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是人生的地基
從診所走出來,天潔白美好的雲變得陰沉而缺乏生機。我的耳邊彷彿還循環著ct機透過我身體的聲音。那是審判,那是嘲諷,我不敢睜開眼睛,上一次照ct還是照我的腦子,那時候我天天以為我腦子裡長了瘤子。
看到印出來的影像,我還天真地對醫生和媽媽笑著說「你看,啥事沒有嘛」
崩潰只發生在一分鐘之後,醫生仔細仔細審視了一遍第一張映象之後淡淡地說了一句:「還有一張呢,不急」,接下來的一幕差點讓我心臟驟停。
我看到一塊骨頭向後凸起,像是要掙脫腰椎的束縛,事實上,他已經即將成功了,醫生告訴我,我的腰椎已經破了第一層保護膜,如果再嚴重下去,最厚的那一層保護膜也會被刺穿……
我不敢想那樣的後果,我母親小聲地,顫顫巍巍地問:「那,有什麼辦法能恢復嗎?」
我看到了醫生無奈的搖頭,那個搖頭否定了我母親,更否定了我努力的一切,我的未來。他告訴我我再也不能做和跳躍有關的運動了。我的病只會加深,只能靜養。
似乎晴天霹靂的力度都難以形容我的心情,但我還是儘力地讓我獃滯的臉露出一絲笑意:「哈哈,還好來的早,不然再晚點不知道會有多嚴重。」
沒有人接我的話。
「為什麼偏偏是我……」我望著醫院外的天空,周遭的一切似乎和平時一樣的平靜,不明心事的人潮湧動在原本就不寬的街上,三十度天的太陽讓所有人的臉上都多了一絲煩躁。偶爾傳來的汽車喧囂和孩童歡笑,似乎都與我無關。
好像……好像只有我變得不一樣了……
那天晚上我在床頭想了很久,我以為的月光只是鄰居的燈,但我卻為此哀愁了許久,我這次再也沒有辦法安慰自己了。我只覺得絕望,深深的絕望,我的一切都被老天給搶走了。
如果那次打完球腰傷的時候有察覺到異樣,是不是就還有機會補救呢?如果我多給他一些安慰的話,他是不是就不會放棄一切追尋那個極樂世界了呢……
我想了也懊悔了很久,懊悔我所能彌補卻沒有去挽回的一切,到後來我是無意識之間睡著的。
再醒來的時候,我望著房間的天花板,一切如常,一切又大不如常。「生活還要繼續」我默念道。
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告訴我的朋友們這件事情,雖然不多,但他們的話還是讓我感受到了些許的安慰。與此同時的不甘和遺憾也愈演愈烈。
「原來我也只是個需要別人憐憫的可憐蟲嗎」
「如果我還能像以前那樣和你們一切打球該多好」
我剩下的高考假期就是日復一日的一日三餐,我對周圍的一切已然提不起興趣了,我把已經報名的籃球比賽退了,把我的球鞋扔了,就當扔掉牽挂吧!
高考分數出來的那天,我看著那個意料之中卻難以接受的數字,只剩下苦笑,我知道自己考得就像一坨#,但仍抱有期待能夠創造一些奇迹。
不過他們說的對,奇迹本來就是極端難以發生的事情。我在房間里鎖著門躺了一天,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定時炸彈一樣,我爸媽小心翼翼地不觸碰到我的痛點,害怕我隨時會崩潰。
我對不起信任我能考到六百分的班主任,對不起在高考前日日夜夜擔心的外公外婆,對不起這一年給我關心和支持的父母和朋友們。當然,我更對不起的是自己。我對不起我在高三真正努力的一整年,
我很懊悔為什麼一定要在關鍵時候掉鏈子。
那一天我從我的出生開始,回憶了一切我能想到的事情,再想到以後,我的生活,我處的環境,最後想到我的死亡,那只是一方不起眼的,矮矮的墳墓罷了。
每個人都有一個不平凡的夢,但夢也是會醒的。「回到現實里來吧」我搖著頭出了房門,「媽,支援我來填吧」
意外又不意外地,我被錄入了一所北方的大學,「二本分數混進了一個一本學校,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呢。」我強迫自己愉快地接受了這個結果。
沒有想象中的揮淚告別,也沒有做什麼特別的紀念儀式,在結束了這個無聊的假期之後,就這樣簡單地登機,飛向三千多公裡外的地方。
平靜地開始大學生活,遇到了形形色色,天南地北的人。但我更喜歡獨處,我或許是過於懷舊了,我總會不自覺地看著一張照片發獃,想起以前的事情。
讓這一切發生改變的是……那一通電話之後。
我從圖書館出來,外面正下著雨,在當時氣溫只有個位數的哈爾濱,雨點更像是風油精,滴一滴就冰涼刺激。我突然接到了一通電話,是一個我許久沒有聯繫的老朋友。
我們從小學到高中一直都是同班同學,中間我們有過爭吵,也鬧過不可開交,但到後來我們都珍惜彼此的這段友誼,所以她是我最好的異性朋友,也知道我最多的秘密。
我們開始扯皮,聊的大多數都是以前的故事,在無聊而孤獨的日子裡突然有人來關心你的生活,這種感覺很好,我沒有顧慮地告訴她我經歷的往事和遺憾,她開玩笑地問道:「如果你有機會的話,你最想改變回去的什麼時候。」
我居然還真的停了下來認真思考了一下,「應該是……F死的那天」
我看著瀝青的地上沾滿了泥土,甚至弄髒了我的鞋子,走起路來很麻煩「這雨真他媽煩人吶」我不禁抱怨道。
「是啊,我掛在宿舍陽台的鞋子肯定濕透了,艹。」
我一下子愣住了,當我疑惑為什麼我會聽到我高中舍友的聲音而回頭看的時候,一張真實無比的臉擺在我的視野中心,略帶無奈。「走吧,回教室自習了」他鉤住了我的肩,我一下子有點不知所措地掙脫開了,「什麼情況?」我有點不解又有點警惕。
「你幹嘛啊~哎呦,怎麼還拒絕人家。」他還是用那時候我們互相調侃的語氣跟我說話。
我才猛然想到,為什麼他鉤我肩的時候觸覺這麼真實啊。我一低頭,艹!我居然穿著那套無比熟悉的夏季校服,就連那顆爛了一半準備掉下來的紐扣都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