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第八十五個排球

是夜。

兇狠的黑暗吞噬了所有天光，毫不顧忌地向人類展現自己的猙獰面目。

「不行！」

小田和正一聽完妻子說的話，立刻嚴詞拒絕，「這完全可以說是受賄，你知道嗎？！」

拿到琴譜之後碾轉反側幾日的小田夫人瞬間崩潰了：「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可是你想過我們家次郎嗎！」

提到自家兒子，小田和正的臉色僵了僵。

小田夫人哽咽著說：「他還這麼年輕，你難道忍心讓他一輩子背上【平庸無能】的標籤，走到哪都被人恥笑嗎？」

男人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一下子癱坐回沙發上，神色空白，喃喃道：「……如果被發現了怎麼辦？這，這可是盜用別人的作品啊……」

「不會的！」

小田夫人見他鬆口，驚喜地抬起頭，「鶴見夫人說了，作者已經死了，除了我們幾個，沒人會知道的！」

女人臉上還掛著淚珠，全然不知她的神色因為轉換太快而顯出了幾分扭曲。把一切看在眼裡的男人只是動了動嘴唇，最終什麼也沒說。

窗外大雨如注，偶有驚雷響起，電光閃過。世界漆黑一片，微弱的燈光就像一盞破爛的小舟，在風雨中飄飄蕩蕩，一個不注意，就會翻倒在洶湧的浪潮中。

*

自認為昨天扳回一城的鶴見夫人自然睡得不錯，整個人顯得容光煥發。

她心情很好地用完了早餐，然後讓人沏了壺茶，悠哉地坐在沙發上，打開了晨間新聞。

「早上好，現在是日本時間七點，接下來是東京台的早間新聞。」

「昨日，日本首相小泉居正先生在記者會上表示，將嚴查東京市副市長貪污受賄案，肅清官場風氣。此前，東京市副市長安倍晉太郎被曝……」

「亞希，鈴木先生邀請我們後天去參加鈴木酒店的開業晚會，你記得準備一下。」鶴見蒼從樓梯走下，走到女人的身邊，跟自己的夫人來了一個貼面吻。

然後他走到餐桌旁用餐，鶴見夫人則心情愉悅地喝了口茶，抖開一邊的報紙看了起來。

電視里，男主持人清朗的播報聲仍然在繼續。

「……社會各界人士都認為，本次事件將會引起社會反貪反腐高潮。」

「此外，對安倍晉太郎的庭審將在三日後舉行，屆時將會由本台記者石井為各位帶來現場報道。」

「以上。」

*

四月意味著新學年的開始。持續幾日的雨終於停了，星奏學院內四處懸挂著鮮紅的標語，整個學校都洋溢著熱烈的迎新氛圍。

「欸？你開始作曲了？」鶴見謙驚訝地站起身，興奮道，「我可以看看嗎？」

「只是一段而已。」月森蓮把稿子遞給他。

鶴見謙仔細看了看，「旋律挺不錯的，就是......」他沉吟了一會，「感覺好像差了點什麼。」

月森蓮點頭：「我也有這樣的感覺，所以想問問你有什麼看法。」

鶴見謙聞言，有些苦惱地想了想：「我也沒寫過曲，一下子......還真給不出什麼意見。」他抱歉地撓了下臉。

「沒事。」月森蓮不在意地接過他遞迴來的琴譜，「作曲本來就不簡單，慢慢來吧。」

「嗯......話說——」

鶴見謙剛想說什麼，一陣古樸的鐘聲突然出現，在整個學校徹響。兩人均是一愣。

走廊外傳來嘈雜的腳步，然後便是各種的交談聲。

「——鐘響了......」

「是庭院的那個鐘——」

「這麼說——」

「這個鐘聲是......？」鶴見謙有些疑惑地看向月森蓮。藍發男生神情莫測地看著窗外，等悠長的鐘聲停了，才慢慢收回視線。

「——校內音樂比賽。」他說。

*

「那是一個很久遠很久遠的故事。有一位青年為了學習音樂遠渡重洋，一天，他邂逅了一位精靈。青年幫助了受傷的精靈，於是，在知道了他的夢想是回國建立一所音樂學校后，精靈賜予了這所學校祝福。這就是星奏學院的由來。」

「......難道我早上看到的那個就是精靈嗎......」紅髮女孩懊惱地捂住頭，小聲嘟囔了幾句，旁邊正滔滔不絕的女孩拍了拍她，她便回過神來，問，「那鐘聲和校內音樂比賽又是怎麼回事？」

「說到這個，就要講到25年前的一段美好的【小提琴羅曼史】了。」女孩一臉嚮往。

她正想繼續說，頭頂的廣播突然「嗞喇」兩聲開了。

[那個，各位同學，我想你們應該都已經知道了，今年將舉行校內音樂比賽，從現在開始公布此次音樂比賽的參賽名單。]

廣播里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手上的事，聽著對方後面的話。

[首先第一位，音樂科三年B班，柚木梓馬同學。]

紫發男生抿了口茶，微笑著接受周圍同學的道喜。

[同樣是三年B班，火原和樹同學。]

[接下來是二年A班，月森蓮同學。]

「恭喜啦，月森。」鶴見謙撐著臉笑道。

「不過是被選上而已。」月森蓮倒是毫無波瀾。

[......]

