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靖難之變天下謬,忠心護主亡靈滅
忙乎了好久,李硯秋終於在第二天拂曉的時候醒來,臉sè慘白,沒有一絲血sè,他似乎知道自己已經時rì無多,呂三娘下手的確夠狠的,那后心突然的一劍,力勁十足,任何的武林高手都是躲不過的。
此時,龍吟嘯站在床前看著李硯秋,默不作聲,他只是安靜的看著李硯秋,似乎空氣都凝結了一般,眼眸里全是淡淡的憂傷。
兩人平rì里吵吵鬧鬧,其實在心裡兩人已是過命的交情,龍吟嘯為了救李硯秋不惜破了自己的重誓。而李硯秋為了成全龍吟嘯的恩義,則以身犯險。
見李硯秋醒來,穆靈忙將他扶起,李硯秋目光黯淡,臉sè蒼白,他看著床前的穆靈與龍吟嘯,向他們講起了一段往事。
「你們一定很驚訝,為什麼我雙腿殘疾是假的,為什麼我會武功?」
「是啊。李前輩,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將軍府的小少爺吳靈玉為何會無故出現在這裡?」穆靈的心中似乎有無數的疑問,如奔流的泉水一般噴涌而出,她急著想要知道答案。
而龍吟嘯依舊站在一旁,雙手抱著劍,默不作聲的盯著李硯秋,眼神里充滿了哀戚,他的眼睛似乎看到了生命之外的東西。
李硯秋用力的咳了兩聲,那虛弱的模樣,叫人看了心裡難受,他勉強笑了笑,慘白的笑容散失了往rì的光彩,卻依舊帶著魔幻般的感染力。
他輕輕一笑,目光停在穆靈身上,說道:「不知你們有沒有聽說過這世上有一本記載有續經接骨的神奇醫書,名叫《經脈鑒》。」
穆靈一聽,猛然想起那rì鍾花美向她說起《經脈鑒》一事,脫口說道:「相傳此書乃是宮廷的一名御醫編寫的,本來收藏在宮廷之中,後來,因為,一場大火,不知去向。」
李硯秋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這件事情還得從二十年前『靖難之變』說起,當年,太祖皇帝在位時,為了屏藩帝室,將諸子分封為王,鎮守要害之地,這也為皇位的繼承埋下了禍根,及惠宗皇帝即位,諸王權傾朝野,尾大不掉,惠宗皇帝甚憂,便與齊泰、黃子澄密議削藩,先後削廢周、齊、湘、代、岷五王,剪出燕王手足,形成了對燕王朱棣的壓迫之勢。
燕王朱棣素有大志,早就厲兵秣馬,以待時變,終於,在明惠帝建文元年七月,他以『清君側之惡』為名,於北平起兵。
燕王起兵不久,即橫掃了北平的外圍,排除了後顧之憂。戰爭歷時三年,建文四年六月,燕王大軍渡江,下鎮江,直逼京師,守軍迎降,攻下南京。
是年,朱棣登上帝位,是為明成祖,年號永樂。
戰爭雖結束,與此相關的很多事情並沒有因此而停止。燕王進京后,宮中起火,建文帝下落不明。有人說建文帝於宮中**而死,或雲建文帝由地道出亡,落髮為僧,雲遊天下;傳說他於正統朝入居宮中,壽年而終。建文帝的真正下落,成為一個世人眾說紛紜的誤解的迷。
世人只知道燕王入宮,宮廷便起了一場大火,在這一場大火之中,《經脈鑒》不翼而飛,建文帝也不知所蹤,而那位御醫也無故消失了,從此再也沒有人見過它了。這便是『靖難之變』。」
聽了這一段龍吟嘯,好像想到了一些什麼,卻依舊沉默不語,佇立在一旁,而穆靈想起了那rì鍾花美向自己說起過這一件事情,點點頭,說道:「我聽說過這《經脈鑒》乃是天下奇書,上面記載著續經接骨的奇方,聽說只有它才能治好我的受傷的右手。」
李硯秋淡然一笑,伸出一指,顫顫巍巍的指著自己的胸口,低聲說道:「我就是那個宮廷御醫,而《經脈鑒》就是我所編寫的。」
穆靈一臉的驚訝,眼睛里充滿了迷惑,見穆靈的臉上如此表情,李硯秋繼續說道:「老夫原名常林茂,出生軍官世家,能舞刀弄劍,也jīng通琴棋書畫,先祖曾隨太祖皇帝打天下,先父常遇chūn乃是都是太祖皇帝的從龍功臣,我十五歲便從軍打戰,武功自是不差。
後來腿腳受過傷,本該退身行伍,卻因讀過一些醫書,轉而,做了大將軍吳勉初營帳下一名帳營郎中,替戰場之中的傷兵醫治,由於多數傷兵皆是斷筋折骨,在醫治的過程中,我逐漸摸索了一些續筋接骨的醫治之法,我治好了自己的腿傷,便將它整理成《經脈鑒》。」
「戰爭結束之後,我被擢升為宮廷御醫,在太子府任職,可伴君如伴虎,本來生活安逸,卻因為一場變故,而失去了一切。
不料,皇太子朱標英年早逝。事後,太祖皇帝悲痛萬分,可是國不可一rì無主,太祖皇帝決定立嫡孫朱允文皇位繼承人,也就是建文帝。
