋。

皇樓空間內,樓紫宴回頭看向身側仍舊在融合血脈的本體,心中不由發急,按照這個進度,等她真正融合完血脈,可能都趕不大上再見班善一面的趟兒。

三十六柱內獄中,經過改陣后的大陣陣芒,與命網的光輝徹底交錯到一起,在其內部散發出奪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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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轉世以後[修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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