[最後是普通科二年2班，日野香穗子同學。以上六名就是全部參賽選手。]

「欸？！」被叫到名字的日野香穗子一臉震驚。

「普通科？」

「沒搞錯吧......」

不同於其他人對此的驚愕和懷疑，鶴見謙只是略微挑了下眉：「......這倒是有意思。」

「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之後，一定要抽空去感謝一下這位日野同學呢。」

「？」月森蓮疑惑地看著他。他卻沒再說下去，話題一轉，又回到了作曲上。

窗外，庭院里的花開得正艷，陽光落在銅鐘上，反射出刺眼的冷芒。

*

「鈴木先生，感謝您的邀請，今天的宴會真是盛大啊。」

「哈哈哈，鶴見先生大駕光臨，也是讓我這裡蓬蓽生輝啊！！快請進。」男人笑呵呵地迎兩人進去。

頂上的水晶燈散發著璀璨的光。宴會廳里人來人往，人們圍成一個又一個小圈，帶著圓滑的笑意，進行著成年人之間基於利益的交談。觥籌交錯間，或是一個短暫的爭鋒結束，或是一個隱秘的合作達成。一個又一個消息從這裡傳到那裡，每個人都從交談中獲得了滿意的結果，於是便都露出了笑容，顯出幾分其樂融融的樣子。

「咦？那是鶴見夫人和小田夫人吧？她們的關係看起來還不錯啊。」

「鶴見先生和小田先生也站在一起呢。話說，鶴見先生最近的支持率似乎有所上漲，就快要追上小田先生了，可是看他們的關係似乎並沒有因為這個而疏遠，反而好像更近了。」

「兩位真是心胸寬廣啊......」

「濱井女士，您也來了！咦？怎麼不見令公子呢？」

女人溫和地笑著：「他跟朋友一起出去了。」

「朋友...？」問話的人微不可察地頓了頓，「哈哈哈，年輕人果然還是喜歡扎堆一起玩啊。下周的交流會，令公子也會去的吧？我可等著他滅滅我家那個不成器的威風呢！」

濱井美沙但笑不語。

「哎呀，不知道今年又會有多少個【未來之星】呢......」

*

「oerfl！！這首曲子真的很不錯！你們是準備在下周的交流會上演奏嗎？」李斯蒂亞驚喜地合掌，「看來今年已經有兩位【未來之星】誕生了呢！」

鶴見謙忙擺了擺手：「您過獎了，我們現在也只是會點皮毛而已，所以今天才特意來向您請教的。」

「嗯......LIAN的這個譜子我看過了，確實有點生澀，但已經比很多剛開始作曲的人要厲害了。」李斯蒂亞看著手裡的譜子，沉吟道，「可能你還需要更深的一些體會，才能把這個譜子寫得更有感情。這一點，QIAN的那個譜子就非常不錯。」

一提起剛才的那首歌，她便忍不住讚歎了幾句。

「感情豐富，旋律流暢，儘管曲風有些簡單，但對於一個剛開始作曲的人來說，真的很優秀了。多好的苗子啊......如果你是學小提琴的，我一定把你收作我的關門弟子，未來十年或者二十年，我就會有一個世界一流作曲家的學生了！」

「其實這個......」男生剛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最後只是笑了下。

李斯蒂亞欣慰地看著他們，感嘆道，「有天賦，有目標，只要你們堅持下去，又怎麼會不成功呢？」

「——未來終究是屬於你們的啊。」

她突然想到：「對了，這首曲子有名字嗎？」

月森蓮隱晦地看了眼身旁的人。

黑髮男生垂著眼，拇指不自覺地摩挲手裡的譜。

許久，他輕聲說。

「——就叫【未來】吧。」

這是哥哥送給他的未來，是哥哥希望他擁有的未來。

——是任何人都不能搶走的未來。

「【未來】啊......我相信，你的【未來】一定會讓所有人眼前一亮的。」

「謝謝您，我一定會好好努力的。」鶴見謙緩緩地笑了，「希望到時候能讓大家......大吃一驚。」

大雨已經離去，夜空晴朗，星光燦爛。絢麗的燈光在街頭閃耀，遠遠望去，明亮非常，讓人不禁沉浸在這美好的景色中，忘記了光明常與黑暗同舞，美麗常與危險並存。

零點的鐘聲敲響，還在熬夜的數人同時收到了一封匿名郵件，這些人里有熬夜撰稿的記者，有強打精神剪輯視頻的主播，有加班審稿的編輯。某件小公寓里，正愁著沒有新聞的娛記眼睛一亮，剛剛還略顯頹廢的神情一掃而空。.

他興奮地打開了新的文件，在第一行一氣呵成地打下加粗的大標題。

——《驚！東京音樂協會的未來會長竟頂風作案，私下受賄？！》

在人們看不見的地方，洶湧的暗流已經積蓄好了力量，只待一擊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