洪武三十一年,建文皇帝繼位,天下安泰,靖難之變發生后,建文帝愛妃麗妃娘娘臨盆,誕下一名皇子之後,身體極其虛弱,由老夫親自負責娘娘的rì常起居,內憂外亂,朝綱大亂,建文皇帝亦是心急如焚。
在老夫的jīng心治療之下,麗妃娘娘的身體有所恢復,可突然有一天娘娘不知吃了些什麼東西,竟然一病不起,老夫竭力救治,卻還是回天乏術,娘娘仙逝的消息傳到了到皇上的耳中,皇上竟然沒有怪罪老夫,老夫深感皇恩浩蕩,自當以死報之。
然而,就在此時,燕王已經兵發皇城之外,建文皇帝的處境十萬火急。老夫心念皇恩,便諫言建文皇帝下一道密令,讓大將軍吳勉初緊急率兵進京勤王,我領了皇命,悄悄找到吳勉初,向他請兵援京,可誰知他早已歸附燕王,對於聖上密令置若罔聞,還下令將老夫一家滿門抄斬。
老夫驚恐不已,無奈之下,只得回到宮中,待我回到宮中之時,建文皇帝,已經了無蹤影,宮殿變成了一片火海。老夫本想追隨先帝而去,卻見一旁的嗷嗷待哺的小皇子,十分不忍心,便帶著《經脈鑒》與小皇子一併逃出了皇宮。」
「逃離皇城之後,我回到家中一看,慘不忍睹,屍橫遍地,而我的妻兒皆被殘忍的殺害,死相極其凄慘,我現在還忘不了妻兒死前那凄慘無助的眼神。
不久,燕王稱帝,他想要斬草除根,他下令焚宮,萬千宮闕皆化作瓦礫塵埃,他未能殺死建文皇帝與麗妃所生的皇子,他尋不到我,便讓吳勉初全城搜捕我,為了躲避搜捕,老夫帶著小皇子來到一處荒山,我們在那裡待了三天三夜。
後來,我將小皇子拋在荒野阡陌之中,便獨自一人離開了,我將妻兒掩埋后,在妻兒墳前我立誓一定要找吳勉初報仇。老夫裝成一個雙腿殘疾的人,這樣誰也想不到一個腿腳有殘疾的老人竟然會是能夠續經接骨的宮廷御醫。老夫,我隱姓埋名,改名李硯秋,為了逃避追捕,我涉足江湖,為了養活自己,便替人作畫,卻為自己博得了聲名。後來,機緣巧合之下,以棋會友,與龍賢弟結成至交。」
「朝廷找不到我,這便成了一件懸案,隨著光yīn的流逝,朝廷也漸漸忘了我這樣一個逃犯,而將軍府戒備森嚴,我也不敢貿然闖入,仇恨之心,也逐漸淡。
然而,就在數月以前,我聽聞吳勉初的孫子吳靈玉從將軍府逃出,復仇之心重新燃起,我在林中趁亂擄走了吳靈玉,也許是數十年平靜的生活洗去了那一份仇恨,在抓到他之後,我竟然不忍心下手了,便將他關在一處房子之中,任其自生自滅,只是沒想到這小子聰明無比,採摘樹上的野果充饑,竟然活了下來,還從屋子裡逃了出來,被你遇見了,便有了那夜你在樹林之中遇見了他。」
聽完了李硯秋的一番講述,穆靈對這一段前塵往事有了一些了解,她嘆了一口氣,略帶感傷,說輕聲道:「沒想到發生在到李前輩身上的故事竟是如此的凄慘,對了,那位皇子後來怎麼樣了?」
李硯秋一怔,很顯然,他沒想到穆靈竟然會提出這樣一個問題,此刻,他盯著穆靈,仰天長嘆了一口氣,目sè凄然,說道:「小皇子的下落,我也不知道,或生或死,皆是天數,只是我記得他右手虎口位置有一顆黑痣。前幾rì與龍賢弟在客棧下棋之時,見到一個使劍的少年,右手虎口位置有一顆黑痣,倒是有些神似。唉,不可能!是老夫多想了,世間這右手虎口生痣的人千千萬萬,且那孩子被拋棄在荒野,想必也逃不出那豺狼虎豹的血口,唉,倘若那孩子還活在世上今年應該有二十歲了。」
聽了李硯秋這一席話,穆靈猛然記起易未憶的右手虎口位置也有一顆黑痣,臉上不由得又流露了悲傷的神sè,卻不知李硯秋口中所言那rì在客棧所見之人正是易未憶,命運總是捉弄人,相愛的人近在咫尺,卻誤作了yīn陽永隔。
見穆靈面sè沉重,李硯秋淡然一笑,在他的眼睛里再也看不見一絲悲痛,他輕鬆的說道:「穆姑娘不必替老夫悲戚,我心中已無仇恨了!」
李硯秋的語氣輕輕淡淡的,似乎真的忘記了仇恨,突然,他目光如炬,盯著穆靈的右手,說道:「穆姑娘,右手受了劍傷,使不得劍,那多可惜啊!如果執意報仇,那將是以身犯險。」
一提仇恨,穆靈面sè凜然,語氣堅決,說道:「李前輩能對於血汗深仇能夠淡然處之,晚輩是在佩服,只是這海天之仇,若是不報,我難以安寢!」
李硯秋本想勸穆靈放下仇恨,卻見穆靈態度堅決,每談及仇恨時,皆咬牙切齒,也就理解了她的處境,他對穆靈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讓我在為姑娘做最後一件事情吧,來,扶我起來!」
李硯秋讓穆靈扶著自己起來,走到一處房子里,在一個落滿灰塵的角落了,取出一本書,看那書名,讓穆靈驚嘆不已,正是《經脈鑒》,天下醫學奇書《經脈鑒》!
李硯秋輕輕一抖,將書上的灰塵撣去,鋪展,翻開,又讓穆靈撩起右手衣袖,一番推拿過後,又取了銀針,在右臂上幾處要穴下針,漸漸的,穆靈的右手竟能活動了,看來李硯秋這續經接骨的醫術果然奇妙。
過了一陣,李硯秋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了汗珠,臉sè變得更加蒼白了,他強忍住疼痛,取來一張紙,蘸墨,提筆寫了一張藥方,交到穆靈手中,叮囑道:「按照此藥方去藥鋪抓藥,搗碎敷在傷口處,三天之後,即可完全恢復。」
穆靈拿著藥方,想到自己傷愈之後便可報仇,喜不自勝,而此時李硯秋卻已經奄奄一息,竟倒在了地上。
穆靈忙叫龍吟嘯幫忙,兩人合力將李硯秋扶到床上,穆靈失聲叫著,憂悲的情緒一時難以控制,李硯秋緩緩的睜開雙眼,此時已經虛弱不堪,他盯著穆靈,輕聲說道:「穆…穆姑娘,你我相見即…即是緣分…,《經脈鑒》就由你收…收好…,切記…切記…不要落入激ān人手中。」
他又將目光徐徐轉到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龍吟嘯身上,他凄然說道:「龍老弟,我…我對不起你,你坦誠相待…,我…我…我卻隱瞞身份這麼多年…,我並不恐懼死亡,只…只是遺憾…遺憾再也不能陪你…陪你下…下…下棋了…」
說完,雙手垂下,雙眼合上,身體變涼,再也沒有醒來了。
鳥雀驚飛,風雲變sè,烏雲堆疊,寒風獵獵,似有大雨將至。
此時,穆靈悲傷的哭著,悲痛yù絕,龍吟嘯雖是一臉的悲痛,卻也不過分流露。
已經是夜幕降臨了,林間吹著晚風,寒鴉慘叫,地上的積雪還沒有完全消融,凜冽的寒風吹得樹木呼呼作響。
那聲音凄婉哀怨,彷彿人悲慘痛哭的聲音,像在奏響一麴生命的悲歌。
龍吟嘯站立在一旁,面無表情,宛如木頭一般,而穆靈悲慘的低聲哭泣,將場面里悲情的氣氛無限加劇。
無論多凄厲的叫聲,也叫不醒李硯秋已逝的那一縷亡靈了。
當雨點漸漸下起來時,兩人已經挖好了一座新墳。
李硯秋的屍體被放入了墳坑內,穆靈用手把泥土慢慢的合上,龍吟嘯砍下一段粗大的樹榦,用劍削成一塊木板,在上面慢慢刻字,他將刻好的木板立在合上的墳頭。
在暮sè四合的天空下,一座新墳默默的堆在大地上,墳頭刻著一行字:
亡友硯秋之墓
穆靈停止了哭泣,周遭的世界變得沉寂了,只聽得見呼呼的風聲與樹木沙沙的響聲。
龍吟嘯將斜插在墳前的劍拔了出來,又從取出穆靈帶在身邊的另一把長劍,他拉著穆靈看。
他舉起劍耍了一套jīng妙絕倫的雙劍給穆靈看,穆靈在一旁默默記著,一遍之後,龍吟嘯拋下一劍,飛身離去。
林間就只剩下一人,一劍,一墳。
穆靈將眼角的淚水抹去,提著劍,一個人轉身投入夜sè的懷抱之中。
這時,風呼呼呼颳得更烈了,樹沙沙沙震得更響了。(未完待續。)